许执恒阖上眼睛，答道：“老板送的。”
“老板？”万典华先是一愣，很快想起许执恒的兼职，“该不是你兼职的那家店吧？
兼职还送人偶钥匙扣，你老板挺有意思啊。”眼珠子滴溜溜转悠，万典华压低声音，贱兮兮的调侃：“这么可爱的人偶，老板是个大美人吧？”
“是啊，大美人，堪比模特儿的超级大帅哥。”
“骗人！哪有男老板给男员工送人偶钥匙扣的，坦白从宽啊，许大帅！”
“人偶店老板，送人偶钥匙扣，哪奇怪了？”
“人偶店？”万典华惊奇的看向许执恒，“我记得你挺不待见这些的，怎么跑去人偶店打工了？”
“凑巧罢了。”
万典华耸耸肩，没有追问，转进卫生间，拧了条湿毛巾出来，递给许执恒。
“擦擦，一身的汗。”
“谢了。”
许执恒道声谢，坐起来擦身，万典华拨了总台，要了客房清洁服务。
一通折腾下来，等两人睡下，已经凌晨三点。
关灯时，许执恒盯着躺在床头柜上的人偶钥匙扣，多瞧了两眼。
闹钟定的早上七点，两人下半夜睡得出奇的好，起来后，虽称不上精神抖擞，状态也不差，不像只睡了三四个小时的人。
临出门，许执恒接到许东笑的电话，“喂，爸，这么早，是有新发现了吗？”
“小恒，你和小万先别来湖区派出所。”
“怎么了？”
“昨天何家出了事，派出所这边正乱着，建辉等下要去医院接他爸妈，你去陪陪雅琴，等太平了，我给你去电话。”
何家出事了？
许执恒莫名想起昨夜的梦，感觉不太好，遂问：“何家出什么事了？”
“唉……这事儿吧，玄乎。
昨儿个在派出所见过的何家媳妇，在家里撞到了烛台，撞得不巧，叫烛台上的长针挑了眼珠子。
听说，她撞上烛台，跟何家的老太太有关，娘家人和何家人，在医院打了起来，两家人这会儿都在湖区派出所。
这何家，怕不是犯了太岁，先丢了孩子，现在又出这事……”
话说一半，许东笑住了口，他想起了自己的外孙女，可爱的囡囡，论倒霉，他家也没好到哪去。
心里不舒坦，许东笑简单交代两句，挂了电话。
刻意忽略的噩梦被唤醒，许执恒呆呆站着，连电话挂了，都不曾察觉。
走出卫生间，万典华一眼瞧见许执恒拿着手机，两眼无神的盯着窗外。
“喂，许大帅，好醒醒了，发什么白日梦？”
万典华上前，伸手，在许执恒眼前挥挥，见人没反应，恶趣味的捏住许执恒的鼻子。
“啪”
一把拍掉万典华作恶的爪子，许执恒瞪他一眼，边收拾随身物品边说：“不去湖区派出所了，先去连伯伯家。”
万典华揉揉手背，没意见。
考虑到单双车牌尾号限行问题，万典华没开车，通过叫车平台，打了量专车。
停车的位置，离连家老屋还有一小段路，两人下了车，在颇具江南古韵的弄堂里穿行。
“……了大丫。
视而不见，有眼无珠。
大爷、大爷，不是好爹。
抱了小弟，忘了大丫。
过门不入，有腿难行。
阿爷、阿……”
走到十字路口，清脆的童声，自弄堂左侧传来，许执恒停下脚步，循声望去。
是四个小姑娘，正伴着顺口溜，跳皮筋。
这年代，好玩的东西多，踢毽子、跳皮筋、木头人之流，不如二三十年前常见，但也算不得稀奇。
叫许执恒在意，并为之驻足的，是她们口中连基本押韵都欠奉的顺口溜，这种生搬硬套的风格，让他想起了叶文玲事件中的童谣。
这一驻足，许执恒从顺口溜的内容中，听出了不对劲。
“许大帅？”
许执恒突然在弄堂口停下，还迟迟不动，万典华不明所以，轻轻唤了声。
留下句“你在这等我会儿”，许执恒左拐，朝女孩们走去。
附近刚丢过孩子，大人们多有叮嘱，陌生人的靠近，立刻引起孩子们的警觉。
瞧着岁数最大的女孩儿，把三个同伴挡在身后，警惕的看着许执恒，并用清脆的声音，凶巴巴道：“不许过来！再靠过来，我们叫救命了。”
许执恒已经因女孩们的神态、动作，意识到贸然靠近不妥，闻言，立刻停下，还举起双手，以示无害。
“抱歉，叔叔没恶意，只是觉得你们的顺口溜很特别，想问问你们跟谁学的。”
见许执恒没有继续靠近，拦在前面的女孩才稍微放松。
“灰灰教的。”
一颗小脑袋，从女孩身后探出来，眨巴着大眼睛，对许执恒说。
“灰灰？”
“嗯嗯～～”女孩儿用力点头。
连家老屋，他统共来过两次，且时间均不长，陌生得很，自不清楚她们口中的灰灰是谁。
许执恒默默记下名字，等到了连家，再询问姐姐。
“叔叔刚才没听全，你们能再说一回，给叔叔听听吗？”
许执恒蹲下身，尽量与小姑娘保持平视。
拦在前面的女孩，侧身把妹妹往后推了推，才回过头，看着许执恒，张口诵道。
“大娘、大娘，不是好娘。
生了小弟，忘了大丫。
视而不见，有眼无珠。
大爷、大爷，不是好爹。
抱了小弟，忘了大丫。
过门不入，有腿难行。
阿爷、阿奶，偏了心肠。
得了小弟，忘了大丫。
呼来喝去，有口难言。
阿姨、阿姨，黑了心肝。
拐了小弟，苦了大丫。
东躲西藏，有钱没心。”
不远处，竖着耳朵听的万典华，听到“有眼无珠”四字，脸“唰”一下白了。
过来的路上，许执恒把何家发生的事，简单跟他说了。
万典华清楚记得，何家媳妇，被烛台挑了眼珠子……
有眼无珠，本来只是个形容词，但结合何家发生的事，来理解这首顺口溜的第一段，让他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既视感实在太强了。
许执恒也是一样的感觉，顺口溜的内容，与何家的情况何其相似，简直像照着谱写。
放平时，顺口溜之于何家，也就有些讽刺，偏偏昨天发生了那样的事，令普通的词句，变得不同寻常起来。
压下心中的怪异感，许执恒勉强牵起嘴角，对小姑娘们说：“很特别的童谣，谢谢你们啊。”
刚才的小姑娘，再次探出小脑袋，小鹿般明亮、澄澈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许执恒。
“我听灰灰说过你哦～～”
许执恒一愣，问道：“灰灰知道我？”
“是呀，灰灰昨天回来后，说见到了许阿姨的弟弟，还说许阿姨的弟弟跟许阿姨很像，长得可好看了～～”
听了她的话，包括挡在前面的女孩在内，另三个孩子，齐齐盯着许执恒的脸瞅。
“真的哎，跟许阿姨很像呢！”
梳双马尾的女孩，从小鹿眼女孩身边探出小半个身体，认同的说道，另两个女孩，跟着点头。
站在最前面的女孩，看许执恒的眼神，少了几分戒备，但也没有靠近。
许执恒没有注意这些，他的注意力，全放在小鹿眼女孩的话上。
“灰灰”昨天见到过我？
女孩们口中的“灰灰”，应该不认识我，认出我，要么同时看到我和姐姐，要么通过我的容貌，后者还需要一定的辨认时间。
我昨天才从海市过来，在临州的活动范围不大，也没来老宅这边，满足条件的地方，只有车祸现场和警察局，其中，警察局的可能更大。
许执恒有心找出“灰灰”，遂对小姑娘们道：“你们说对了，叔叔是许阿姨的弟弟，能告诉叔叔，灰灰什么样子吗？”
“灰灰啊～眼睛很大～”
“头发乱糟糟的！”
“身上的衣服又破又旧。”
女孩们你一言我一语，勾勒出“灰灰”的形象。
眼睛很大、头发乱糟糟、衣服又破又旧？
许执恒绞尽脑汁，想从昨日见过的人中，找出符合“灰灰”形象的人。
可无论他怎么想、怎么回忆，结果都是没有。
正要再问，一个中年大妈，端着盆洗好的衣服走出来。
看到站在女孩们不远处的许执恒两人，立刻跑到许执恒和孩子们中间。
“你们是谁？！”
她的样子，比孩子们凶多了，许执恒毫不怀疑，但凡他有丝毫可疑举动，大妈都会十分高兴的把脸盆扣他脑袋上。
“您好，我是许执恒，来找我姐姐许雅琴。”
听到许雅琴的名字，大妈盯着许执恒看了两眼，绷紧的肌肉放松下来，“是来找连小子媳妇的啊，那你还得往里面走走。”
“谢谢大姐！”
“嘿！什么大姐，我都能给你当妈了，你们海市的小年轻，就是嘴儿甜，去吧去吧，大娘我要晾衣服去了。”
许执恒跟大妈道了别，拉着万典华，继续往里走。
“许大帅……”
万典华低声唤许执恒的名字，见他看过来，犹豫片刻，还是把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
“你……有没有觉得，刚才那首顺口溜有点……”
“……”许执恒脚下一顿，只须臾，又若无其事的往前走，同时，压低声音回话，“跟何家很像。”
“是吧！”听许执恒这么说，万典华积压的情绪，找到了宣泄口，话匣子彻底打开。
“也太巧了！那家子重男轻女，对小姑娘不好，小姑娘的娘昨儿个还就……反正是真巧，巧得我心里发毛！”
没走多远，两人看到一群人，凑在一颗老梧桐树下，叽叽喳喳，不知在说什么。
走近了，隐约能听到“何家”、“眼睛落了”、“好多血”……
议论的人，刻意压着声音，又人多口杂，听到的，大多是不连贯的字词，拼拼凑凑，倒也能凑出个大概，说的，正是何家之事。
连家跟何家住得近，过了老梧桐，再行三五分钟，便到了地方。
这是一栋二层小楼，带个小院儿，结构挺老，刷漆倒是很新，能看出翻新的痕迹。
院墙上，爬着不少爬山虎，绿油油的，很是茂盛。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