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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柒拾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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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蔚……”齐乾的怒火霎那间被浇灭,和齐蔚相似的眼眸里,闪着惊疑不定的暗光。他仿佛生平第一次认识齐蔚,他不知道,襁褓里孱弱的小妹妹,有一天,会生出狮子般的雄心。

齐蔚回握住齐乾的手,她腕上的铁护透着刺骨的冰寒,“哥哥,我现在能上马,也会用枪了。谁想害我,我便杀谁。哥哥,你不要担心。我能保护好自己,也会保护家里。”

“蔚蔚。”齐乾看了她许久,终于败下阵来。“你何时要出征?”他问。

“未时前。”齐蔚道。

“阿乾……”亓箬忽然拉了拉齐乾的衣袖,指向绿影照壁。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紫衣男人,不知何时等在了那。

“齐兄,夫人,”张以舟在轮椅上作揖,道,“以舟腿脚有伤,抱歉无法起身相迎。”

“没事的,我哥、嫂嫂都知道。”齐蔚从桌子底下踢了齐乾一脚,打圆场道。

张以舟接过齐蔚提起的茶壶,倾身为齐乾和亓箬斟茶。齐乾却将杯子倒扣,冷冷地盯着他。于是张以舟一直端着那壶茶,始终没放下。他接着齐乾锐利的目光,沉默地兵退千里。

“阿乾。”亓箬打破僵局,轻轻拿开了齐乾压着杯子的手。

张以舟倒茶时,亓箬问:“张先生,你的腿伤如何?”

“尚在治疗,或可痊愈,或终身如今日。”张以舟毫无波澜道,仿佛说的不是他的伤。

“嗯。”亓箬看了看他,又看齐蔚,她叹道,“你们到哪一步了?”

“嫂嫂,你怎么问这个?”齐蔚涨红了脸。

张以舟拍了拍她的后背,道:“悬崖勒马,为时未晚。”

“什么悬崖?”齐蔚叫道,“我才不勒马!”

亓箬摇了摇头,不再继续说这个,“蔚蔚,年后爹说想见你。我们给你发了信,但爹着急,信才发出,便要启程。路上紧赶着,竟比驿站走得还快。我和你哥想着需先同你打声招呼,便劝爹在客栈等等。你什么时候有空呢,能去见见爹吗?”

“爹还好吗?”齐蔚紧张道。

亓箬看出她的担心,笑笑,道:“爹身子骨硬朗,没有别的事情。只是担心你过得好不好,想见见你。默默也在客栈等你呢。”

“那我……”齐蔚抬头看了看屋外的天色,离未时已经没多少时间了。

“蔚蔚,去见见伯父吧。”张以舟道,“不碍事。”

“你想跟我一起去吗?”

张以舟的指尖在膝盖上敲了敲,倏忽道:“紫微台还有些事务,我恐怕抽不出身。”

齐蔚抿着唇,抬手翻了翻他的衣襟——紫衣下,藏着赤红的官袍。他是接了张伯的消息,套上常服匆匆赶回。张以舟位居中央,牵一发而动全身,事务之多不是齐蔚所能想象的。“好吧……以后有机会的。”

齐乾道:“把你这身甲换了,爹可接受不了。”

“好嘞,听哥哥的。”齐蔚狗腿子似得应他,转身小跑着去换衣服了。

齐乾看着她跑的方向,眼皮一跳,对亓箬道:“箬箬,去帮蔚蔚换吧,让她别磨蹭。”

亓箬点点头,紧跟着齐蔚进了赋原居。

齐蔚缩到屏风后,道:“嫂嫂,你别进来了吧。我这身甲三天没下过,捂出味了……”

亓箬环看房里,心下明了齐乾为何让她跟来。“你什么样嫂嫂没见过?”亓箬说着,便进去帮齐蔚卸甲。她一面解着铁扣,一面不经意道:“这是张以舟的卧房吧?”

齐蔚手一顿,脖子卡在领子里,“我、我们没干什么,真的。古人怎么说来着?发乎情,民之性也!止乎礼义,先王之泽也!”

亓箬拉开领子,让她钻了出来,“行,嫂嫂信你。但张以舟的腿伤未必能好,你如何与他过一辈子呢。他也表态了,你想走随时可以走。不如我们一道回家,你嫁人也好,不嫁人也罢,家里都最疼你。战场上刀剑无眼,你伤着了怎么办呢?嫂嫂想想便心疼。蔚蔚,回家去,嫂嫂和哥哥护着你。家里的生意都由你做主,你爱如何展翅便如何……”

她循循说着,而齐蔚始终没有反驳。或许能说动呢?亓箬心想,她说家里如何想齐蔚、说打战多危险,说着说着,话头忽然戛然而止。她看着齐蔚光//裸的身子,眼泪一瞬间流了下来。

齐蔚牵起嫂嫂的手,按在自己腰后,“嫂嫂,杀手踢了这里一脚,几乎踢断我的脊骨……这是我第一次上战场,敌人刺下的一枪,流了好多血……这里是钟寒集掐的,他险些将我掐死……”

“别说了、别说了……”亓箬泪流满面,牙关都在发抖,“嫂嫂没有照顾好你……”

齐蔚直视着她,道:“嫂嫂,我和张以舟一样,满身都是伤。但没关系,伤口总会愈合的。我留在这里,不只是为了张以舟,也是为了我自己。他不曾因为我是女人,便看轻我的潜力。他给我机会,授我才学。这些东西,是哪怕离开了他,也一样属于我的。嫂嫂,你也相信我的眼光和本事,不是吗?”

齐蔚松开嫂嫂的手,从柜子里取了干净衣服。华衣着身,遮掩了她一道道的伤痕。

————

齐蔚和亓箬回厅堂时,张以舟已经离开了。齐乾独自吃着茶,不知在想什么。

“哥,我换好衣服了。”齐蔚叫道。

齐乾应了一声,却又皱了眉。他起身揉着亓箬通红的下眼睑,柔声问:“方才哭过?怎么了?”

亓箬别开脸,道:“没事。”

齐乾扭头对齐蔚凶道:“死丫头!你惹的?”

亓箬拦住齐乾,道:“你对蔚蔚凶什么?还嫌没把人吓够?尽不分青红皂白地生气,管用吗?”她撇开齐乾,揽着齐蔚的肩膀,带她走,“别理你哥哥,他就会窝里横,回去嫂嫂教训他。走,爹和默默等你呢。嫂嫂在来的路上包了点饺子,一会便下锅,咱们就吃上团圆饭了……”

“嫂嫂最好了,最疼我。”齐蔚紧挨着亓箬,回头,冲齐乾做了个鬼脸。

他们到客栈时,尚未走上楼,默默便挪着小步倒退着爬下阶梯找他们,“姑姑、姑姑——”

齐蔚几步跨上去,抱起他狠狠亲了几口,“这是谁呀?这不是姑姑的宝贝儿吗?爷爷在哪呀?”

默默贴着她的脸,道:“爷爷、等姑姑。”

“在房里等姑姑呢?”齐蔚抱着他进房间,见枯瘦的小老头站在窗前,负手背对着门。

老爹明明身高马大,怎么突然变得这样瘦小了呢?齐蔚鼻头一酸,放下默默,便挤进了齐鲁怀里,“爹——”

齐鲁原本想训斥她不回家的不孝之举,被齐蔚喊一声,已经半点气都没了。

“死丫头,还记得你爹呢?”齐鲁骂道。

“爹可是掌握着我的财政大权,忘了谁也不敢忘了爹啊。”齐蔚闷声闷气,却还是要跟老爹贫嘴。

“那爹可有亏着你?月月给这么多银两使,怎么还清减了?”

“哪有,我都壮实了不少。”

齐鲁捏了捏她的胳膊,评价道:“是身子骨精瘦了,这小半年做什么了?磨得这样强健?”

齐蔚得意地炫耀,“爹,我跟朋友做生意呢,进来不是战乱多吗,我便跟镖师学了点武功,走南闯北都不怕了。”

“哦?不怕疼了?”

“不怕!小时候没听爹的,学点武功,现在可后悔呢。这不是亡羊补牢吗?”

“和爹过两招试试?”

“我可不会给爹放水哦。”

齐蔚立马将侄子抱到一旁的高脚凳上去,在屋子中间收拾一块空地出来,“爹,输给我,可别觉得没面子。”她摆好架势,勾了勾手。

齐鲁仿佛听了好笑的话,手一伸,在齐蔚脑门上弹了一指。

“爹!还没开始呢!这个不算!”

“行,爹让你一手。”齐鲁将左手背到身后。

“你真是小瞧我了!”齐蔚脚步旋挪,机谨地袭向齐鲁。

“像点样子。”齐鲁欣慰地看着她,道。

半盏茶的功夫,亓箬和齐乾从客栈厨房端着饺子上来,推开门,竟见齐蔚被老爹摁在地上,一脸狼狈。而齐默晃着小腿,兴奋地拍着手。

“服气了?”齐鲁举重若轻,满是风轻云淡。

齐蔚挣扎不动,只好认输,“爹爹老当益壮,女儿甘拜下风。”

齐鲁淡然一笑,将齐蔚从地上提溜起来了,“去,摆上碗筷。”

“好好好……”

“打水洗手去。”齐乾一推妹妹的后脑勺,让她弄一盆水来。趁着齐蔚屁颠颠出去,他挪到老爹身后,问:“爹,你没事吧?”

齐鲁遏住微微颤抖的右手,给了儿子一瞥,并不说话。

齐乾吃了瘪,哼哼地对亓箬道:“夫人,知道蔚蔚驴一样的倔脾气是从哪学的了吧?”

亓箬塞了个饺子进他嘴里,道:“相公,爹听得到。”

齐蔚洗了手,在桌上摆上六副碗筷,朗声道:“爹爹,请您入上席。”

齐鲁刮她一眼,“还是你坐吧,爹坐不得。”

“真的?那我可就坐了!”齐蔚作势要落座,又在齐鲁脸色变绿前,压着老爹坐下了。

齐鲁摆摆手,一家人才全都入座。“这是你嫂嫂特意为你包的。”齐鲁提醒道。

“谢谢嫂嫂!”齐蔚把筷子呈给亓箬。

“饺子皮还是我擀的呢。”齐乾道。

齐默跟着“邀功”,“默默,拌肉肉……”

“行了,瞧你们父子俩。”齐鲁道。他说着,端起盘子给齐蔚下饺子,“多吃点,爹给你精挑细选的小葱。”

————

饭桌上,一家人吃过半,齐鲁忽然道:“蔚蔚,过些日子,我们也在昭郢买个宅子,如何?”

齐蔚嘴里塞满饺子,咽下去才道:“爹,怎么想来昭郢了?”

齐鲁道:“昭郢也算繁华,爹和你嫂嫂在这做生意,默默送学宫里,你哥继续他的闲人。至于你嘛,你嫁了人,也能常回家。”

齐蔚伸出去的筷子又缩了回来,“爹,你知道了?”

“爹年纪大了,眼光不好,害你受委屈了。”齐鲁慢慢给她添满饺子,“你喜欢谁,你自个拿主意,爹备上嫁妆就是了。”

齐蔚吸了吸鼻子,“不是爹的缘故……”

“爹做了许多对不住你的事情,”齐鲁道,“爹要给蔚蔚道歉。”

“没有,爹从来没有对不起我。”齐蔚仰起头,不敢看老爹。

“大姑娘了,怎么还哭鼻子?”齐鲁站起身,擦拭齐蔚的眼泪,“哪日带他回来,给爹也见一见。”

“嗯,好……”

“咚、咚、咚——”一阵密集而洪亮的鼓声忽而传遍昭郢,齐蔚身体猛然绷住了,“爹、爹,我、我想起我和朋友约了今日要出远门,去运货……”

“是大事,不能耽误。”齐鲁点头道,“去吧。”

齐蔚没料到爹什么都不问,愣了愣,她几口扒完碗里的饺子。起身道:“爹、哥哥、嫂嫂,那我先出门了……还有默默,在家要乖乖的。”

她来不及等家人的反应,转身跑出了门。她听见默默喊“姑姑”,可她不敢回头。家人一定都注视着她的背影,她怕一回头,她便走不成了。

她奔出客栈,一匹黑马跺着马蹄,不耐地等在门口。马背上,挂着装甲胄的包袱。齐蔚翻身上马,拍动马臀,“小温骊,快走快走,要开拔了……”

客栈阁楼上,齐鲁推开窗,沉默地看着齐蔚离去。

一道紫色的身影出现在楼下,他遥遥向着齐鲁长拜。

亓箬也瞧见那影子了,她忽而对齐乾低声道:“阿乾,你不该打他的,幸而没打出事。”

齐乾苦笑道:“箬箬,你怎么还翻起陈年旧账了?”

亓箬靠着他的肩头,却道:“蔚蔚的眼光的确很好。”

张以舟从王宫赶回时,便是想见见齐蔚的家人了。但齐乾和亓箬不大想让他掺和到家里来,他们想着,或许爹能把齐蔚劝住,至少……换个康健的男人。

张以舟看出了他们的意思,不愿齐蔚因这事与他们起冲突,故而在齐蔚让他一起来时,以政务推却了。可他没有走,而是默然跟来了客栈,守在远处。

作者有话要说:发乎情,民之性也;止乎礼义,先王之泽也。——《诗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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