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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伍拾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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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关在即,昭郢虽因战事萧条了许多,但在府衙的有意引导下,人们依旧张灯结彩,准备着辞旧迎新。

走货郎原以为年货砸手上了,但没想到,挑着扁担转一圈,这一担东西已经销去了一半。午时过半,他才得了些许空子吃个饭。

“老板,一碗素面,多撒些葱花。”走货郎在板凳上坐下,擦着汗道。

“好嘞。”这会吃面的人少,面摊老板抓起面条撒下,闲聊道,“今个生意不错,要不要加点牛肉、上个鸡蛋?”

矮小的走货郎仰着脖子看了一眼锅里的荤食,咂巴嘴道:“罢了罢了,这年头,生意好一阵坏一阵,哪敢大手大脚。我攒着银钱送孩子去学堂呢。”

“还送学堂?这会能参军的都参军去了,挣点军功那可就光宗耀祖了。”

“儿子已经送去了,还剩个小的闺女。”

“闺女?闺女读什么书?早些嫁了,给儿子攒攒老婆本。”

走货郎憨厚地咧嘴,露出两排稀稀拉拉的黄牙,“还小,读些书不会错的,明理的丫头在哪都好过些。总比现在就嫁人、生孩子更踏实。”

“你这爹当得倒是牢靠。”面摊老板抄起正正好劲道的面,往碗里倒。

“手心手背都是肉呵。儿子的老婆本也攒,攒多少算多少,不够就看他自己了。”走货郎接过面,道,“我那婆娘千辛万苦生个闺女,也不是给咱卖的。”

“也是哈。”面摊老板捏了几块红烧肉盖进走货郎碗里,“尝尝我闺女的手艺。”

“多谢了。”

“客气,大过年的……”老板正说着,眼角余光忽捉到一抹红,他扭头,见是远处那座大宅子挂起了红灯笼。他像是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般,指给走货郎看,“嚯,你瞧那高门大户,我在这好几年,还是头回见他们过年呢。”

走货郎吸溜了面,眯眼看道:“一道侧门都能挂上两盏这般质地的大珠灯笼,得是多富贵的人家啊。”

老板竖起手指,指了指天,悄声道:“那可是不能提名讳的官大人,不知今年可是又升官发财了……”

正在挂灯笼的家丁注意到了四周的目光,问张伯道:“张伯,要将他们驱赶了吗?”

张伯揣着袖子,看那灯笼,直到确定对正了,方才悠悠道:“大过年的,本就是普天同庆,叫人看看灯笼怎么了?”

一旁的周大夫对那不懂事的家丁道:“没把路上的狗都拉来瞧瞧,已然是你们张伯的客气了。”

张伯没理周大夫这为老不尊的样子,歪着腿,蹒跚进去了。自从查内贼时,他被小熊哥身上的火药炸伤,他的左腿便一直没能痊愈。平日走路习惯拄拐,但这会,他心里高兴,精气神都不同。他扔开拐杖,一一检查府里的过年用具,忙得很。

自从大公子离世后,府里便没有办过像样的年了。这会得了小公子的准许,张伯决心让张府热热闹闹地过上这个年。

周大夫追上来,伸出胳膊肘,恰好在张伯跨上莲花池子的石阶时,让他能够不摇晃地过去。两个老家伙在这府邸里共事了二十多年,许多事情不必言说,便默契相通。

周大夫道:“你觉不觉着,前年齐小姐伤好时,府邸热闹得像她同公子定亲了。这会公子病好,赶上过年,府里又跟有人成亲似的。你说,下一步,有没有可能来个小公子?”

“像归像,但这哪够。你这些话可不能对别人说了,公子会不高兴。”张伯弯下腰,查看地上的灯笼。那灯纸是张絮絮作的小画,这么些年一直被保存完好,唯有逢年过节或重要时候,才会被取出来摆上。

“公子有什么不高兴的?”周大夫将一盏灯扭正了,问道。

张伯将一盏灯盖上落着的枯叶擦去,道:“你太关心公子了,以至于,都没顾及上齐小姐。”

“也是。”周大夫被点醒了,顿觉自己这样想,实在太对不起齐蔚,“我得给她备上一份重重的守岁钱才行。”

此时,窝在张以舟房里的齐蔚还不知自己平白多了一份守岁钱——她正被张以舟拷问得焦头烂额。

“两军对阵于南都城外,燕山国以三万长枪兵、两万盾牌兵及一万骑兵,布一字长蛇阵应战,你当如何?”张以舟一边喝着苦药,一边问道。

齐蔚盘腿坐在脚踏上,胳膊撑在床上,想了想,“长蛇阵如蟒蛇出动,无论攻击蛇身哪里,都会被另一段截住,咬死或卷死。所以得快狠准,切断蛇身,同时打击。我做主将率骑兵冲击蛇头,命一副将以步兵压死蛇尾,同时弓箭营干扰两翼。只要让长蛇动不起来,那么他们这‘一’字根本就是一排垂头的稻子,等着我割。”

张以舟赞许地点头,道:“若他们将一字长蛇散作衡轭阵,在你们三方攻入时,团团围猎呢?”

“这个不难。”齐蔚掏出两颗白糖,一颗自己吃,一颗给张以舟,“他们自己散开后,再要联动驰援就难了,而且他们布阵的大将会暴露出来。不如命压尾的步兵牵制后边,我率最快骑兵斩杀大将。一旦失去双目,他们整个阵型都会乱,根本夹击不了。”

“不错。”张以舟含着糖道,“你的策略很好,成功帮燕山攻破了我们。”

齐蔚听得前半句夸奖,还有些自得。张以舟后半句却叫她懵了,仿佛她是长蛇阵的头,被大将打没了脑子。

张以舟不急不缓地嚼完嘴里的糖,又从床上的小案桌取了水,浅抿些许,才道:“燕山国山高平原广,宜跑马……”

齐蔚醍醐灌顶,抢答道:“他们向来是骑兵为主,以极快的进军闻名。步兵为主力,擅长布兵行阵的,是我们。”

“正是,所以你一开始,便受制于兵书,忘了两国实际战力如何。”

“是你先如此出题的。”齐蔚驳道。

“谁说考题一定是对的?”张以舟反问,“这场考试也是对的吗?还是说,我提出的,便是对的?”

张以舟三问将齐蔚问没了话,令她只能瞪着眼睛,干气恼。自张以舟趁养病,教她兵法,她便再没赢过他了。她读书少时,被张以舟用书按着擦,她连夜苦读,又被张以舟撕书了。她总是被张以舟一步步,带进他挖好的坑里。

得闲时,骆羌将齐蔚拉去了城郊西大营里,跟着昭翎军受训。大抵是永昶王的默许,让骆羌肆无忌惮,他直接给齐蔚按了一个假军籍,划入方渝斯麾下。方渝斯虽在云门被齐蔚救了一次,但他根本毫不留情面,想着法折磨齐蔚。偏偏齐蔚还打不过,只能咬碎牙往肚里咽。

还有还有,平荻近来不止让她自己练枪法,还让侍卫们“陪她练”。结果她打到中阶的侍卫,就打不动了。日日磨那个小侍卫,日日磨不过。把人磨得都想放水让她通关了。

她一辈子没如此挫败过。她萎靡地趴在床头,闷闷地不说话。

张以舟贴着床榻,一点点将手伸到了齐蔚的脑袋下,掌心托着她的侧脸,道:“难受了?”

齐蔚哼哼唧唧,憋了半天,突然灵光一闪,抬头道:“你今天这堂课,是不是教我‘兵不厌诈’?”

张以舟挑起眉头,依旧苍白的脸上含起些许笑意,“恭喜,答对一次。兵者,诡道也。你是好学生,刻苦上进,但切忌受困于所学。你所能学到的,都是前人曾经用过,他人可知的。但带兵制敌,重在千变万化,你需让人‘不可知’。”

“好难做到……”

“难?”张以舟问,“经商做生意难吗?”

“没有这个难。”

张以舟道:“可我一直觉得很难。若我处在你只有二十两银子,白手起家时的位置,我恐怕无法在两年多,便将崎岚妆坊连开入四座城里。”他摸了摸齐蔚头顶打着卷的一簇发丝,“蔚蔚,你并非全然无知地闯入陌生领域。你在经商时悟出的道理,同样适用于战争,因为人性是共通的。例如‘兵不厌诈’,你同人谈生意时,不也是如此么?”他说着,想起些有意思的,“天绣阁为何开不进涵州?是你在背后动手脚,对不对?”

齐蔚挠了挠头,有些难为情。原来这都被张以舟发现了。她在家时,借靠嫂嫂的亓记绸庄做起了衣服生意,几经周转,不显山不露水地将天绣阁在涵州的生意吞掉了。她是齐家人,跟她哥哥一样,若见不得某些人好,哪怕不能打服对方,也要给对方喂苍蝇。

张以舟笑笑,“我明白的。不过,毕竟要过年了,你别给方渝斯塞炮仗了,放他一马,如何?”

“这你都知道?”齐蔚瞬间为自己的小伎俩羞红了脸,她猛然扑到张以舟身上,不好意思看他了,“他老跟我不对付……所以我才……”

张以舟捏了捏她红透的耳朵,道:“你打听的那个礼盒,张伯不是送方家的,而是给骆羌送去。倘若真当众开出一串连天的爆竹……”

“骆将军得把爆竹塞我嘴里吧……”

“确实。”

作者有话要说:兵者,诡道也。

——《孙子兵法·计篇》春秋末年·孙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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