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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伍拾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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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公子,该换药了。”

齐蔚正蹭在张以舟胸口,以遮掩自己的心虚时,周大夫过来了。他尚未到张以舟卧房外,便叮叮敲了敲药瓶,又特意跟外头的侍女大声闲谈。

齐蔚发现,只要她在张以舟房里,任何人进来前,都会有意先弄点动静出来。哪怕进屋本就要通禀,他们还是会先发出点声。

齐蔚很怀疑,是她揪着张以舟想亲一口时,被闻启撞见,随后闻启便暗示了府里的人,都小心着些。此举虽是好意,但齐蔚每每想起,都觉得尴尬不已。她听见周大夫的声音,立即抬起头,鬼鬼祟祟地扯着张以舟的衣襟,理了理。

张以舟嘴角微挑,挂起了似有若无的笑。他什么也没说,但齐蔚就是觉得他在嘲笑自己。

“不许笑了。”齐蔚捂住他的嘴,“不许笑。”

“嗯……”张以舟答应了,脸上不笑,眼睛里的揶揄却根本掩饰不住。

齐蔚本想把他飞挑的眼睛也捋平,但周大夫已经进来了,她只好抱起床上的一摞兵书,退到一旁去。

张以舟的大腿往下,几乎全是深浅不一的破溃,有些见好,长了痂皮,有些还流着脓液。周大夫掀开被子,用药液清洗张以舟腿部糜烂的创口,再敷上草药。红肿的腿伤处长着一颗颗水泡,得用另外熬制的药膏轻敷。

“何时能下榻?”张以舟问。

周大夫按了按张以舟的小腿,“痛吗?”

张以舟摇了摇头,他的目光抬在齐蔚身上,又轻轻错了开来。

齐蔚抱紧胸前的书,故作轻松,“没事的,过完年就会好了,是吧,周大夫?”

周大夫却没有应和齐蔚,身为医者,他向来拒绝隐瞒病状。

他从一盆黑色的药液里拧起纱布,擦拭张以舟的膝盖,过了好一会才道:“我今天开始为公子进行针灸疗理,一日三次按摩。也请公子按时吃药,放宽心。等精气神提起些,便能下榻了,但腿部不能受力,必须坐轮椅。宫匠已经送了几把过来,公子到时试试,不合身的地方,我们再调。至于其它……只能慢慢来,切莫着急。”

齐蔚问:“那天、易大夫不是说……”她欲言又止,想背开张以舟再问。

但周大夫却根本不避讳,他道:“齐丫头,公子也懂医理,没什么可瞒的。老易和我确实保住了公子的腿,但只是不用截肢而已。如今的状况是,公子好好疗养,便有站起来的希望。这‘希望’有几分大,看公子,看大夫,也看老天。”

这是连周大夫也没有把握的事情。

齐蔚扯起笑,对张以舟道:“有希望便好,我们慢慢来。”

“嗯。”张以舟点头,目光却垂下了。

齐蔚搁下书,想去他身边坐着,忽有人通报:方大人在府门外等齐小姐。

“等我?”齐蔚顿了顿,忽然想起今日也得去军营报道。都快过年了,哪都该停业休整,但军队不行,军队里甚至加紧了练兵。

齐蔚不大想去,一是想陪着张以舟,二是,她最近被方渝斯的“训练”磨断腿了,有点不想见他。她宁可在府里,被平荻打板子。

“张以舟……”齐蔚试图求救。

张以舟浅浅笑着,眼睛弯了起来,“去吧,我目送你出门。”

“其实你可以心疼我一下。”齐蔚挣扎道。

“嗯,我心疼你一下。去吧。”

“你就嘴上心疼?我哥说得对!男人都靠不住!”齐蔚恨恨地转头走了。她去换了身衣服,出门时,一边绾发、竖起衣领,一边在心底对着方渝斯骂咧咧。

西大营在昭郢另一头,有些远,她走去马厩牵马,却被告知她的小温骊已经被方渝斯拉出门了。

“他怎么能进来牵我的马?”方家可没和张家好到这地步。

“是平大人带进来的。”马倌答道。

齐蔚顿时有了些不妙的预感,平荻和方渝斯凑一起,肯定不是好事。

她走出大门,方渝斯坐在高头大马上,用鼻孔瞧着她。“骆将军有令,午时前,需抵达西大营,晚到罚挑水三百担。”

三百担?齐蔚想想都觉得肩背要废掉了。此时距离午时半个时辰不到,她立即上马,方渝斯却一扯小温骊的马辔,不让她上去。

“做什么?”

方渝斯哼道:“凭本事上马。”他说罢,不等齐蔚反应,已经驾一匹,牵一匹,飞奔了出去。

“齐小姐。”有人喊道。

齐蔚一回头,见是平荻。他倚在门口,将她的花枪抛了过来。这意思很明显了,齐蔚抓起枪,愤然急追。

张府门外的大道上有零星贩夫走卒,再往西大营的方向走,便会走入繁华的街道上。那里车如流水,方渝斯要么放慢速度,要么撞伤百姓。

昭翎军出征都规定不可扰民,更何况在都城里。趁着上街道时,夺马?

不对,方渝斯既然要磨她,怎么可能让她轻易追上。齐蔚心算了脚程,立即刹步,转道另一个方向。她打赌,方渝斯不会从城内去西大营,而是从最近的城门出去,绕道向西大营。虽然远了点,但他骑着马,紧赶能按时到。而齐蔚,不骑上马的话,无论从哪条道走,都不可能准时。

要不然……找个马铺租赁一匹?这是最快,也是最讨巧的办法。

算了算了,齐蔚不追着方渝斯去,指不定到军营会怎样呢。他不会折磨小温骊吧?齐蔚突然想到。

小温骊是温骊配种的头个儿子,性情比温骊好相处些。张以舟把它送齐蔚了,让齐蔚给它取名。齐蔚憋半天憋不出什么好名字,最后索性叫了“小温骊”,类同她给雪人取名“张小舟”。

张以舟没料到他一众博雅的烈马之间,混进这么个草率的名字。他几次张口,又几次放弃,最终还是依了齐蔚。

我可答应了温骊照顾好它的好大儿。齐蔚心想着,加快了脚步。她要抄近路去东北门,拳打方渝斯,抢回小温骊。

她以极快的速度穿梭在小巷里,不能过路的地方,便爬墙走房顶。跑了半盏茶功夫,冲到了东北门时,恰好看见方渝斯骑两匹马飞出城门。

齐蔚凌空一跃,摸上了马尾巴,就差一点点了。好在她没上马,却挑出枪杆,推中了方渝斯的后背。方渝斯身体前倾,马速慢了些许。

“小温骊!”齐蔚一声吼,长枪撑地,借力高跳。宛如受力的竹梢回弹,她空中翻转,最终落在了马背上。

她尚未坐稳,方渝斯单手撑着马鞍,身体一悬,居然两腿猛踢,将齐蔚揣下了马背。

“无能之辈。”方渝斯讥讽道。

齐蔚差点磕了门牙,她忍痛翻滚,立即起身再追。

“小温骊!”齐蔚吹了一声口哨,小温骊刹了半步,却没有停下。它不像温骊,聪明且认主,况且他们只相识十几天,尚没能相互熟悉起来。

不过,有这半步也是帮大忙了。齐蔚一枪崩向方渝斯的侧身,逼他以剑接招。但方渝斯竟然单臂支着马鞍又一次旋身,轻巧地躲开了齐蔚的攻击。

“三百担。”方渝斯扬起马鞭,冷脸上露出几点快意,仿佛已经看见齐蔚苦兮兮地在担水。他终于反制齐蔚,证明齐蔚不如他。

“我不担!”齐蔚叫道,她脚尖点地,极快地追赶着马匹。

方渝斯见她那忽然如飞燕点水般的身形,微微变了脸色,“柳旻居然将他的身法教于你?”这一身轻功,是柳旻从江湖浪人手里学的。方渝斯缠他教授一二,这死写书的,吝啬得很,半点都不肯。

齐蔚一撇嘴,趁着方渝斯恼火,反转长枪,用枪尾击中了他的腰腹。待他吃痛,手上脱力,齐蔚晃动枪尾,卷住了马辔。

“小温骊,到我这来……”齐蔚喊道,拉紧马辔让小温骊减速,给她上马的机会。

“休想!”方渝斯一剑斩断了马辔,同时探身揽住马鞍,让小温骊跟紧他走。但他低估了高山烈马的血统,脱缰的小温骊一声嘶鸣,前蹄踢中了另一匹马的腹部,后蹄再一甩,给齐蔚扬了一脸的黄土。

齐蔚追着小温骊的身影,难以置信。她才骑了没几回的马,这就要跑丢了?别说高山烈马的后代千金难求,就说温骊要是知道儿子被齐蔚弄丢了,横竖得一脚踩上她的头吧?

齐蔚连吹起响亮的口哨,然而小温骊压根不听。它没了束缚,扬蹄在雍梁的平地上撒野,兴奋得不行。

“上来!”方渝斯忽然一抓齐蔚的胳膊,将她提上了自己的马背。他带着齐蔚试图追上小温骊,但他骑的只是寻常马,此时又受了伤,速度不及小温骊的一半。

猎猎风声中,方渝斯突然再次抓起齐蔚的胳膊,“小心了。”话音未落,他竟然以极大的臂力将齐蔚甩了出去。

齐蔚在他抓住自己时,便意识到他想做什么,她同时以枪向地面要助力。两方协同下,齐蔚当真成了飞燕,落在了小温骊的后背。小温骊仰天长嘶,要将齐蔚甩出去。

齐蔚迅速趴在马身上,紧抱着它的脖子,“小温骊,跟我回去了,回去找你爹……”她安抚着,却派不上用场,小温骊此时恐怕欢快得连爹是谁都不知道。

齐蔚忽然想起,张以舟驯马时的样子,他不曾特意驯过小温骊,但小温骊会怕他。

齐蔚得恩威并用。她攥紧马髯,双腿用力夹住马腹,带着怒意,凛然道:“温骊,听话!”

小温骊听得这一声,竟然当真慢了下来。它仿佛被无形的马辔,束缚住了方向。

齐蔚轻轻摸着它的耳朵,让它逐渐变得听话。跑了一会,齐蔚拽着马髯,让它调转马头。抬眼看天色,已经离午时不远了。

齐蔚向着西大营策马,跑了一里路,回头,竟没见着方渝斯。

此时,方渝斯的马跑得越来越慢,他看着齐蔚的背影,根本无可奈何。“还是要输给他了。”方渝斯心想,“罢了,当还他救命之恩得了。”

他在云门战役里,最先登上城门,也是最先被窦铎峰逮住的。窦铎峰羞辱他,将他拖在马后,游街示众。若非齐蔚见形式不对,潜回角楼里蛰伏,关键时刻,不知谁能救方渝斯。

滚滚黄土飞扬,远处竟有一道隐约的黑影折回,“喂,你遛马呢?”

方渝斯看清来人,高傲地扭开脸,道:“多管闲事。”

齐蔚伸出手,道:“我教你柳旻的身法。”

“你这是诱敌!”

“你就说你想不想学吧。”

方渝斯内心天人交战了半响,等得齐蔚都不耐烦了,他终于抓住齐蔚的手,换马到了她身后。

他吹了一声哨,让自己那匹慢慢走回军营去,“快走,离午时不到一刻钟了!”

“知道了,方将军。”齐蔚用枪拍打小温骊,让它快快奔起。颠簸中,齐蔚察觉方渝斯想往她身上靠,她侧头粗声粗气地吼了一声,“不准挨着我!”

方渝斯没有马鞍、马镫,不靠着齐蔚根本稳不住。他动作一顿,忽然从后背将齐蔚按得前倾,几乎让齐蔚贴住马身。方渝斯紧接着一撑马背,左腿从齐蔚头顶跨过,在行进中,换了个方向,与齐蔚背对背坐着,他弓身拉紧了马尾。

“坐稳了,跌下去别怪我。”齐蔚一夹马腹,小温骊顿时加速,好似追着风声狂奔。

少年人从万条低垂的枯柳下穿梭抵达时,骆羌已经和童述颐将赌注下完了。

“哟,这不是以舟府里的黑骏马么?”骆羌道,“看来还是齐蔚快上一步。”

童述颐笑道:“将军,我看马上不只一人呢。”

骆羌散漫的眼神一定,发现还真是两个。他饶有趣味道:“比料想的更有意思了。”

说话间,黑马已至,马背上的两人争先恐后地跃马扑向大营门口,他们甚至在半空中过了一招——生怕对方比自己快一点。

“嘭”,两人跌在将军们脚下,都气喘吁吁地站不起来。方渝斯一声干呕,险些吐了,碍着将军在,才强行捂嘴忍住。

骆羌笑咪咪地蹲下身,检查了一下两人可有受伤。负在背后的手,朝童述颐勾了勾。

童述颐无奈扣出一锭酒钱,抛给骆羌。他抬腿,在方渝斯屁股上不轻不重地踹了一脚,本想给齐蔚也来一脚,却勉力止住了。“两个大小伙子,大半个时辰,一个都到不了?”童述颐骂道,“路上吃花酒去了?都给我滚去担水!”

“什么?午时过了?”

“将军,凭什么只踢我?!”

齐蔚和方渝斯同时喊道。

骆羌在他们脑门上各爆了一顿,指尖再一扬,让他们看大营门口的日冕——堪堪过了稍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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