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宋甜醋睡着,旁边就会有一只鹤守着。
开始时白米粥以为这是巧合,后来好几次都看见鹤的存在,才确定这件事。
今天宋甜醋在萧条殿后院睡着了,有只鹤兢兢业业地在他旁边守着,还有几只在不远处打闹。
夏天的雨总是来得急,一阵风吹过,乌云密布,雨便下起来了。
“长老,醒醒。”白米粥摇摇宋甜醋。
对方全无反应。
所以说,苏簌簌还是太理想了,甭管天塌地陷,谁都别想把宋甜醋叫醒。
雷声很近,闪电划破天际,大地亮了一瞬马上又暗下去。
宋甜醋在一颗高大的树下,枕着树根睡觉。
白米粥怀疑他会被雷劈。
他实在无法理解宋甜醋是何种作息,今日刚来到萧条殿宋甜醋便在这里睡着,吃过午饭回来,院子里的鹤换了一批,他还在这里睡着。
这人晚上不睡觉的吗?
看宋甜醋这小身板应该不重,左右叫不醒,给他抱回去好了。
还没抱离地,一院子的白鹤群起而攻之,啄得白米粥仓皇逃窜。
“淋死你算了。”从白鹤的喙下逃生,白米粥对着睡得正香的宋甜醋翻白眼。
雨滴滴答答落在院里,很快宋甜醋的衣料变成黑色,发丝滴水。
白米粥还是不忍心,进屋里找了把伞,撑开盖在宋甜醋身上。
偏偏宋甜醋躺的那块地方地势低,水流皆往他那处流,不一会儿宋甜醋便整个人泡在水洼中。
“够让人不省心的。”白米粥咬咬下唇,决定跟他脑袋上那只白鹤讲道理。
白鹤倒是聪明,宋甜醋淋雨它就跑了,这会儿坐在白米粥脑袋上,理翅膀。
也不知宋甜醋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方法,每次看他顶着一只鹤都十分轻松。
而他只觉得脖子要断了。
“喂,鹤大哥,你听得懂我说话吗?”白米粥试图与它交流。
白鹤仍在理他的翅膀,没有回应。
“听得懂你就去把宋长老叫醒呗?”
白鹤的头歪了歪,自他头上一跃而起,落到宋甜醋所在的树下。
低鸣几声,宋甜醋果然醒了。
一觉醒来身上多了把伞,宋甜醋像是早习惯了这种情况,并不吃惊,撑着伞就走回来了。
白米粥拿条毛巾出来给宋甜醋:“我怎么叫你都不醒,它一喊你就醒了,你的耳朵还能选择性耳聋啊。”
毛巾盖在宋甜醋头上,他动都不带动的。
白米粥无奈地给他擦头发:“我想把你弄进来它们还咬我。”
“以后不会了。”
宋甜醋一挥手,周边所有白鹤全散了。
白米粥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个子窜得飞快,如今已比宋甜醋要高上许多。
白米粥脑海中苏簌簌眼角的皱纹一闪而过。
有一天他也会老去,而宋甜醋还会是这般少年模样。
他记得上学时他做过一个题,如果有一个人类能够长生不老,是幸福还是枷锁?
当时他的回答是幸福,能够长生不老就意味着能永远年轻,精力充沛,去所有想去的地方,吃遍天下美食,交许多朋友,养一只千年龟和它比命长。
可是那时年少的他没有想过,世界再大总有走遍的时候,美食再多总有吃腻的时候,而最令人难过的是,交好的朋友,要看着他们一个个离开。
鹤云岭已不知换了几批鹤了,宗主长老也已换了好几任,更别提流水般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的弟子。
到底要修炼到什么程度,才能永远陪在他身边呢?
白米粥不可避免的认为这世界对宋甜醋也太残忍,明明这是一个修真世界,为何无一人能同他一般长生?
比武大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各山弟子都在做准备,听说今年白鹤山也有一个弟子要去。
有弟子去的话,负责的长老也是要参与的,所以白米粥来问问。
“秋祁原先是花有钱的弟子,本身底子不错,可惜自己不愿努力,荒废了。”宋甜醋道。
能进入鹤云岭的资质都不会太差,白米粥算是中等,修炼得也中规中矩。
每年都有不少天资比白米粥好的人被劝退,无一不是因自身懒散不肯努力,多年下来成了宗门里的拖油瓶。
既然走进了修仙界,那就得跟随师门惩奸除恶,降妖除魔,修习不到家,随时可能会丢命。
这几个留在白鹤山不愿下山的,皆是无处可去之人。
白米粥问:“他现在在你山里,比武大会你是不是也得去?”
宋甜醋衣服材质挺奇怪,被水淋湿后不会贴在皮肤上,风一吹仍会轻飘飘被吹起。
宋甜醋边将头发重新挽好边道:“他跟着花有钱,我不去。”
他头发扎得有点歪,但他没发现,带着白米粥进了屋。
经过书房时白米粥往里瞥了一眼,确实有一青年在书房里学习。
青年低低伏在案上,眼睛离书页很近很近。
他学习的身影与前世的白米粥几乎一模一样。
只是到了他这个年纪,秋祁选择了努力,白米粥选择了躺平。
宋甜醋给白米粥倒了杯热茶,坐在他对面单手托腮看着他。
一杯茶饮下去,身体暖和了许多,白米粥跑到上辈子去的思绪被拉了回来:“他若能学出点名堂来,是回去还是留在你这里?”
宋甜醋道:“若是他能在这次比武大会中打败三个人,就会回到花有钱那边。”
“来得及吗?”
“来得及。虽然错过了最佳的修行年龄,但只要愿意学,任何时候都来得及。”
外边的雨淅淅沥沥响个没完,左右无事,宋甜醋摆了盘围棋出来。
白米粥看规则看得头疼,便道:“你有象棋没有?这围棋的棋子要下在哪个位置我都没搞懂。”
宋甜醋摇头:“象棋没有,不过有六博棋。”
围棋他起码还知道是干嘛的,这六博棋直接就是听都没听说过,白米粥连连打退堂鼓。
这个没有电子设备的世界逢上下雨天就是无聊,他总不可能拉着宋甜醋去书房里看书吧?
好像也不是不行。
说不定还可以让宋甜醋教他练练他那不堪入目的丑字。
言情话本里不都是这样写的吗。
他开口提宋甜醋便没有拒绝,两人一并到了隔壁书房。
两人一进门秋祁便立即站起身行礼,并道:“宋长老您的衣服湿了,需不需要换下来?”
宋甜醋道:“不必。”
白米粥抓住他的衣角拧了一把,没拧出水,但手上冰凉。
担心他染风寒,秋祁道:“今日冷,还是换了吧。”
宋甜醋也不与他争论,转身出去了。
他走白米粥便跟着走,一路跟到宋甜醋卧房门口。
宋甜醋回头看看他,见他的衣物全是干的,便问:“我换衣服,你为什么要跟过来?”
像是想到了什么,白米粥耳尖一红,慌慌张张跑回书房。
秋祁姓张,原是花有钱门下弟子,年轻时好赌成性,被花有钱和鹿予罚了无数次仍不知悔改,欠了一屁股债。且因好赌荒废学业,被花有钱劝退。
张秋祁怕下山被人追债,躲在白鹤山,每日清理牢房,打扫坟地,偶尔还要被宋甜醋使唤打扫萧条殿,一天到晚忙得不可开交。
好在宋甜醋给的工钱不少,加上他时常帮人跑腿赚零花,家里人帮了一些,躲了十多年总算把赌债全部还清。
张秋祁说他很后悔,现在就想把荒废了十多年的修为重新捡起来,不要一辈子在这里扫地。
白米粥对他的行为不置可否,要是换成他,早在十年前就开始修炼了。
与其把时间拿来给人跑腿赚吃饭都难的小钱,不如用来修炼,跟着师尊抓妖打怪虽然危险,但来钱很快。
要么用来读书,鹤云岭什么书都有,博学的人才也不少,十年寒窗苦读,不说去考状元,考个秀才总考得上。
张秋祁没这觉悟。
准备好笔墨砚纸,白米粥坐在桌前先写了几行字,等宋甜醋过来指导他。
其实白米粥的油性笔字不丑,只是这毛笔不知道为什么,控制不住。有时白米粥写得烦了,恨不得去土灶里找块碳,用它写还更顺手一点。
“你叫白米粥对吧?我见过你很多次,你好像与宋长老关系很好。”张秋祁主动打招呼。
白米粥心道他们关系可不是一般的好。
最终他还是选择去骗宋甜醋,反正宋甜醋不会知道,反正他这辈子这么短,一下子就过去了。
若宋甜醋真能遇见令他动心的人,那到时候再说吧。
张秋祁道:“你名字真有意思。”
几乎每个第一次见他的人都要这样说,白米粥礼貌性地笑笑:“爹娘没文化,乱起的。”
两人又聊了几句,宋甜醋便回来了。
宋甜醋拿起白米粥写的那张纸,看了很长时间都没说出一句话来。
白米粥完全能理解他的欲言又止。
重新拿出一张白纸,宋甜醋将白米粥写的那半截诗抄在上面。
宋甜醋的字隽秀美观,不过落笔太轻,略带点病态。
接着宋甜醋找出几张极轻薄的纸,让白米粥照着他的字描。
白米粥:“只要描就好了吗?”
怎么跟话本小说里写的不一样啊?
宋甜醋道:“我娘教我写字的时候,也是让我描的,所以我就这样教你啊。”
言毕,宋甜醋随手拿了本书坐在他身侧,低头看书。
白米粥苦着一张脸,提笔描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