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小时后，略有困意的项岚再次出门，路上他联系石灿儒教授。老人家们一般起得都早，也愿意在早晨谈正经事。反而是晚上，过了7、8点他们可能就不乐意再接受来自外界的打扰了。

对于项岚希望再次见面的请求，石教授似乎并不意外。方便的话你现在就过来，他说，他已经在医院里了。

项岚调整了汽车行驶的目的地，又拿起传输器想给萧渊打电话。刚要拨通，却又收起。时间还挺早的，会不会正在上班的路上，会打扰他吗？

项岚还担心自己的情绪还不是很好，萧大爷挺敏感的，他会感觉出来的吧？

想来想去，项岚编辑了一条讯息：我去三院见老师，谈完就回单位，一会儿见哦。刚要发送却又觉不妥，好像冷冰冰的？于是又加了几个字，变成：小可爱，早啊！我去三院见老师，谈完就回单位，一会儿见，要乖哦。

嗯，这样差不多，项岚发送出去了。他没意识到，这是他认识萧渊以来第一次给萧渊发讯息，而不是想都不想，拿起传输器就拨电话。

长期缺觉少餐、一直精力充沛、以一己之力挑战能量守恒定律的萧大爷已经到达单位，他坐在办公桌前，依靠眼睛调出项岚的讯息。嘴角微一上扬，马上又回复了严肃的表情。

想了想，他打开手边的柜子，找出一个小型号的柔性塑料盒—不用的时候叠成一沓薄片，使用时展开即可—揣进口袋，走出门去。

石教授今天看见项岚，就远不如上次那么轻松愉快了。他和项岚都心知肚明，连续求见只能是有事相求。

项岚实在有点儿开不了口。

石教授知道他难以启齿。他俩是师徒关系，石教授也不忍看自己欣赏的弟子受煎熬，干脆替他说了：“我上次苦口婆心，你回去深思熟虑，不仅决定要我行我素，还打算拖我下水。”

项岚很尴尬，努力微笑。老师句句都是事实。

石教授将刚倒好的一杯水推到项岚手边：“老师太不客气了。好了，说说你的想法。”

项岚捧起水杯，没喝，“我工作的主要职责就是保护女娲的合法使用，肃清不法非法组织。您的意思我真的懂。但犯罪行为明白无误地摆在我眼前，我却装作看不见，老师，我也无法跟自己交代。”

“三院牵扯的事，你很有可能管不了。”

“那也不能不管。”项岚斩钉截铁，随即觉得自己语气不好，赶紧往回圆，“我的意思是，老师，我的工作性质本身就是要担风险的，很多时候都在挑战不可能。但我想，谁也不是铁板一块，搞不好就能有突破。如果没人去管呢？那就始终是铁板一块了。”

“要是把你自己也搭进去了呢？”石灿儒不看项岚，慢吞吞地说完，他看向窗外。

“那也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不后悔。只是，老师，我实在不好意思跟您开口，我担心会给您带来不利影响。”

石教授沉默了一会儿，嘀咕了一句，“那也不至于，我现在已经够不利的了。”

“那，老师，假如给您一次重新再来的机会，您还会那么做吗？”

“会。”石教授毫不犹豫。

俩人都笑了。

“好吧，你挺厉害的啊我发现。你想让我干什么？”

“三院往外运送女娲的话，您提前告诉我一下。提前一个小时就够。”

“哦，这个我倒是能掌握。”石教授苦笑，“后勤嘛，我的本职工作之一就是管运输的车队。”

项岚还是有些不忍心，“老师，如果您为难或者有风险，就算了，我再想别的办法。”

“目前来看，可以。如果有变数，我再告诉你。”

项岚感激地起身告辞，石教授主动伸出手。师徒二人紧紧地握着手，“要保护好自己，项岚。”石灿儒语重心长。

“会的，您也是，您一定多保重！”项岚注视着老师的眼睛。很多话都不必提了，对于价值观接近的人来说，解释是可有可无的。

石灿儒从楼上办公室的窗户里望着项岚大步离去的背影，上午的阳光正灿烂，年轻人的步伐坚定而自信，就像曾经的自己。

这千疮百孔的世界正是因为有许许多多像他们这样的人存在，才一直浮现出生生不息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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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岚带着振奋的心情回到办公室，拍拍萧渊的后背，他走到萧渊对面坐下，“我回来喽。”他等不及地向萧渊报喜，“我老师答应帮忙。三院往外运女娲的时候，他答应提前通知我。”

“真厉害，”萧渊立刻夸奖他，“早上我安排了闻佳去跟天启的情况。”他告诉项岚，顺手从柜子上拿过那小塑料盒，推到项岚面前，“犒劳你的。”

“咦？”项岚很惊奇，打开盒盖，“哇，我喜欢吃的能量棒！”他眉开眼笑，“好久没吃到了，都不知道哪里有卖。甜辣鸡肉味，12根。蜂蜜无花果，9根。你把贩卖机买空了吧？”

“对，就剩下这么多了。”萧渊说着，看项岚已刷刷地拆开一个，正往嘴里塞，“你先吃起来。”他应景地说。

“想念这个味道”，项岚咽下一口，意犹未尽，又来一口。几口下去，干掉一整根儿。他宝贝地将盒子盖好，放在自己那侧的柜子上，然后他脱下外套，盖在盒子上。衣服看似摆得随意，却将盒子盖得严严实实。

“你是担心别人进来管你要吃的吗？”萧渊一眼看透。啮齿类动物普遍有藏食的行为习惯。

“不然咧！这是你亲自跑了几条街给我买来的，我不要分给别人。”项岚嘴快，说出内心真实想法，说完了却又有些后悔，难道不应该说自己特别喜欢吃吗？

萧渊却像没在意，“喜欢吃多吃，以后再给你买。”

“你告诉我在哪儿买的得了呗？”

“不告诉。”

“小气极了。”

“嗯”。

隔了会儿，“有个想法，跟你商量下？”萧渊说道。

项岚一听就知道是正事，他坐直身体，洗耳恭听。

“技术组林春雷给我说的事情，我估计他们领导不打算自查。”

项岚有些吃惊：“这么大的事儿，何智敢当没发生过？”

“这件事确实很大，何智在ITMA算新人，资历不深。我猜他不敢擅自作主，应该汇报给王超明了。”

“那就是王超明不想管？”项岚琢磨了下，“也能想得到。技术组一直挺混的，王超明再过两年要退休了，不想惹事儿吧？”

萧渊点点头，“大概率还得我们来管”。

“没问题，”项岚不怕事多，“你说，怎么管？我们要怎么做？”

“我打算自己做一份研究报告。”萧渊通过林春雷暗地里调来了技术组存档的那份专利报告，再加上他在自家里实验室的研究已完成。理论结合实践，萧渊对这份技术已掌握透彻。他继续说，“比技术组泄露出去的那份更有技术含量，也更值得落地使用。”

“你可真是全能型人才。你打算拿这份报告，钓鱼是不是？”

“是。”萧渊早已习惯了与项岚沟通的顺畅性，“我有两个方案。一是成倍加强新式武器的威力，如果单次使用时间过长的话，很有可能会在使用者的体内自爆。二是缩减女娲的用量，威力维持不变。你来选，你会选哪个？”

项岚沉吟着，过了会儿，说，“你的报告是真实可行的。虽然我们很小心，但是方案既然做出来了，就有再次泄露、被使用的可能，对吧？”

萧渊重重地点头，他知道项岚已经抓住了问题关键，项岚的决定也会跟自己一致。

项岚继续说道：“方案一非常有诱惑力，玩儿火者必自焚，但他们自焚前，我们的代价也会很大吧？我可是一直觉得，惨胜不为胜，惨胜也胜不了几次，因为太惨了哈哈。”

“对，继续说。”萧渊鼓励他。

“所以我会选择方案二。女娲用量减半的话，虎蛟帮一定也很心动，很想得到这份报告。万一泄露，我们的工作量会加大，其他的风险，短期内不会有。”

萧渊也下定了决心，“我跟你想的一样，那我们就用第二个方案。”

“具体打算怎么做？”项岚急着知道全部。

“我做完报告后，我们再商量。这事儿要动用上头的力量。”

“你是指，宋局长？”

“对，等我想清楚了再说。我先准备报告。”

“好，无敌的小可爱。”项岚说着，掀开自己的外套，抽出小盒子，“激烈的思考之后，我都饿了，需要一口吃的补充能量。”

宇宙能量必守恒，萧渊的挑战大概失败了，如果以他们的联合办公室为整体来计算的话。

萧渊埋头写他的报告，几个小时后，他的传输器响了。他停下手里的工作，扫了眼传输器，“一起听吧，一级演员来了。”

项岚哈哈大笑，“听听，她想出什么辙来了？”

“长官，你好呀。”杨惠新用已跟“天真稚嫩”不相关的嗓音发出了娇滴滴的问候。

项岚抱起双臂，像要抵抗寒冷。

“怎么了？”萧渊故意毫不掩饰自己的不耐烦。

“我想约你们见个面，我有重要的事要告诉你们。”杨惠新说得神神秘秘的。

萧渊看看项岚，项岚点头。有消息，当然要听。

“好吧，那你…”萧渊刚想定个见面的地方，却被对方打断。

”长官，我们在金尊一号见可以吗？”杨惠新自作主张，“就是在东南区柳里街的那个。”

“你觉得我们会在夜总会跟你见面吗？”萧渊觉得这个女人的自信与跟人接触的次数成几何倍数的正比。似乎不管对方是什么人、跟她是什么样的关系，见过两面之后都是她的熟人。

“哎呀，你误会我啦。”杨惠新娇笑起来，“那种地方我也不爱进去的，多乱呀。我的意思是，我们在那附近见面行吗？我可以在东门对面的路边等你们。”

“几点？”萧渊懒得纠缠。

“我看看呀，嗯现在是5点多，7点好吗？”

“好。”萧渊说完直接挂断。那头儿还正说着等你哟之类的话。

项岚颤抖着问萧渊，“她要干嘛？她听上去不太像个线人”。

“那像什么？”

“我不知道”，项岚使劲儿地想了想，总结道：“我没遇见过这样的人。”

“我也没有。”萧渊闷闷地说，“再过半小时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