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十五分钟后，舒凝在B区停车场等来了余翊的私人轿车。
余翊扬着眉角，笑得温和：“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闻言，舒凝想了想，嘴角似笑：“初来乍到，悉听尊便。”
余翊冁然一笑：“好。”
车子一路行驶，余翊并没有告诉舒凝目的地在哪里。
他不说，她也不问。
但舒凝万万没有想到，余翊会将她带回自己的家，她略显诧异：“你家？”
余翊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既然来了京北，那就一起跨年吧。”
舒凝心头一触，歆然答应：“那我就既来之，则安之了。”
余翊的家地处京北富人区，独栋洋房，家中有“些许”豪气，只屹立正中的那架钢琴就价值不菲，更不要说墙上那些珍藏的名人书法。
舒凝心中暗自感叹：这应该就是贫富差距吧，就那书法上一个字，已经够她一年的工资了。
恍惚间，只见一只蠢萌的毛毛怪撒娇般的在余翊脚边蹭来蹭去，也不曾在意陌生人的到访。
“这是贝多芬。”余翊介绍道，随后换了拖鞋，直直地进了厨房，稍显骄傲地进行自我评价，“这次换我请你，我的厨艺其实也还可以。”
我的厨艺还可以……
舒凝只觉得这话似曾相识，思绪一闪，想到那日她邀请余翊到自己家里的时候，就是说的这句话。
眉头一皱，腹诽：最好是不带任何讽刺的色彩。
随后，洋洋洒洒地说了句：“略有耳闻。”
余翊又问道：“想吃什么？”
舒凝坐在沙发上，毫不客气地回答：“除了豆制品之外，你做什么，我就吃什么！”
“还和小时候一样，怪不得不长个。”余翊兴趣来潮，忍不住调侃她，见她睨了自己一眼，方才正经问道，“清蒸鲈鱼，腰果虾仁怎么样？”
“可以。”
厨房是开放式的，与客厅有几米之隔，二人隔空对话，并没有影响正常交流。
余翊这边开始忙着收拾食材。
舒凝那边与贝多芬面对面对视。贝多芬虽然没有驱赶她，但她觉察到它的眼神并不友善，她一脸无奈地说道：“它好像不喜欢我。”
余翊笑了笑：“对，它向来不喜欢女孩子。”
舒凝不解：“为什么？”
余翊极快地回答：“因为它也是女孩子。”
这就是所谓的同性相斥？
舒凝笑了一声，继续和贝多芬眼神对峙。
余翊扯了扯嘴角，一本正经地说：“它可能觉得你会和它抢男人！”
舒凝一脸鄙夷地问了句：“男人？你吗？”
余翊耸了耸肩：“不然呢，还有其他男人……在？”
舒凝无语，尝试着摸摸贝多芬的头，又回头瞧了余翊一眼，温柔求和：“乖，姐姐不喜欢狗……男人，他永远都是你的。”
贝多芬汪汪地叫了两声，舒凝疑惑地嘀咕：“听得懂？”
厨房里，一顿稀里哗啦，只听余翊扬声问道：“这次来京北有工作？”
舒凝“嗯”了一声，认真地回答：“毕导在拍严凤英的传记片，我被派来做指导。”
“毕声导演？”
“是的。”
“他的电影一向口碑很好。”
舒凝想了想，也赞扬道：“究于细节，精益求精，这么专业的导演，口碑好是自然的。”
经过几日的接触，她确实看到了毕声对待工作认真负责的态度，甚至达到了吹毛求疵的严格，如此尽善尽美的导演，呈现出来的故事画面自然是最好的。
“女主角是谁？”
“古琦。”舒凝如实回答，后又问了问，“你认识她吗？”
“曾经见过一面，骄纵任性的大小姐！”余翊挑眉看了她一眼，思索了片刻，又不慎放心地叮嘱她，“你尽量避免和她接触。”
舒凝有些惊愕，却又下意识地应道：“我知道了。”
一向温文尔雅的君子，竟然也能从他嘴里听到贬恶评价的词汇，看来这个古琦确实不好招惹。
见她欣然答应，余翊才稍微安心地继续清洗手中的食材。
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他又淡淡地开口：“没想到毕导最终还是牺牲了自己。”
舒凝莫名：“什么？”
余翊挑眉：“那个古琦是个流量明星，专业度极低，你觉得她为什么能入毕导的法眼？”
舒凝大胆说出自己的猜测，很认真地看着他：“资本？”
余翊扬眉不语。
“你怎么知道毕导做了妥协？”
“他不久前找到我，让我帮忙写主题曲。”
“原来如此。”舒凝恍然，沉思了一会儿，问道，“可是毕导年高德劭，多少实力演员求之不得的想要参演他的剧，他有必要向资本妥协吗？”
她不是很明白，毕导在圈内的地位稳固高崇，即使是资本打压，他也是完全有实力与之抗衡的。
余翊抬眸反问：“再求之不得也需要片酬，即便演员可以友情出演，分文不取，可整个剧组的布景、服化道、工作人员的投入也是需要大笔资金的，那……这些费用又从何而来？”
舒凝垂眸，语气黯然：“他其实可以弃拍的。”
余翊眸色越发漆黑，话语中尽是唏嘘：“像这种人物传记题材再加上黄梅戏这种传统戏种，票房不会很高，这是毋庸置疑的，这也是投资方不愿出资的原因之一。毕导既然决定要拍摄，也是做好为了弘扬艺术，而舍弃原则，负重前行的准备。”
舒凝心中由衷敬重：“这大概就是毕导的宽度和深度吧。”
二人相顾无言，闲谈也就此终结。
大概十几分钟后，房内趋于安静。
余翊从冰箱里拿出配菜，担心舒凝有所忌口，于是开口问道：“舒凝，你吃香菜吗？”
沙发那边并没人应答。
余翊以为她没听清，又叫了一声：“舒凝……”
依旧没人回应。
余翊探身望了望，只见她倚着沙发的扶手位睡着了，于是，放下手中的厨具，下意识地放轻了自己的脚步，从卧室里拿出一个毛毯，捻脚捻手地走至她身边。
贝多芬见他走过来，摇了摇尾巴。
见状，余翊轻轻地将手指抵在唇边，对着贝多芬比了一个嘘的手势，生怕会吵醒她。
贝多芬倒也听话，乖乖地趴回了原处。
舒凝睡得安稳，鼻息舒缓，似乎已经酣然入梦。
余翊竟不自觉地端详起眼前的这个姑娘。
眉目如画，肤白似雪。
怪不得别人叫她仙女！
轻薄的刘海儿下，额角上的疤痕依稀可见。
小时候她很喜欢追着他跑，经常摔倒，有一次摔了额角，她还悲壮凄惨地向他哭诉自己破了相。
他当时确实没注意，原来是真的。
静静地看了她良久。
不知为何，每每和她在一起，他总觉得有一种很舒然的感觉。
是心动吗？
他不确定……
忽然间，不知是不是做了噩梦，她懒懒地睁开了眼睛，睡眼朦胧地与他巧然对视。
见状，他刚欲开口，又见她浅浅一笑，再次闭上了眼睛。
余翊失笑。
舒凝醒来时，夜已入深。
客厅里灯光微弱，锅里的菜还温着，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脚下的贝多芬瞪着圆鼓鼓的眼睛凝视着她。
她笑了笑，抻了抻压得有些发麻的小臂，身上的毛毯不经意滑落。
她并没有瞧见余翊的身影，只是看到有间门半掩着，灯光明亮。
于是，她本能地站起身，缓缓走过去，轻推了一下门。
余翊趴在书桌上，似乎也睡着了。
她悄悄地走近他，手指尝试着在他面前晃了晃，试探他是不是真的睡着了。
余翊平日里总是带着浅浅的笑容，举手投足间尽显儒雅。
如今静下来看他，似乎依旧带着少年时的淳良初心。
经历了世态炎凉，荆棘风霜，却还能够返璞归真。
知世故而不世故，历圆滑而弥天真，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舒凝清透的眸子转了转，心想：都说女大十八变，原来男大会三十六变啊，还可以这么帅气的吗？
霎时，窗外烟花璀璨，肆意绽放。
时间过得可真是快啊，忙忙碌碌又是一年。
她壮着胆子拂了拂他的头发，嘴角轻扬，喃喃而语：“阿翊，新年快乐！”
那声音极低，低得可能只有她自己可以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