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辆进站，请坐稳扶好。华丰路到了，下车的乘客请从后门下车。”

前后车门打开，那个没有头的小孩并没有上车，他只是往前走了几步站在车门口，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江沅看着这小孩片刻，总觉得有些违和。皱着眉头继续观察，不出片刻她恍然发觉他脚下的不是阴影，而是一滩水。她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最快的速度拿起地上的黑色袋子，对准后车门扔了出去。

在扔出去的一瞬间她看见里面装着两个人头。是一男一女。两个头全部泡在脏兮兮的水中散发着恶臭，面部已经被泡涨，五官全部挤在一起像一戳就破的气球。

必不可免里面的水洒出来了一些，在高大男人生气的吼叫中，江沅大声朝着车外喊：“小弟弟！你的头给你找到了！这里面好像还有你妈妈的头！你爸就在车上！”

论煽风点火哪家强？

江沅看着黑色袋子落地的瞬间，无头小孩身上冒出无数缠绕的黑色长发，上面还挂着湿漉漉的水草。头发好像有意识一般把他保护在中间，形成一个保护罩，并且一瞬间把那个靠近车门想要去抓黑袋子却没抓住的男人拽下了车。

男人的惨叫声在一瞬间响起，公交车缓缓启动哀嚎着关上了车门。

解决完一个，现在还剩最后一个。江沅回到座位上，车里仅剩的五个乘客都望向她，表情各不相同。就连那副假人脸的杜豪也失去了笑容。

“怎么了？”她从书包里拿出纸巾擦了擦胳膊上的脏水。

不得不说她是个适应能力很强的人，深刻贯彻了打不过就加入。书包和椅子很好的挡住了她的上身，没人看到她颤抖的双手。她双手互相死死握住，尽量减少着抖动。

“其实我是个很讲理的人，是吧杜豪。”

说着废话来转移注意力，被cue到的杜豪一时间陷入了两难境地。大概过了一分钟，他才困难的点了点头。江沅松了口气。

下一站就是滨河路，她反复又在本子上推算了好几遍，得出的结论都是这个。其实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知道奇门遁甲知道八卦相关，有可能是以前在书房里瞎看，不知不觉留下的印象。毕竟她的记忆力超群。

公交车已经行驶五分钟了，再没有出现什么诡异事情，即使这样也不能掉以轻心。有的亏吃一次就行了，她无意识用手指捏着习题册轻轻摩擦。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尤其是在死局里等待生路。江沅过一会儿就眼看手机，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她得做点什么。

“杜豪，你知道我能感受到你的执念吧，那些不甘心的过去。”她拿着中性笔在习题册空白页上写道，“你如果有想让我帮忙的就直说，我知道你以前在学校被人欺负，他们听不见你内心的哭泣，评价一个人的好坏不应该用学习或者容貌，应该说，好坏这个词本来就不能评价人。如果可以，我能去你家帮你看看你的母亲。我也会尽力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惩罚，如果这个世界没有火炬，那我们自己就是火炬。”

江沅写完后把本子递给了杜豪，她察觉出杜豪其实本性不坏，在蒙面女鬼失控时和穿过隧道时，他的举动确救了江沅，虽然带着不怀好意的目的。

她背对着杜豪等了许久，这件事不能让车里其他人知道，要不然又是一场动乱。就在她以为杜豪不愿意沟通一心只想下车，就在她准备planB的时候，身后那只手又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接过本子，她立刻往上看。是一串电话号码加几个字，上字迹歪歪扭扭，但一笔一画写得格外认真。

“帮我告诉她，我很想她，不要难过。”

“好。”

江沅垂眼看着这几个字，回想到刚才意识混乱之际看到的破碎场面。杜豪的母亲是个平凡的女人，靠着自己撑起全家，她没有从画面中看到他父亲的模样，故而她没问，不愿去拆一个鬼生前的伤疤。

他的母亲每天早晨都会看着他离开家门，在他放学时候提前站在楼道里等待着，虽然不富裕，但总能给杜豪做一些他喜欢吃的东西，晚上等到杜豪睡着了，她会拿着旧衣服缝缝补补，看起来虽然残破，但每一针每一线都昭显着她的爱。

直到杜豪被同学逼迫嘲笑，老师无视不作为，他从楼顶飞下去的那一刻，这个女人的世界就崩塌了。

“不要难过。”

本子上浅浅的出现了一行字。江沅想，之前她无意间看到那个写满诅咒的本子，也应该是他心底的伤疤吧。

江沅再次看了一眼时间，应该还有五分钟左右就会到站。她面无表情低头看着腿上的本子出神，到底有没有其他方法可以保全自己也不让杜豪魂飞魄散。还有车上其他乘客，地上那个到现在都没醒来的男性，她百分百确定这是个人类。

如何能让人类一起下车。她快速想着对策。

车速渐渐变慢，外面的迷雾也淡了许多，她看向窗外已经可以隐约见到城市光景，天空中不再飘着纸钱，远处公交站牌在黑夜里发着明显的光。

从书包里翻了翻，她拿出一瓶喝了一半的矿泉水，朝着地上那中年男人丢过去，正正砸到他身上。他抽搐了几下，嘴里嘟囔着不知说些什么，似乎有转醒的趋势。

公交站距离越来越近，江沅几乎都能听到胸腔中心脏砰砰震动的声响，她抓紧书包带全身紧绷，准备车门一打开就先把书包扔出去。好歹能帮她探探路。

二十米，十米，五米，伫立在黑夜里的站牌越来越近，随着车厢内提示音响起，江沅猛地站起来，对着后门直接把书包扔了出去。

她的力气不小，书包砸在地上滚了两圈没有发生任何事情，甚至她还听见有路人咒骂：“谁啊这么不小心，砸到人怎么办。”

细微声音刚从耳边响起，她立刻迈着大步径直朝门跑去，不过三步的距离，还不到两米，她抓着一旁栏杆正准备往下跳时，车厢里一名没什么存在感的乘客抓住了江沅的手腕。

她心脏猛地跳了下扭头向后看去，那名乘客一路上都没什么动作，江沅以为它是正义阵营的，不曾想现在给她发难。她用力挣脱那乘客的禁锢，但是对方力气大的出奇，从手腕处传来明显阵阵疼痛，感觉骨头都要被捏碎。

在他握着江沅手腕的地方冒出丝丝缕缕黑烟，随着长时间无法挣脱，她那里的皮肤泛起了死人一般的乌青色。不行，再不下车就要关门了，根据之前的观察，车门最多开三分钟，时间紧迫她额头冒出汗水。

“留下来...”它黑洞洞的眼睛盯着江沅，张开的嘴里看不见舌头，牙齿已经被腐蚀到残缺不堪布满黑斑。

江沅着急到火烧火燎，她就差一步，就差一步。无论是踹还是踢或者打，对那个东西作用都不大，它缓缓抬起另一只手朝着江沅伸来。

“大叔！帮个忙！”

她眼尖的看见躺在地上晕了一路的男人醒了过来，什么都不说就不要命一般往车下面冲，路过江沅的时候头都不抬一下，一路狂奔直到路的尽头。

糟了糟了，要怎么办，要怎么解决这只鬼，她紧紧咬着嘴唇在脑海中疯狂想着对策。还剩下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如果再不下车可能就要永远留在这里。她开始呼吸急促，肾上腺素疯狂飙升。用着自己最大力气去挣脱。

然而下一秒，她看见杜豪走过来。杜豪的手搭在了这个鬼的肩上，不知用了什么方法，不出几秒它尖嚎着放开江沅，转身就去攻击近在咫尺的杜豪。

“下车。”杜豪嗓音依然没有任何波动。

他用自己的能力跟这个鬼抗衡着，肉眼可见空气中阵出层层气流波。

“那你怎么办！你快过来附身！我带你一起下去！”事急从权，先下去才能考虑后面的事。

公交车自动发出了关门前的滴滴声，杜豪看了她一眼，伸手把她推下了车。

江沅踉跄着摔下了公交车的台阶，落地那一刻，车门紧紧关闭，她看见车里黑雾涌动，尖锐的声音被玻璃门隔绝，杜豪的校服衣摆飞起，双手不断流出粘稠鲜血。

江沅把车门拍的咚咚作响：“杜豪！你翻窗户出来，你快点出来！我带你去见你妈妈！”

公交车启动了，杜豪在车里面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在车开走之前，他对着江沅说了三个字，江沅站怔怔地站在原地，回想着那个口型，应该是对不起。

一瞬间她怔在原地，鼻腔里的酸涩的涌上眼眶，明明说好她要帮杜豪，明明两人已经约定好。其实附身的副作用不急这一时半会，但是杜豪没有下车，可能就再也下不来了。

她紧紧攥着手心哽咽地看向远处天空，那轮下玄月高悬在夜幕上，周遭星子闪烁。

“喵——”耳旁突然传出来一声猫叫，不知道从哪来的一只脖子上系着红绳的橘猫，正在蹭着自己裤腿。她想起在公交车上，杜豪的执念中，一只系着红绳的橘猫经常窝在他身边睡觉，橘猫一边亲昵的喵喵叫着，它脚下踩着那本破旧的习题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