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沅把习题册放进书包中，那只橘猫直接跳到了她的肩上。笔直路灯排列整齐，逐渐变成光点消失在视野尽头，她根据导航独自往前走着，原本干净的衣服已经布满污脏，像个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野人。
江沅想了想，打开微信给小群里发了个报平安的消息，刚发出去，手机就响了。
“沅子！你跑哪去了，吓死我了，怎么到现在才接电话啊！我的天...我差点就要报警了好吗，担心死我了。”
电话那头李峥上来就是一长串的关心，江沅听在耳朵里满满都是暖意。
“喂，你在听吗！怎么不说话。”
她抬脚踢走路面上一颗小石子，等对方全部“抱怨”完，才开口：“这不是听你说，路上我睡着啦，坐个公交车能有啥事，别担心啦。”
“呜呜呜就不该让你自己去那么远，等下次有啥事我一定陪你。”
“好啦没问题，对了，我在路上捡了只橘猫，它看见我就走不动道，你说我怎么这么招小动物喜欢。”
说着，大橘好似听懂了一般，用爪子拍了她一下。
闲聊了几句江沅挂了电话，现在已经晚上八点多，她从滨河路站已经走出一公里了，原本最的路是下一站，这不是为了小命要紧。虽然马路上人不算多，但车来车往的让她油然而生一种感慨。活着可真好。
这只橘猫分量不轻，它蹲在江沅肩膀上已经闭上眼睛，不知睡着没有。江沅抬起手揉了一把它的脑袋，它都没有睁开那双黑豆眼。
夜晚空气有些凉，微风卷着些水汽迎面扑来，三两行人跟她擦肩而过，远处高楼林立，星星点点的灯光连在一片组成了这个城市瑰丽夜景。恍惚间刚才的事好像是一场梦，若不是书包里的习题册还在的话。
“你叫什么名字啊，maimai？大橘？阿黄？小杜？小豪？”
说到后两个名字时，橘猫睁开了眼睛，它歪着头看着江沅，表情无辜。
“哎，也不知道你跑出来你妈着不着急，今晚是没办法送你回去啦，你就暂时跟我待着吧。”
又走了大概半个小时，江沅感觉腿都要断了，导航提示前方五百米到达目的地，听见这个声音，她热泪盈眶。加快速度沿着人行道往前走，拐过一个弯，就看见了醒目的小区大门标志。
光明小区四个字刻在一块大石头上，一排射灯照得明亮。往里走去，打量着周围，这是个有些老旧的小区，里面没有高层，最高的就是六楼，中心有个圆形绿化带围绕的喷水池，不过现在已经干涸，看起来年久失修。
小区里空气中弥漫着饭菜味道，还有那种老小区特有的气味，说不上来。按理说现在时间还早，小区里应该有来来往往的人。但是自从江沅走进小区，就发现这里格外安静，小区大门就像两个世界的交叉口。
根据地址一直走到刘雪家楼下，都没见到一个人。她走进楼梯道前习惯性往后看一眼，看到对面楼一个亮着灯的房间窗户后面好像站着个人，在她望去的瞬间，窗帘就被紧紧拉上。仔细看还能看见后面人影晃动。
可能刚从103公交车上下来有了后遗症，看什么都感觉不太对劲。她搓了搓胳膊，避开那处已经止血的伤痕。
顺着楼梯往上爬。楼梯道里声控灯还算明亮，但是墙上的一些涂鸦看的江沅有些不舒服。
看似杂乱无章，仔细看能辨别出是用蜡笔涂上去的，一个个形状奇怪的小人围在一起，还有纯黑色的巨大怪物，或者身上长满眼睛的人。是什么样的小孩才会画出这种画？她ren不住多想。
好在刘雪家在三楼，301的门跟别的没什么两样，老旧的铁质防盗门，墙角堆放着一些杂物，鞋盒或是酒瓶。砰砰砰，她敲了三声。
等待没一会儿，里面传出脚步声，应该是穿着拖鞋。门打开一条缝，一名中年女性神色有些拘谨，她面色蜡黄，两鬓已有白霜。
“阿姨您好，这么晚打扰您了。我是刘雪的同学，代替全班同学过来看望你们的。这是我的学生证。我叫江沅。”
那女人枯瘦的手接过学生证，对着光跟江沅比对了两下。
“进来吧。”
“阿姨，这个猫咪是我姑姑家的，因为受伤了，我正好顺路打算明天带它去看兽医，可以一起进去吗？”
江沅往旁边侧了一下，把这只大橘暴露了出来。
“他很乖的，打过疫苗不掉毛也不乱叫。”
刘雪的母亲迟疑了一下，把防盗门打开。
这是江沅第一次来刘雪家，从大一开始她每年都拿着补助金，从这环境看来，她家的确困难。屋里灯光暗淡，瓷砖缝隙里藏着长年累月去不掉的灰尘，壁纸泛黄，墙上挂着老式日历。
客厅是连着餐厅的，圆形餐桌上摆着水壶和几个杯子，一边衣架上挂着女士包、帽子和几件外套。唯独不见男士衣服。她猜测这是个单亲家庭。
“你坐吧，我给你倒杯水。”
“阿姨不用忙了，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江沅立刻从书包里翻出那些小礼物还有一枚厚厚的信封，“这是系里捐的款，您就收下吧。明天我们学校老师就来看您了。”
刘雪母亲看着这些带着人情味的东西，叹了口气：“钱我不能收，你们都是学生。这都是父母给你们念书用的。”
江沅把信封放到茶几上：“阿姨，这可是我们所有人汇聚在一起的希望和信念，你就别拒绝了。”
大橘自动从她肩上跳下来，毫不客气地窝在沙发角落里继续闭眼假寐，像个不动如山的老大爷。
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刘雪母亲给她讲了些刘雪小时候的事，江沅也毫不客气地夸赞刘雪在学校里有多么出色。并非为了安慰她母亲才这么说，刘雪是社团团长，还是系里学生会的，她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
江沅调出手机里她们搞活动时一起拍的照片，那时候刘雪还没有生病，画面中她画着淡妆笑得十分灿烂。小腿处的碎花裙摆飞扬，飞起了整个盛夏。
聊了一会儿，刘雪母亲看了眼时间，她对江沅说：“今晚你在这住下吧，屋里也没别人，这么晚回去不安全。”
已经晚上十点多，江沅犹豫了一下：“会不会打扰您。”
“平时我跟小雪在家就两人，也没什么热闹劲儿。”刘雪母亲眼角的皱纹里藏着细不可查的暖意，“你就睡小雪那屋吧，床单被罩都是新换的。”
说完，她去给江沅找了一条新毛巾。
“需要什么喊我就行。”
“好的呢阿姨，您快去休息吧。”
拎着书包往屋里走，橘猫喵的一声站起来跟在她后面，她缓缓推开了刘雪的卧室门，发现她在床上睡得正好。带着病容的面颊失了些血色，呼吸平稳，唇角带着些恬淡。头上戴着个浅粉色帽子，原本长发飘飘，现在都没有了。
悄悄关上屋门她放轻脚步，明早应该还要去医院复查，咔哒一声轻响，刘雪缓缓睁眼朝她看来，裹挟着倦意。
“吵醒你啦？”江沅随手把书包放到墙角，坐在书桌旁的椅子上。
“白天睡得有点多了...晚上就不太困了。”刘雪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沅子大晚上的你怎么自己跑过来了。”
知道她说的是借口，江远没有拆穿：“我来看你呀，希望你可以早日康复战胜病魔！”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还想跟你们一起上课出去逛街呢。”刘雪笑容里带着些不易察觉的哀伤，“哎沅子，我妈睡了？”
“睡了，看她也挺辛苦，咱俩说话小声点儿。”
江沅把书包里其他的东西掏出来递给刘雪，里面有毛绒玩偶，有上学期的成绩单，有同学给她写的加油信，还有一些模样精致的小零食。
刘雪拆开一个包装袋，拿着薯片先喂江沅，她一口咬住，两人嘎吱嘎吱一起吃着。
“你看，这是上李老师课的时候...”江沅把手机里的视频点开，两人凑在一起看着，“是不是好搞笑！还有这个...你看这个！”
两人一个暑假没见，凑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一直聊到快十二点，江沅拿着毛巾悄悄去卫生间洗漱。灯光下她看着自己手臂上的伤痕感觉有些奇怪，但始终想不出到底哪里有问题，索性就不管了。
十分钟后回来，原本她想着打个地铺，刘雪非让她shangchuang睡，于是两人挤在一张小床上，关上灯后有句没句地说着。
“等你病好了，我们去河源西路那家新开的餐厅吃大餐，现在刚开听说天天排队。”江沅躺在刘雪的右边，她看着窗外朦胧月色。
“好啊，还有附近那家电玩城，我们一起去抓娃娃。”
说到这个江沅ren不住笑了出来：“你那个技术抓十次都抓不到，还爱玩！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人菜瘾还大...”
话音刚落，刘雪伸手去挠江沅的痒，江沅蒙在被子里强ren着笑声。
闹了一会儿，刘雪的精神就不太好了，江沅替她掖了掖被角，侧身看着身边的女孩。
“刘雪，你一定要好起来，好不好，你答应我。”
刘雪轻轻嗯了一声，对她伸出了小拇指：“我们拉钩。”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其实刘雪已经被病痛折磨的瘦骨嶙峋了，黑暗里江沅眨了眨眼，两人谁都没再说话。
就在江沅快要睡着的时候，她听见刘雪小声说了一句。
“沅子，要是我不在了，你能不能偶尔过来帮我看看我妈妈。还有...下次不要自己再坐这么远的公交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