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岁的江沅紧紧捂住自己的嘴躲在衣柜里，她浑身颤抖着眼泪不停往下流。屋子里那人话语温柔，还哼着儿歌，但是脸上笑容带着病态，两个充血的眼睛里神情恍惚无法对准焦距。

他猛地看向桌子底下，发现没人后有些失望：“小江沅，快出来呀，我来跟你玩儿捉迷藏了。”

手里的斧子无意间碰撞到其他家具，发出刺耳的切割声，他继续去别的地方翻找着，窗帘后面，床底下，课桌下面，就好像故意漏过衣柜不检查，最大的惊喜要等到最后一刻揭晓。

卧室里一圈转完，他放慢脚步，一步一步朝着衣柜走来。他的左脚好像受过伤，脚踝不自然的向外翻着，走起来一脚深一脚浅，姿态缓慢而诡异。橡胶鞋底踩在地板上发出尖锐的嘶嚎，每一下都踩在年幼的江沅心跳上。

她的冷汗打湿脸颊两侧发丝，后背死死贴着冰凉的衣柜，睁大惊恐的双眼，就这么通过一道细缝看着那个男人逐渐靠近自己。他的脸上带着残ren的笑，一些风干的血液粘在他脸上衣服上，窗外惨白的月光透进来，他的双眼无法控制向上翻，露出骇人的大面积白眼球。

他的手慢慢抬起伸向衣柜门，嘴角笑容愈发灿烂。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看着老鼠挣扎却无法逃脱的心理，带给他极大的愉悦。他的喉咙中发出沙哑得嗬嗬笑声。

“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小江沅，我找到你了...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呢。”

小江沅闭上眼睛把头埋进膝盖中，绝望已经把她吞没，身体无法控制的颤抖。

嘎吱一声，衣柜门打开了，她看见了那人青灰色的面孔，牙齿上沾满了带血的肉块。就在她尖叫的一瞬间，身后有一只冰冷苍白的手一把揽住了她，巨大的力气将她拽进衣柜隐藏的世界里。

在最后一秒，她看到男人愤怒的表情，他用斧子用力劈砍着衣柜，飞溅出的木屑划伤了江沅的脸颊。

“害怕了就要求救。”一句听不懂的话语在她耳边响起，冷冽的声音紧紧贴着她的耳廓，像十二月里锋利的暴风雪：“归隐——虚空无相斩妖缚邪——”

那名高大的男人突然燃起熊熊烈火。

江沅猛地坐直身体，她大口呼吸着。窗外大雾弥漫的城市依旧看不真切，公交车摇摇晃晃在空荡的道路中央颠簸。

刚才出现在大脑中的画面是什么，为什么她一点印象都没。她的童年一直跟父母在一起，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平时磕着碰着都没有，怎么会被人拿着凶器威胁？还有最后出现的那只手，衣柜背后的世界。

画面太过于逼真，让江沅一时分不清到底是真实存在过还是曾经的梦境。她摸着脖子上那枚羊脂玉平安扣，在手指间轻轻摩擦着，平安扣的温度摸起来跟自己体温差不多，似乎刚才的灼热也是一个受到惊吓产生的幻想。

这个平安扣是她十一岁那年去寺庙里得到的，小时候她体弱多病，有高人跟她爸妈说需要换个地方消除灾祸，于是她在那个不知名的寺庙里住了小半年。

估摸着时间，下一站马上就到了，江沅在杜豪的习题册最后写了一句话，然后对着身后举了起来，等到杜豪轻轻敲了敲她的肩膀，她才放下习题册。

趁着车里什么都没有发生，她下意识复盘刚才的事。关于执念关于死亡，还有已经下车的姐妹俩。

车窗外的路灯逐渐明亮，一个孤零零的站牌屹立在道路旁边，站牌旁空无一人。眼看就要进站了，公交车没有放慢速度，直接路过了花园小区站。等开出几米，江沅向后看去，不禁头皮发麻。

原本空荡的车站挤满了人，说是人都是高估美化了。它们像沙丁鱼罐头那样挤在一起，有的胳膊chajin了别人的肚子里，有的双腿朝着天，上半身跟两三个人融在一起。有的斜chajin一堆烂肉里，但是双手还僵硬的伸在外面，时不时抖动两下。

这样一大块躯干的jihe体呈现不规则形状，像橡皮泥小人被揉捏在一起，放在高温里让他们融化成一体。

收回目光的江沅有些后怕，幸亏公交车没有停下来，要是这样的东西上车，应该不亚于刚才蒙面女鬼的攻击力吧。

现在时间已经18:50，还有不到二十分钟就要到所谓的的生门了，江沅心里十分紧张。这无异于一场赌博，对了活下来，输了就没命。留在车上要面对一群鬼，下了车只面对杜豪一个鬼。似乎这么想想，还能稍微得到点安慰。

公交车继续保持着速度前行，墙壁上的血液已经发黑，车厢里的灯带着些惨绿，就在灯泡发出滋滋电流声不规则闪了两下后，啪的一声突然灭了。

眼前一黑来不及反应，原本糟糕的环境又提升了一个等级。从亮的地方直接进入黑暗，人类的眼睛是需要一段时间来反应的。在这不到一分钟里，江沅双手颤抖，紧紧抓住手心里破旧的中性笔，这可能是她下车之前唯一的武器了。

她听到身边高大男人发出的粗重呼吸声，伴随着咕噜咕噜的气泡音，好像在水里挣扎快要溺亡的人。

接着，身后传出了诡异笑声。这笑声时近时远，像浮在空中飘忽不定。不到一分钟，江沅感受到身边气流的涌动，因为她穿的是件短袖T恤，露出的胳膊皮肤上掠过阵阵微风，她感觉过道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行走。

身处黑暗中她精神高度紧绷，耳边声音嘈杂吵闹，似乎视线一黑，所有妖魔鬼怪都露出原型开始肆无忌惮地活动。就连江沅身边坐着的高大男也不例外，他脚下的黑色袋子哗啦哗啦响着，里面的东西想要挣脱束缚往外面逃。

他狠狠用脚踢了一下，凶狠地骂了一句脏话。

黑暗中，她的胳膊一疼，像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江沅无处可躲，只能紧靠着椅背，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疼痛不断从胳膊上传来。

不到一分钟，江沅视线稍有恢复，但是她定在原位没有动。刚晾干的后背再次冒出冷汗，她屏住呼吸一点点往后移。

只见一张诡异巨大的人脸在她面前，只要再往前五厘米，她就会碰到那东西。

这张人脸大概有三个人头那么大，隐约之间可以看见上面布满沟壑，像孩童手底下失败的作品，五官比例完全错误，而且不在相应的位置上，眼睛里全是眼白，它的似乎视力不佳，巨大的鼻子占整个脸的二分之一，鼻翼不断开合嗅着车里的活人气息。下面是一张血盆大口，不停往下滴落着粘稠的口水。

这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明明之前车上没有这东西。江沅盯着它头皮发麻，视线不敢移开一分一毫，生怕它突然发动咬自己一口。

“杜豪，杜豪！”江沅疯狂在心里喊他的名字，现在他们算是一体，她死了杜豪的算盘也就落空。现成的工具鬼不用白不用。

果不其然，在她喊了几声后，身后一只冰凉的手搭在自己肩膀上。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她感受到了杜豪咬牙切齿的心情。

鬼能对付鬼。她猜的没错。这张人脸在闻不到她的味道后，表情失望地转向别处。

几秒种后，车厢里传来咀嚼声，黏腻声在舌头的搅拌下格外明显，嘎吱嘎吱的声音好像吃着什么美味，紧接着，后面发出非人的喊叫。男女老少的声音混合在一起，听起来怒气十足。

打起来打起来。江沅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心里迫切地想着。虽然不能坐收渔翁之利，但只要能削弱对方势力，怎么样都是好的。不过这种想法没敢想太多，她害怕杜豪察觉到自己的“叛变”，提前把自己弄死，那就得不偿失了。

黑暗里的时间总是感觉很慢长，等到公交车开出隧道，车里像被血洗过，不论是人还是鬼，直接消失了三分之一，目前车里的乘客只有六个了，包括从一开始就晕倒在地上，始终都没有醒过来的中年男性。

天花板上地板上到处都糊满了腥臭的液体和碎肉，不规则地挂在那里，随着车的震动在空中一晃一晃地。

杜豪的手从她肩膀上拿开后，江沅扭头看向车后，她发现那个巨大的脸和小情侣都不见了，不知道它们是不是已经混合在车厢的碎肉血液里，不分彼此。

她身边的高大男脸色很差，黑色塑料袋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一个口子，江沅往里瞟了一眼，只看到了一团黑黑的东西黏在一起，有点像人类的头发。

高大男性阴沉地看着江沅，但是他的目光里竟然有几分忌惮。

下一站马上就到了，只需要再坚持一站路，过了华丰路站就是滨河路站，现在没得选，她只能根据自己算出的生门，在滨河路下车，还要带着杜豪一起。

车速明显放慢，前方迷雾中公交站牌亮着惨白的灯。

旁边不远处那个黑色袋子又开始哗哗作响，江沅没有管它，而是死死盯紧窗外，生怕错过什么重要线索。现在只有鬼能对付鬼，她牢牢记着这个结论。

距离站牌还有50米的时候，她眼尖地发现那里站着一个没有头的小孩。这个小孩衣服破烂，怀中抱着一个瘪了的篮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