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中此时安静到吓人，以江沅为中心，她周围站着两个鬼，后面还有一对情侣鬼，只要她说错一句话，就会当场毙命。

输什么都不能输气势，虽然心里怕得要死，但已经能让它们停止攻击，就说明自己的话有用。她喉咙一痒咳嗽了几声，尝到了涌上来的淡淡血腥味。

“丁悦心，我可以帮你。”江沅暗自揉了一下自己僵硬的手腕，开口到：“我们无法选择出身和容貌，所以这两样东西不应该成为他人攻击我们的目标。这两样东西明明是生命中最引以为豪的存在，正因为不一样，我们才是独一无二的自己。犯错的是他们，后果凭什么你来承担。”

“杜豪，我刚才看到了你的过去，如果当时我在绝对不允许他们这样做，他们也应该感受一下你承受的痛苦。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你们都是受害者，难道不想让那些作恶的人受到应有的惩罚么？”

“我说到做到，决不食言。”江沅目光坚定。手心里破旧的中性笔染上了她的体温。她看着蒙面女鬼周围的雾气逐渐消散，但是她破碎的皮肤再也恢复不到从前。

蒙面女鬼看着江沅似乎在思考，江沅没有犹豫，对着她伸出手：“如果你不相信可以随便留个东西，我绝对不会跑。”

她缓缓朝着江沅走去，一只血淋林的手伸了出来，皮肤上布满了缝合的黑线，有的线绷断跟皮肉长在一起，留下了许多狰狞的疤痕。她的手心里放着一张染血的两寸黑白照，照片皱皱巴巴，看得出已经被反复看过无数次。

“这就是你要找的人么，我会把他带到你面前。”江沅郑重地收好照片，开口问到：“到时候我去哪里找你？”

蒙面女鬼指了指自己又指了一下江沅。

“...你到时候来找我？”

女鬼点了点头。

照片上是一个模样英俊的中年男人，他穿着一身黑西装，如果不是女鬼递给自己，江沅一定会感叹这是什么大帅哥能不能给个联系方式。翻过黑白照片的背面，后面用暗红色写着一排小字：三个月，死。

好的。她根本不需要为鬼操心。现在继续想想怎么才能让自己活下去吧。

暴走的女鬼暂时被江沅稳住了，她转身缓缓走到昏迷的上班族女性身旁，站在原地看了她一会儿，她身上的血滴在地上积攒了一小滩，跟之前干涸的血液融在一起。几秒过后，她化成一缕黑烟钻进了上班族的身体里。

上班族渐渐苏醒，她摇摇晃晃坐起来，猛地向周围看去。

“刚才我好像看见我姐姐了！我姐姐她还在，我就知道她还在！”

江沅一脸复杂坐到椅子上，她暗自大口喘着气。刚才好险，差一点就没命了，心脏砰砰地跳着，不断提醒自己还活着。

跟女鬼沟通时不是她张口就来，在杜豪给自己习题册后她立刻就意识到问题所在了。现在是需要差最后一步验证，答案就在五分钟后。

从蒙面女人上车开始，江沅发现她时常望向窗外，只要路边有路人时，她看的时间就会久一些。加上上班族的强行搭话，让她更加确定自己在几个月前看到的那则新闻。

新闻中说一女子半夜爬上废弃病院楼顶跳楼身亡，没有留下遗书，现场也找不到其他痕迹。后来法医鉴定为紫砂。

当时江沅扫了一眼也没深究，事后她搜索了那家废弃医院，发现是本市怪谈最多的地方，其中一个怪谈令她记忆犹新。怪谈里面提到了徘徊在医院里的非人怪物。没想到她强大的记忆力再次救了她一命。

说实话，要不是上班族的话太多，暴露了那么多信息，她也根本联想不到这两人竟然会是同一人。

现在解决完一个了，还差另一个。

江沅低头看着椅子上完好无损的人皮练习册，她扯了扯嘴角。这道题的答案已经在心底了，但是她始终没勇气提笔下写去。

哎乐观点吧，至少它们更沟通。往后看了一眼，那对小情侣一改之前的腻歪，张着大嘴恶狠狠地盯着江沅。她顿了一秒，按下中性笔，在这道题后面写下了自己的生辰八字。

没错，题的答案是她的生辰八字。

写完最后一个笔画，她明显再次感觉到了杜豪的妄念在入侵自己。这种感觉很奇特，如果对方不是鬼肯定是个很好的体验。杜豪的执念和怨气毫无遮拦分享给自己，在那些痛苦中，江沅看到了他以前养过的小猫，放学回家吃到热腾腾的饭菜，还有他暗恋的女生的模样。

这些美好夹杂在无边无际的怨念里，像是包裹着白云的电闪雷鸣。这让江沅感到错乱，人活着的时候大多是辛苦的，需要靠着那些为数不多的美好来治愈自己，死后却依旧保留着那些美好，到底什么是人，什么是鬼。

“车辆进站，请坐稳扶好。医学院西到了，下车的乘客请从后门下车。”

公交车前后门打开，江沅久违的感受到了干燥微凉的空气，她做了几个深呼吸，来缓解自己开始麻木的身体。上班族扶着栏杆摇摇晃晃地跑下车，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

“姐姐呢？我明明就看见她了...姐姐你在哪呢....”

江沅看着她不断走远，表情若有所思。此时车上加上她一共就六个人了，而且其中三个已经确定不是人。

就在她以为不会有奇怪的东西上车，车门开始关闭时，一个戴着黑色橡胶手套的手chajin门缝中，硬生生掰开车门。车门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仿佛连接处已经很久没有养护变得破旧不堪。再用几分力气感觉就会把门直接拆下来。

一个身材高大浑身湿透的男性上了车，比他自己更显眼的是手中拎着的巨大黑色塑料袋，鼓鼓囊囊好像很沉。

伴随着他沉重的脚步声，车里人心惶惶，就连那对小情侣也没有再继续争吵，紧张气氛再次加剧，每走一步，黑色塑料袋里都发出带着液体的碰撞声，好像装着什么大鱼在里面挣扎。

他路过第一排空位没有坐下，第二排也没有坐下，脚下踩着厚重半凝的血液，在车厢里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察觉到他径直朝着车厢后面走去，江沅的心再次提到嗓子眼，她低着头用余光偷看着，在心里默默祈祷千万别坐在自己附近。

然而现实事与愿违，那高大男走上台阶后停在了江沅身旁，砰的一声放下手中黑色垃圾袋，坐在江沅身边的空位上，两人距离不超过二十厘米，不一会儿他的椅子里就积攒了一小滩脏水，好像这个水怎么也流不完。

“FXXX！”

她的汗毛一下就竖起来，刚解决完一个又来一个，这到底是什么运气。

公交摇摇晃晃地起步，江沅能闻到旁边男人身上传来的腥臭气息，像是在水里泡了很久，带着泥土水草和死鱼的味道。江沅偷偷瞄一眼他脚下的塑料袋，里面的东西从刚才到现在一直没有发出动静，好像真的是死物。

还好她没有什么好奇心，不会主动作死，只要这男的不来主动招惹她，她就坚决不动。公交车摇晃着前行，她低头看着习题册出神，此时她在想在两路口下车的老婆婆。

“生死门...”用中性笔在空白处写下这三个字，顺手画了个圈，她想得出神。

直接翻到最后一页，江沅在白纸上画了一个八卦图。她调出上车前手机里的截图，把所有的站点按照顺序依次写在旁边，她观察着这中间的共同点。现成的本子不用白不用，现在她的命都在杜豪手里，想必他肯定不会介意的。

毕竟解出答案才是杜豪的最终目的。

江沅在心里默算，不停翻转手机从不同方向看地图，看着看着，她瞳孔一缩，立刻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从最后一站往前推，每一站都对应着一个八卦上的位置。两站后的滨河路属土，位东北方艮宫；华丰路是伤门位东方震宫，五行属木。生死八门一共是杜景死，伤中惊，生休开。只要她算出对应的位置，就能找到老婆婆口中的生门。

但她说的一定就是真的么？江沅无法确定，甚至百分之三十的可能性都不到。据她观察猜测，这辆公交车穿梭在阴阳之间，孤魂野鬼通过上车想去往阳间，但是它们没有办法直接离开车，这辆车就像是个巨大的程序bug。

蒙面女人附身到她妹妹身上才能下车，杜豪需要借助自己生辰八字附身自己来下车。而后面的小情侣和身边的高大男人呢？它们需要下车么。

想着想着突然间一些额外的记忆钻进脑内，江沅又感觉到隐隐的头痛。那些破碎的画面不断闪过，画面中年幼的自己在山林跑着，手里拿着风筝。画面一转又变成了黑漆漆的屋子里，她躲在衣柜中瑟瑟发抖，从细小的门缝往外看，房间里一个拎着斧头的人不断寻找着她，映着月光她看到斧头不断往下滴着血。

“江沅，你在哪？我知道你在屋里躲着...乖，快出来，我陪你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