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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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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贯半跪在蒲团上,呆愣了许久。

他疯狂地搜刮着自己脑里残存的对南宫微样貌的印象,想从根本上找出些不同。可惜无论他怎么看,这都是一样的。

“康尧你过来。”陆贯心存疑惑,又被未散尽的威压压得难以起身,只好叫那站在门口的康尧自己过来。

“做甚?”康尧慢慢地走来,却是一直低着头。

“你看看,是不是搞错人了。”陆贯看康尧走到身旁,伸手指了一下,眼睛朝他眨着。

康尧细看了片刻,笃定道:“没错。”

“没道理啊……”陆贯想不通了,难道是自己记错了?

那威压似乎对他方才那一番跪拜甚是受用,不消一刻便散尽而去。

陆贯得了救,站起身来拍拍自己的衣摆,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过神像半分。

“如此看来倒也有些不大一样……”他喃喃道,“这位杀伐气息过重,那位看着冷冽——就是看上去都不是个好相处的。”

康尧是个急性子,做事讲究快,一边推陆贯走一边答道:“世间长得像的人多了去了,指不定恰好相似。再说这只是神像,不似真人那般传神。”

“自己的事都管不好,便别管这些鸡皮蒜毛的!”

康尧推着推着忽然使上劲,又正好走到门槛处,害得陆贯又跌了一跤,直在那儿“哎呦哎呦”地叫着。

“什么叫我管不好我的事?”陆贯艰难地再次从地上爬起。

康尧忽然想起事,怒道:“程渊使那金蝉脱壳之术跑了三天!你在干嘛?!”

“啊?哦……那他也只能去蜀都……”

康尧用着关爱傻子的眼神看着陆贯,一把拎住他的前襟:“蜀都黑羽军,他回去了定是要禀报的。我们如今算是背叛换主,报了他们指不定要加派人手过来,你傻么?”

况且他还怀疑程渊是不是勾结了黑羽军的谁,好到时把他们一网打尽。

“可他负了重伤,不能吧?”陆贯缓了一口气,磕磕绊绊地说着。

康尧顿了片刻,松开了陆贯,快步向门外走去。

“不一定,但是我现下要让有些人管住自己的嘴。”

周身散着隐约黑气的人,一步步地踩在泥泞的地上。黑靴踏破枯枝,底面沾满了腐烂的叶,咔吱声伴着来者的步伐戛然而止。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漆红木门前的护卫们见个步伐不稳,身形飘荡的人朝这走来,便转起长.

枪,呈十字状将门护住,厉声喝道。

来者身着玄衣,一身狼狈,浑浑噩噩地自幽林中走出。行至前头,垂着头在袖间摸着什么。

“二十八军,程渊。”程渊拿出枚黑羽,伸手向前好让他们能看清。

不久,程渊便在沉闷的声响中踏入大门。

他环顾四周,似集市般排布的众屋编排成井井有条的纵列,安然无恙。

他灵力尽耗,体能大损且受金蝉脱壳之术禁锢,不能御剑归营。只得徒步冒雨攀山,尽了最大的努力走回黑羽军。

黑羽军所在地离淮海很远,在蜀都的管辖范围下。幸得淮海近边界,不然他走三天还不知走不走得回来。

“程渊?”有个年轻的男子拍了拍他的肩,探头到他跟前询问。

程渊已然无力再顾及其他,一步都不想挪,只是拍开了那人一直在他眼前挥舞的手,答道:“是我。”

“你怎的回来了,还如此狼狈?不是在淮海守着那个姓陆的吗?回来怎的不归营站这?”那人一连问着,又走到他身后推着他走。

程渊衣袍沾满枝叶烂泥,头发湿漉漉的。他不大好受,并不想理他,话都不想说一句,只想喝口茶润润嘴歇息片刻,抬腿就朝第二十八列的方向走去。

“喂喂,干嘛了不说话的?”

“李央。”他脚步一停,唤了一声那人的名字。

李央莫名其妙,跟着他随后一停,摸了摸鼻子:“干嘛?”

程渊得了回应,抬腿继续走:“你知你缘何要负责此事吗?”

李央望了望依旧混沌的天,转了转手腕说道:“我知道。”

“我只想让陆贯不好过罢了,毕竟小时候欠工钱不发的是他,想要挟我的也是他。”他嗤笑一声,“其余与我何干?总不能像上次那两个一样窝囊废吧?”

他李央先前全家都为陆贯干活卖命,跑去偷对街茶铺账本篡改,帮陆贯耕地,陆贯干了什么又拎他出来当挡箭牌,说什么“小孩子不懂事”诸多此类……最后命快没了半条,银子倒是迟迟不给。

他望了望程渊,腰间的黑羽叮当作响,“你呢?藏了两年有余,还不知那个贪财的死鬼是何本性?”

时候还早,二十八列道上人不多,唯有零零散散晨起训练的人在这走着,没人注意到在道边一侧有人。

“他?”程渊抬手抬了抬头上拂过的蟠,低头走进供茶地,站着沏了壶茶。

茶水清明,淅淅沥沥地流入黧黑的瓷杯,倒映出程渊暗沉的脸。

“神志不清,胡言乱语,偏信非人之物。”他饮尽了茶,拉开椅坐下望着刚坐到对面的李央,“时而像疯子,时而像正人,时而像贪贼。”

“神智被影响了?”李央转了转瓷杯,“上回见他走货,不还正常得很?”旋即,他指尖一弹,瓷杯发出叮的一声。

“倒不错,大多时倒正常……他么,左右是该死的。卑微弱小而无用的棋子,就该被吃。”他再尽了一杯茶,侧头看向南边。

他一起身,松了松筋骨,“我去报道,这茶你饮罢。”

“他么……”李岗摸了一把掺白的胡,看着杜渐:“问甚?”

杜渐看他如此,便也不拐弯抹角,直道:“最后见他在何处何时?因果?”

“我家,十来天前罢,他来给钱。”李岗顿了片刻,看了看将醒不醒的方香茹,随意道。

“哦?”杜渐抚了抚下巴,“他具体是从事什么的?”

李岗没有丝毫犹豫答道:“走货,走茶。”

“走的什么?”

“都有。”

“是么?那他平时在哪里?”杜渐说话时总是不明地带着上挑的笑意,总会让人觉得他在和你谈笑风生,这让李岗恍惚了片刻。

“望凤镇……”李岗顿了顿,原本浑浊的眸子一下锋利起来,“不对,你问这作甚?”

杜渐没有要回答他的意思,只是自顾自地说起来:“望凤镇么,我依稀记得是在蜀都。”

他回头望了眼南宫微道:“是吧,长老?”

南宫微垂眸对上他的视线,一触即分。

“是。”

杜渐得了趣,继续和李岗谈话,“去了蜀都做事总有理吧?你二位原先又是做甚的?”

李岗望了望床榻上的方香茹。

按平常,方香茹早醒了,只是李岗不知他们采取了些手段才能让她一直睡着而浑然不知。

李岗摸了摸鼻子,道:“他想去便去呗,我们一生务农又不知。”

杜渐:“那你务农,雇佣还是自耕?”

“雇佣,雇主是那个姓陆的。”

他年纪也大了,倒也不怕姓陆的会把他怎么样,不如他先卖了姓陆的,再求全身而退。退而不得争保也足矣。

杜渐琢磨了一下,直觉姓陆的就是陆贯,便问道:“哦,那月初月末要干嘛?”

“月初总清月末归零。”李岗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不久后便悔了。

总清账税的是商人,账本归零的也是他们。

他既不是商人,也不是算账的。

在这期间南宫微眯了眯眼,看向李岗的手。

粗糙,生茧,干燥,藏污纳垢。

这足矣说明他是个务农人,但是在他左手背上,纹了淡淡的羽毛状墨纹。

他先前查尸时便看到有一具较为完好的尸,手上也纹了类似的羽毛纹,神似黑羽。

所以在杜渐转头回来时,他便传了音。

“你务农……这不是你该知道的吧?”

李岗心下一慌,但他好歹是个老油条,脸上倒是波澜不惊:“我儿该做的,我通晓些又何妨?这又不碍事。”

杜渐一把捉住了他的手,举到半空中。

那只形同槁木一般的手在灯下被照得透彻,手背上的淡纹被照得一览无余。

“怎么说?你手上的纹哪来的?我怎的在尸上见过?”

杜渐其实也没多大把握套出他点什么,毕竟他们其实没看仔细也来不及重查,还得看李岗上不上套。

“……”李岗咬了咬牙,神情有些紧张,“不一定,万一是恰巧撞了……”

“那你运不好,和尸撞了。”

好,那看来是真的了。

“改,改天我找个风水师来看看……”李岗那上了年纪的可怜脑瓜在尽力编造可信的话,尽管他不知对方不信。

杜渐单手摆出个‘请’的手势,莫名其妙地转了锋芒:“好啊,我午时便到你家探探风水。”

“哦……?!”李岗刚开始没反应过来,思斟片刻后惊疑道:“什么?你来我家做甚?”

“你不是要看风水?我帮你。”

李岗哽住。

“信不信我告你们?”李岗转了转眼睛,边说边悄悄地把手向后伸,抓住方香茹的胳膊轻摇了几下。

没理由,怎么还不醒?李岗有些发慌,漂浮不定的目光瞄向了杜渐和南宫微——他们定是动了手脚。

“你告谁?我们就是最高层。”

杜渐忽然久违地感受到什么叫做权大势大有好处,感觉不错。

“点到为止。”南宫微静了许久,忽然伸手搭在了杜渐的肩上,随后瞥向李岗。

李岗有些没反应过来,怎么又点到为止了?

“今日到此为止,不劳你多想。”

“为止?那她怎的还不醒?”

李岗一指方香茹,随后转回头来看着他们。

“不需要她参与这次谈话。”杜渐挑起眉。“一点点小手段罢了,我们走了她自然会醒,你倒不必担心。”

“你们……”

李岗二次被呛得说不出话来,如鲠在喉。

杜渐起身,身体微微侧向南宫微,很自然地揽了一下南宫微。

南宫微肉眼可见地僵了僵。

“其实你并不关心李央,对吗?”杜渐歪头,朝李岗说道。

“你这是何意?我是他爹!”李岗梗了梗脖子,抬起头与杜渐对视。

杜渐的这张易容皮多少延续了些他本身的样貌,譬如眼睛。

李岗对上了那双笼在暖光下的眼,却一丝暖意都未曾感受到。

可他分明笑着。

“……走了。”

南宫微轻轻地蹙了蹙眉,推开了杜渐揽在他背后的手。

“好。”杜渐被迫收回了自己不安分的爪子,朝着李岗又补了一句:“因为你根本不想聊他,没有丝毫犹豫地答完了关于他的问题。”

“就是……”他顿了顿,“说到望凤镇时,你才有一丝怀疑。”

“不是,这……”

“你越说越说不可信,不是么?”

门缝间流露出一道细小的光,渐渐被扩散开来,笼在离去人的身上,屋内暖光应声熄灭。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人想得起我吗(缩手缩脚对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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