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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 6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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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底下没有一边享好处的交易,拓跋郭落护佑族人还要吃供奉,你引见的那个汉人,尉迟俟力发,倘若他不只是使臣,那么他的‘好心’我们付得起吗?”

系稚诘语气凝重。

部族的首领,须仔细思虑后果。

那个汉人,还有他身边那个格外伶牙俐齿的女娃,他们想要什么?

族中先后历经灾难,民生凋敝,他们还想要什么?

系稚诘要尉迟松昌把话说清。

“你做事有数,你去问明白再来答话。”系稚诘道。

牵扯到身份,干系重大,尉迟松昌回毡帐请旨。

系稚诘这一问虽说刁钻,但是好歹是谈事的样子,不再是之前喊打喊杀的派头,李青珩决定单刀赴会。

他在萧疏雨手底下学艺这么久,不说比肩萧仙子的功力,防身自保总做得到。

他随尉迟松昌去王庭,留下陆盈霜领着众人发粮。

陆盈霜不是个贪揽功劳的人。

谁种的大树谁乘凉,谁种的粮食谁承谢嘛。

她给温玉琉换上最繁复贵重的汉人装束,璎珞严妆,亲自出面派发粮食。

她们几番商议,给红薯取一个拓跋名字,叫綦连,意为友谊之果。

很快李青珩从王庭回来,一道赶来的还有系稚诘首领夫人子女,来向中州的朋友请教培种綦连的方法。

温玉琉本属端庄那一挂的长相,气质又好,举手投足一股高华之气,亲自手握台甕、耙铲授艺赠苗,那场面真是说不出的亲和、庄重。

她手中握的一挼绿叶,是滋养生灵、挽救性命的生命之苗。

枝叶掩映间,泥土里苒苒露出小半红褐果实,是救命的綦连。

“像不像嫘祖饲蚕、东君司花?”

陆盈霜看呆了,悄声向李青珩喃喃。

李青珩有些疑心,觉着自家皇后看淑妃的眼神,未免过于专注崇拜。

心思不知怎的一岔,他想起从前乔装扮宫女去崇文馆的事。

皇帝陛下忽然很想借一借温家娘子这身裙子。

不知道自己穿上能不能也得皇后多瞧两眼。

众目睽睽,好些拓跋族人也在旁观。

他们纷纷屏息看着那个光袖长服的汉人女子,看着她将车圃中运的树苗移植在草原的土地上。

最后一抔沙土合掩,树苗移植大功告成,人群中阵阵惊叹议论。

“上瓦尔喜!”

不知是谁高喝一声,引得众人赞同,望向温玉琉的目光都既热情又尊崇。

“瓦尔喜是何意?”

陆盈霜一边站着皇帝陛下,另一边是尉迟涛儿。

小姑娘稚气的嗓音分外清脆:

“神女,大地粮食的神女。”

清泠泠的嗓音穿透人群,传入温玉琉耳中,陆盈霜瞧见她的眼睛和脸颊一齐红起来。

*

几株红薯苗是温玉琉从宫中带出来的,存在太原都督府,又由萧疏雨送来关外。

原本只是预备着解馋虫,没想竟结下这等善缘。

只是这当中出一件事。

连同红薯苗一起,萧疏雨带来一个消息,说宋云裳情形不太好。

“她娘没了。”萧仙子疏淡道。

没了?

陆盈霜一听,即知萧仙子说的这个不好是真的不好,与李青珩一商议,即刻动身回太原府。

皇帝陛下十分想和她一起回,但是和系稚诘还没谈完,不得不留下。

草原长风几万里,草原秋夜知几长,毡帐忽然四面透着风一般让人夜不能寐。

回想起自家皇后临行前……

头也不回的那个样子!皇帝陛下无语凝噎。

奈何事情又急又多,都督府内必得有人坐镇,李青珩又素知那些姐妹们在陆盈霜心里的分量,千万个舍不得也无法,长是眺望雁门关罢了。

这边厢陆盈霜回到太原府,先头第一件去瞧宋云裳。

不瞧不知道,一瞧吓一跳!宋云裳较前几日分别时削瘦一大截!

脸也不圆了,眼睛也不圆了,戚戚寂寂地垂着……

见着陆盈霜,她恹恹道:

“臣妾不辱使命,将军府的人来几次,臣妾都和苏公公一起挡住了。羽林卫也未有察觉。”

“什么时候了,你说这些!”

陆盈霜一阵心疼,他大爷造孽的宋岘怀!

“究竟怎么回事?”

宋云裳张张嘴翕忽一刻,眼圈蓦地一红,最终没说出话。

实在说不出,宋云裳想起她娘忍不住悲从中来。

备受屈辱、死得不明不白,或许唯一的心心念念或许就是远在宫中的闺女,结果闺女也死了,被自己占了!

呜呜呜太惨了太惨了。

“启禀皇后娘娘,”边上启凤晟贞替她说,“刺史府内侍官已经招认,已故宋夫人病重时,恰逢去年五月末。”

五月末,六月就是省试。

头里说宋云裳的幼弟宋云裴到考进士科的年岁,而本朝仁孝治天下,若是父母亲有丧,你考什么考,回家丁忧去吧你。

宋岘怀眼里,给发妻一个体面的丧仪和坟茔,不重要,没有儿子赶前程重要,因此秘不发丧,对外只若无其事。

若无其事地,送儿子赶考。

再若无其事地,转头和宋云裳求官。

只字不提她的母亲已经亡故。

“宋岘怀又把后苑中王玄愗的妹子扶正主事,北境一带两家只手遮天,愣是瞒个密不透风。”

启凤晟贞最后说完。

好你狗贼!

那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给你生儿育女,到死连个像样的丧礼都不给吗?

“宋岘怀……”

陆盈霜沉吟片刻,又问宋云裳:

“你弟弟呢?”

当爹的无情无义,没道理血脉相连的儿子对亲妈的死也不闻不问吧?

闻听此问,宋云裳眼睛更红,启凤晟贞看她一眼似是不忍:

“昭仪娘娘与宋公子并非一母同胞……”

原来宋云裳先前是留着面子,只称幼弟,没说是庶弟。

……她如此顾及家里,她家里就这么对她!

“本宫要问你一句话,”陆盈霜抬手一指启凤晟贞,“他能不能听。”

宋云裳点头,陆盈霜问:

“你心里想着如何报仇?”

当然是报仇,好端端的人,究竟是什么病?看她身后宋岘怀这副德性,能是好好给延医治过的人吗?这条命,无论如何都要算在宋岘怀头上。

宋云裳只是道:“他本是杀头的罪。”

还能如何?

“世上不只有杀头一种死法,”陆盈霜道,“拓跋部有一种双马之刑。”

说一遍这种死法,她目光如电,望向宋云裳:

“若说宋岘怀欠人命债,不只是欠你们母女,也欠拓跋人。冤有头债有主,交由拓跋部发落无可厚非。”

陆盈霜的话染仇淬血,激得宋云裳浑身一震。

她的眼睛还是有些泛红,凹进去的面颊一时半刻也吃不回来,但是悲悲切切的神情已经褪去大半。

踅摸一会子,宋云裳细声细气道:

“王夫人既然是臣妾继母,那么她的兄长臣妾忝唤一声舅舅。关外鼠疫死那么多人,舅舅也不能轻轻揭过。”

好,好的,陆盈霜道:“王玄愗一并发去拓跋部。”

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宋云裳在宫中这么久,也没有只顾着吃喝玩乐,唐卉是个人精,温玉琉聪慧,皇后娘娘拿捏人的手段她也多少学到一些。

她又道:

“他是臣妾生父,他若有遗愿,臣妾总也要替他完成。”

这一下轮到陆盈霜惊讶,上道呀妹妹!继续说!

宋云裳眼睛滴溜溜:

“他犯这样的大错,不会连累臣妾吧?”

陆盈霜大手一挥:“绝对不会。”

“既然如此,”宋云裳道,“不若将臣妾弟弟接进京中,他们母子也有个照应。”

照应,谁照应谁?

王夫人和宋云裴只有仰仗宋云裳。

男的犯错,没道理要她们孤儿寡母陪葬。

宋云裳的娘在世时,他们母子不知道有没有为虎作伥,有没有欺负过宋云裳的娘,或许有,或许没有,人已经闭眼,这都不论,但是往后——

你们娘儿俩好好巴结着姐姐吧。

衣食住行,官职前程,无不要看宋云裳的眼色、仰宋云裳的鼻息,要他们站他们不敢坐,要他们活他们死不了。

只能夹起尾巴老实活着。

陆盈霜自去安排,留下……

启凤晟贞,一脸惊诧外加小心翼翼:

“我劝你多少日,半句不听我的,怎么皇后娘娘几句话把你说好了?”

宋云裳横他一眼。

或许这丫头是皇后娘娘的人,启凤晟贞猜测,又说:

“若说皇后真的疼你,出来这些日子,她怎么不劝着皇上来你这里坐?”

嗯……皇上若是来……启凤晟贞忽然胸腔中一阵酸涩涌动,一下子说不清究竟是何感想。

“你……”

宋云裳若有所思。

冷不防昭仪娘娘暴喝一声:“挑拨我与皇后娘娘,你又想做什么?!”

“我!冤枉啊!”

“你站住!”

……

宋岘怀和王玄愗两个老登西打包送去拓跋部,又五日,李青珩回太原府。

他亲眼看着系稚诘把两人绑在马索上,咔嚓一声一分两瓣儿。

他怎么看见就怎么告诉宋云裳,没有遮掩。

至此,不仅宋云裳个人恩仇有个了结,北境也要彻底撕开脸,丞待了结。

并冀两州新擢拔上来的官员心照不宣,自动自发站进少帝党阵营。又命尉迟松昌暂领回别驾的职,并州不少他的老部下、老同僚,都引颈等着。

至于等着什么……

已经遣心腹的人往九巍山给唐真送信。

等到北境将军府收拾干净,咱们才好一心一意在京中等着李沣呀。

星夜欲曙,孟冬待春。

这天夜里,陆盈霜领着拾掇行装预备回京。

还是老路子,事发前先跑,教北境将军府连尾巴毛也摸不着。

“娘娘可瞧出来了?”

众人各自回去,温玉琉独自留一留。

她往外指指,指的是方才出去的宋云裳。

“云诏的那个小子……”

两个互相瞅一眼,心下明了。

原本指启凤晟贞在宋云裳跟前扮内侍,是给宋云裳出气,如今么,总好像有些不同。

忽而陆盈霜笑道:

“莫说旁人,你这回开心了?”

温玉琉面上不见惯常的矜持,昂扬之色十分显见,说起已将綦连的种植之法悉数传给拓跋部,又说往后还可慢慢授些旁的蔬果苗。

“皇后,”温玉琉面色诚恳,“臣妾两生过得浑浑噩噩,今日头一回觉着脚落实地,好像人生第一次有了些作为。”

又说从前只知侍花弄草,后来种植药材救下叶静嫣等,也算有些成就,可都不及如今圆满,云云。

陆盈霜嘴上:嗯嗯嗯。

心里:

两生?

摊开讲讲?

不过温玉琉交底也就交这么多,并没有细说。

除却此番北巡明面上带的红薯意外,她悄悄拿积分换出好些,这些都没说。

不说就不说罢,人和人不一样,有的人与人交掏心掏肺,有的人习惯藏一半、露一半,陆盈霜也随她。

送走温淑妃,李青珩从帐子后头转出来。

陆盈霜还在感慨宫里真是能人辈出呀,半晌也没理皇上一句。

“霜霜,”李青珩凑近伸出手,想牵她,又唤一声,“霜霜。”

实在很想你。

虽然不过几日功夫,可想念一个人的心思圈不住,疯长。

“怎了?”陆盈霜问。

她不解风情,并不了解皇上伸出来一只爪子是想干嘛。

“我……”

李青珩只好牵上她的衣裳带子。

绞缠着把玩片刻,李青珩出声相问:

“宋云裳想给母亲报仇,温玉琉想来看西北的天,还想施展抱负,你呢?”

“我?”陆盈霜不明白,我怎么啦?

“她们的愿望都实现了,”李青珩眼神灼灼又隐隐,“你的愿望呢?”

你的愿望还如以前一般么?

事成以后,你还想着远走高飞么?

从前软糯、随波逐流的人,在姐姐妹妹的熏陶下也会变得硬气,从前习惯于作壁上观的人,也会变得热心,每个妹妹都要有高光!

……小李的高光就一笔略过啦,和拓跋首领谈判……两个男的谈判有什么好看的啦,不写了不写了(理直气壮偷懒

第60章 第 6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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