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们不是亲戚吗？”

“噗！”他笑道：“世上哪有人有那么多亲戚，而且能到忘川河上的人都是孤寡。但是就那么飘在弱水上多无趣，我们就互相认亲戚，比如我叫他小舅，他叫我侄子，可不全都是七姑八姨？”

邱冥灰黯然，男孩就安慰他——

“哥哥你不用不开心啦，反正人都会死嘛，我们只是先一步而已。而且他们存在的时间可比你想象的长，就你脚边那个老男人，至少存在了上万年。”

“那他也会消失？”

邱冥灰指的是那个老人，小孩咂咂嘴，“他还不会，不过估计又要睡个几百年。你们快回去吧，我们总有机会再见的。”

“我刚刚看到送你下来的引魂丝出现了，不过你们离它还有点距离。哥哥，你继续用蝴蝶铺路吧。”

邱冥灰点点头，随后他转向夜寒杀，柔声说：

“师尊，我带你回去。”

话语间他们已经接近水面，可河花灯还是差了一些，那一墙高的地方都没有花路衔接，而能带他们回去的红丝就飘在上方。

他重新指挥蝴蝶填上这段路，完事再带着夜寒杀走上去。

他们触丝离去，河里的花灯有的永远陨落，有的重新浮上水面。在他们的上方，还有不少金黄的蝴蝶飞舞。

人情冷暖，皆在方地。

.

又再加强魂丝的封草草吐出口血，最溟赶紧扶住她，“你怎么样了？要不先缓缓？”

邱冥灰快超了一个时辰，可封草草并没有检测到他们与碧落黄泉融合。她猜想他们出了点意外，但不是死局，就竭力维持魂丝。

就在刚刚，她感受到了他们一丝微弱的气息。

听她说完这些的最溟道：“他们应该是回来了，你不能再继续下去了，我送你去赤渊师伯那里疗伤。”

封草草强行维持了那么久的魂丝，身体亏空得厉害。

她看了眼一旁的两人，点点头。

邱冥灰还保留着先前的倒地姿势，看起来一时半会都醒不过来，最溟就把他挪到夜寒杀身边躺好，再扶着封草草离开。

又过了许久，矮榻上的邱冥灰动了动手指，他再睁眼周围已不再是阴冷寒湿的地府，而是微风拂面的落仙处。

只是……他为何会同夜寒杀躺在一起？

他赶紧探了下夜寒杀的身体，里面魂灵活跃。

夜寒杀也回来了。

他忍不住笑道：“太好了，师尊，你终于回来了。”

今夜注定不平凡，另一边最溟小心的按赤渊的吩咐，去给封草草熬制补药，而凉亭内，邱冥灰守着矮榻上的夜寒杀一夜未眠。

第二天最溟两人去的时候，夜寒杀都还没醒，而邱冥灰又回到了夜寒杀刚死时的憔悴样。

最溟紧张道：“没成功吗？”

邱冥灰摇头，“我把他带上来了，但他没醒，他是不是不愿再醒来了？”

这亭子里的空间够大，他就守在矮榻旁边，可越守他的心就越凉。夜寒杀还是毫无生气，脉搏呼吸也是平静。

他回想起夜寒杀在碧落黄泉时的沉静模样，一个恐怖想法进入他的脑海。

夜寒杀的魂是不是坏了？

封草草叹了口气，“死魂还体，哪有那么容易醒来，何况夜长老还是被两道雷劈出去的。”

“真的吗？”邱冥灰不敢相信的问。

“你们的引魂绳彼此相连，你探探就知道了。”

邱冥灰如她所说那样做，他果真在里面探得夜寒杀的气息，那灵气柔柔的，似是安慰他不必担心。

他终于放心，“这灵绳我可以一直戴着吗？”

“当然，它能随时告诉你夜长老的状态，醒了你也能第一时间知道。”她说：“另外，夜长老是灵修，在他醒来前，你们要不断收集天地灵气补给他，让他加快融合魂魄。”

“这期间我每月会来为他梳理一次魂魄，不出三年他就能醒来。”

邱冥灰：“多谢封郎中，你的大恩我永生难忘。”

封草草似是不太习惯如此庄重的称呼，有些难耐的立在原地。

最溟见状便说：“师兄，草草她很好相处的，你叫她名字就行。”

昨晚封草草处理那些事又细又认真，他不懂的还都给他解说。从那时起，他便知道封草草只是看起来冷淡，其实是个很温暖的姑娘。

“好。封姑娘，昨天真是多亏了你。我师伯医术不错，你昨晚又那么劳累，不如在这多留些日子？”

“多谢你的好意，但我实属家中有事，不便耽搁。”

“啊？你家中出什么事了？我方便帮忙吗？要不我跟你一起回去？”最溟紧张道。

封草草笑了笑，“一点小事，我处理完了来找你们。”

“这样啊……那我送你回去？”

“这次不太行，他们在门口等我许久了。”封草草说完后递给他一个卷轴，“这是我家特制的灵轴，你若有要紧事，沾朱砂在上面写字，我就能看到。”

“这个好，谢谢你。”

邱冥灰看着最溟微红的耳尖一阵无语，说几句话而已，至于害羞成那样？

还是魔王子……

后面最溟还是热情的将封草草送到门口，等他回来时，正好遇到拿着挑灯的邱冥灰。

最溟：“师兄，你这是想……”

“夜寒宫，你也跟我去一趟。”

“好。”

如今的夜寒宫，魔族蠢蠢欲动，倘若夜寒杀再“死去”，修真界势必又是一场乱麻。

如常山和风陵渡两边，赤渊已经拜托两个掌门保密夜寒杀沉睡的事，而落仙处，刚刚邱冥灰已经以夜寒杀首席弟子的身份，向修真界公示夜寒杀闭关的事，唯一的变故就是夜寒宫。

挑灯剑在那些妖魔眼中，有着非同一般的寓意，通常剑等同人。而他此番前去，就是要借挑灯威慑群魔，他再以夜天帝徒弟的身份肃清叛贼。

而如今的最溟已恢复了个七八，再加上他冥皇的实力，那些妖魔根本不敢作乱，有的也被他用挑灯杀了。

三年时间，他只要压住他们三年。

在这段日子里，落仙处里的人有条不紊的忙碌着。

赤渊直接把玉君书带到自己的洞府，闭关给他重塑妖丹，而最溟也在邱冥灰的帮助下缓慢恢复全部实力，午后他俩又会齐去夜寒宫镇压妖魔。而每到一月之期，最溟便会特意腾出时间去将封草草请来，完事又同她回去。

如此往复，乐此不疲。

而邱冥灰除了处理这些事，最常做的就是给夜寒杀身旁的花瓶换花，每天一样，每天新鲜。除此之外，他还在凉亭四周置了青纱，夏日清凉，冬日他则会在里面放个取暖的符纸。

又一年冬雪，他坐在矮榻前，小心的替夜寒杀整理散乱的额发。

这池青莲不仅能保夜寒杀肉身不坏，其中的灵力还能滋补他的魂魄。而他也在这些日子，前前后后往亭子里加了好些事物，比如挡风的卷帘、纳凉的青纱、放置花瓶的小桌……

有时他猜想夜寒杀可能会偷偷醒来，就在这里放了小桌，上面还摆着夜寒杀常看的苍穹啊毁灭啊一类的书，不过他用符纸将其改成了大学、墨子一类的寻常书名。他还怕夜寒杀看闷了，就在花瓶里放了些萤火虫蝴蝶什么的，只要轻轻触碰瓶身它们就能飞满整个亭子。

瓷瓶本身浅青近白，入手冰冷，底部还有源源不断的灵力输送给瓶内花朵。他在人间寻得它的时候，那老板说这瓶子是个器修使尽浑身解数造的，为了就是博妻子一笑。

邱冥灰无所谓这些，他只是觉得这瓶子很配夜寒杀，里面再有白色的花就更合适了。不过他想夜寒杀那个忍不住好奇的心性，八成容易腻味相同的花，他就每天换新，人间、修真界、魔界，凡是好看的花，都曾被他插到过夜寒杀的瓶中。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三年一千零九十五天，他就换了一千多种花。

再说夜寒杀有灵力滋养，本身是不会脏乱发臭，若不小心落了灰尘过去，弄个清洁咒了事就行。可邱冥灰总觉那样的话，夜寒杀会不开心，前世他说过自己不喜欢身上乱糟糟的，今生他刚见他时，他也在洗澡。

他就乐此不疲的给他擦拭身体、更换衣服，亭里的灰尘也是一日一扫。更为难得的是，他常年给夜寒杀束发，会的发型多了许多，寻的发冠也越发好看。

而每日忙完，他就坐在夜寒杀榻前，不说话也不动作，就默默的看着他、守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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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

夜寒杀再睁眼是在夏日的一个午后，那是不那么闷热，风轻轻的吹过莲花，而他就那样坐起身。

他左侧有保温的符纸，邱冥灰就没给他盖被子，而他的衣冠都穿戴得很整齐，就是这间亭子不似从前。

它里面的东西多了，但甚在摆放得当，也不显拥挤，小桌上还放着个花瓶，里面插着几只纯白的茉莉。而亭子四壁，除了垂下来的青纱，还挂着些精致的字画，无不清雅。

除了桌上的那几本书。

封面的书名虽被人刻意更改过，不过他还是一眼认出那是他密室里的话本。

咳……

他暗自收回手，看来这里面的东西是邱冥灰弄的。

他立在亭前，看着前方的青莲沉默许久，他这一觉睡得可真久。

“师尊……师尊你醒了！”

前来查看的最溟激动道，夜寒杀笑着点头，算是回应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