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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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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独听着,察觉出些不同寻常的意味。

在朝领旨后,无论官职大小,无一不言是在替皇帝做事,更要带领民众叩谢皇恩,谁敢说替自己收拢民心。

想往朝堂高处走,却不奉行什么忠君之道,实在是难测其心。

“你将来想在朝中谋个什么职位?”秦独旁敲侧击,他知道段怀容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却始终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

这种不确定性,让他对段怀容这个人都患得患失。

段怀容望着前路,并未深入思索,因为他从来没想过在朝中谋职位,便打趣地随口答道:“那要看你能把我送上什么位置了。”

这句话在当下看来,是戏言也事实。

他确实想借住秦独做一些事情,却早已不是单方面的倚靠,而是两人联手。

秦独无奈笑笑,他了解了一些段怀容,却似乎怎么也了解不透。半晌,他又自顾反思,一定是因为了解的还不够,不然不必问也能知道段怀容到底想做什么。

他转头看向身边人,目色沉沉:“我说过,你想要的我都会给。”

第一次说这话的时候,他确实有些意气用事,可现在是认真的。他无比希望眼前人能脱开风雪向上而去,去见高天明阳。

段怀容寻声望去,觉着比第一次可信许多。他满意笑笑,欣然接受。

北安军一路向东,行至与东海州交界之地。大军行动,难免被望见风声,这一代盘踞的山匪早已戒备。

大军在一处破败的村庄落脚。

村庄中尽是断壁残垣,还有大火之后的痕迹。泥沙掩盖了荒芜的田地,各处寥无人烟一片凄凉。

“这一带常年被山匪抢掠、民不聊生,百姓多有死伤尽数逃难,附近五六个村庄都像这样荒芜了。”荣礼禀报着打探到的情况。

段怀容踏着脚下的砂砾,那些荒凉倒映在他浅色的眸子里,有别样的悲伤。

他鲜有地面色沉沉:“这里尚属岭州境内,此等民生境况若追究起来,应当是我父亲的责任。”

岭州刺史之位空缺,段越已代政多时,必然要为岭州安定负责。

可没人会追究。

乱世初现,百姓申诉无门。幼帝被外戚裹挟着倾举国之财力修建繁虚楼,无人会注意到这荒野里的村庄。

云游那些年,段怀容看过太多相似的场景。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幼子衣不蔽体在乱石堆里挖着野菜,老人双目浑浊奄奄一息地晒在春日阳光里。

那时,他觉得世间没有什么春天,太阳根本晒不暖那些苦寒的人,

身后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彭傲云一身利落的春衣,行至近前停住,明显有话要说但望了望秦独后欲言又止。

“清晏楼来信了?”段怀容见人犹豫,于是先开口。

彭傲云意外,因为段怀容交代过他,清晏楼来的信不可告诉任何人,包括北安侯,可现在段怀容却主动说起。

他摸不着头脑,犹豫地点了点头,防备地望着秦独。

秦独笑笑:“段先生都不瞒本侯,你还这么防备作甚?”

“怎么不瞒?”段怀容先一步开口,接过信后佯装转身回避,自顾笑着浏览起内容来。

不过是在拆台打趣,他若真不想让秦独知道,刚才根本不会提清晏楼的名字。毕竟清晏楼是用秦独的钱开起来的,总不能让人当个冤大头。

再者,他已经付诸了一些信任给秦独,放心透露一些事情。

只不过,也不能全让人知道。

他将两张普通信纸浏览后转交秦独,将一封半个巴掌大的红色密信明目张胆地留在手里。

之前,他与沈花蹊和任沪约定了,但凡涉及岭州义军半个字眼的消息,都要用红色烫金的信封寄送。其余消息,可写于普通信纸,供旁人一起浏览。

其实到此刻,段怀容才发现这个旁人也无外乎就是秦独。原来,在那时他就已经做好了信任秦独的准备。

那封红色的信夺目,秦独看见了却没过问。他清楚那是段怀容的秘密,除了他自己不会给任何人看。

但是他期望自己有朝一日能知道,不是好奇其中内容,而是那会是一份独一无二的信任。

“三处规模较大的山匪盘踞地都已经摸得清楚,还附了地图,可助北安军奇袭。”段怀容介绍着内容。

在动身出发之前,他就请沈花蹊和任沪联络了岭州与东海州一带的义军,暗中调查此处山匪的盘踞之地,并约定了联络地点为此处附近一松林里的百年老松下。

今日到达,他便让彭傲云去拿了信。

秦独看过,发觉地点兵力都记录详实,地图也规整清晰。他不由得好奇:“你都归拢了什么人到清晏楼里?”

段怀容笑而不答,他知秦独不会刨根问底,便理所当然沉默。

“挑个近的,杀鸡儆猴吧。”他从容淡然。

秦独自然很是受用这样的情报消息,虽不知来自何处,但他相信段怀容绝不会加害于他。

大军开始调动,段怀容便避开人去看了那红信封里的内容。

[岭州边界充陵城中陈记糕点铺为岭州义军联络点,此为联络信物。]

信封中有一拇指大的錾花铜片。

[联络暗语:春风又起、星火不息。]

段怀容将那枚铜片拈在指尖摩挲,像在捻动什么开关。这条路他也不知道最终会走向何方,但总要开始。

获得山匪盘踞位置的当日,北安军八百轻骑与火攻队便突袭最近一处匪寨。

山匪大抵也没料到北安军还未驻扎整军就出兵来伐,虽警惕却未做好交手准备。加之北安军素有狼师之勇,多与外敌精锐交手,一般山匪游勇根本无法与其抗衡。

不出一炷香时间,匪寨城头便燃起大火。步兵破开本就不牢固的寨门,铁蹄长驱直入。

仅仅半个时辰,千余匪徒便悉数缴械,北安军已经在清点寨中物资。

这大抵是秦独打过的仗中最轻松的一次了。

段怀容勒马走进已经井然有序的匪寨,看四周境况简直是兵不血刃。

按理来说,这等剿匪之事派北安军来是杀鸡用牛刀。可他能揣测朝廷的意思,把北安军派到这里来,不是为了剿匪,而是为了震慑蠢蠢欲动的东西海州。

“这样的乌合之众竟能成数年之患,岭州府官和驻军净是无能之辈。”秦独扫量着四周,不屑这些山匪的战力,却又无奈于地方官的治理。

段怀容目视前方,宛若不经意道:“上不言治国,下又何来勤政。”

这“上”无疑说的是朝廷,是当今皇帝。

如此诟病君主的大逆不道之言,便轻飘飘地从他口中而出,仿佛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

秦独并不附和,但不可否认这句话是对的。

一士兵自远处跑来拱手道:“侯爷,三名匪首已悉数擒拿,另有九百三十二名降匪,请侯爷定夺。”

过往战役中,鲜有敌方将领能被生擒。偶尔有过,也是斩首示众。秦独善战,却不善处理眼下之事。

三名匪首可斩,那近千的匪徒又当如何,其中定然不乏走投无路落草为寇之百姓。

秦独不做声地望向段怀容,等一个计策。

段怀容察觉,微不可察笑了一瞬,顺势开口:“与那些降匪说,若能检举他们首领的罪行,可将功抵过。若还能有其他消息禀报,有赏。至于那三名匪首,明早看有什么罪行,再做定夺。”

来禀报的士兵听后,以询问的目色看向秦独。

秦独微扬了下巴,示意按照去做便可。

待士兵领命而去,他不解看向身边人:“若是想知道那三个匪首的罪行,直接审问不就好了,何必去费那些口舌。”

九百多人,一人一句话便有九百多句,想想便觉得繁杂不堪。

段怀容解释:“此举并非为了明确证供,而是收服人心。若只审匪首,那千余匪众难免战战兢兢、人人自危,对我们只能是防备。”

“但若让他们检举匪首罪行,那便是与我们站在了同一条线上,会以我们为靠山。谁不想甩了身上的污泥,理直气壮指责别人呢。”

秦独听着,暗暗慨叹真是好一出杀人诛心。

今晚,只需要看那些降匪跳起脚来争相指控他们的首领,这片土地上便多了九百多个和他们一起讨伐山匪恶行的人。

之后要若斩那三名匪首,一字一句证供都出自这九百匪众。到时候也不是北安军不讲情理,而是众口铄金。

而他与段怀容,全程都不必参与什么,可以说是置身事外,甚至还能因为将功抵罪、宽宥众人落得个仁善的名号。

细琢磨下来,秦独越发觉着段怀容的城府远不止他看到的。

一个面色从容、波澜不惊的人,不作声色地将人心利害操纵于股掌,这比杀人如麻更令人生畏。

身居天下高位者,才应如此。

段怀容自来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可现在望着秦独迟疑的目色,竟一时想揣测其中的情绪。

“觉着我阴险?”他笑起来,故作轻松。

秦独摇头,依然将人紧紧看着:“没有。”

这句话是真诚的,他从未觉着段怀容阴险或者是狡诈,只是有他看不透的权术手段。

半晌,他深色的眸子里多了些笑意,缓缓道:“怀容之才,若只在此荒野治匪患,犹如金珠没于泥土。”

段怀容起了兴致,稍稍临近饶有意味低声问道:“那我当如何?”

秦独垂下目光,神色了然却未作答。

应当以博学编撰国策,治百州民生;应以智谋权术纵横内外,驭将帅、邻国;应当以坚韧之心立于天地,望日升月起。

他不敢再看段怀容,心中生出一些荒唐的心思。

有那么一刻,他毫无章法地设想过,若是段怀容是大魏之君主。那必定能斡旋于外戚,造福于百姓,天下恐怕是另一番景象。

但也只是想想罢了。

秦独无谓摇头轻笑,笑自己异想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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