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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倚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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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北安军便在匪寨四周驻扎。段怀容与秦独则居于匪寨内,为此小役善后,并为后几日计划。

入夜,有士兵呈上厚厚一沓证词,都是那些山匪争前恐后指控三个匪首的罪行。

段怀容拿到后草草浏览,欺妇劫童、抢掠民财等屡犯之罪,便足矣给那三人定了死罪。

他将供词转交给了秦独:“侯爷做定夺吧。”

秦独本想当个看客,这会忽然回过神来。

结果已经清晰明了,没什么需要再做定夺的。他不解段怀容为何让他出面,却还是听话照做了。

“条条罪行、千人所指,明早将三名匪首斩首,令降匪观刑,以平众怒。”他清楚段怀容收集证供的用意。

达到目的,却又置身事外。

那些话合段怀容心意,他满意笑笑,看士兵领命而去。

秦独随即望过来,一副别有意味的琢磨神色。他相信段怀容每一句话都不是白说的,都一定是有用意的。

段怀容察觉到了身侧直勾勾的目光,稍稍偏头与人对上眼神:“我这么好看?”

“当然。”秦独笑笑,答得毫不犹豫。

没人会否认段怀容好看这件事。

打趣过,他问出心中疑惑:“刚才为什么让我做定夺?你直接下令就好。”

段怀容转身与其对坐,解释道:“一国不可二君,一军不可二帅。一支肃整的队伍里,最好只有一人在发号施令”

“白日的时候,那士兵听过我的话又等你的首肯。他已经在你我之间产生了犹疑,长此以往恐生混乱。”

在刚认识秦独的时候,他确实有意慢慢掌握北安军的控制。可现在,他不大想这样做了。

北安军对于秦独来说,是无畏雷霆的底气,他希望秦独能全数握在手里。

秦独目色在段怀容眉眼间流连着,他无比明确地感知到了段怀容的变化。从最开始见缝插针地向他要兵权,到现在又怕他不稳军心。

段怀容竟然退让了一些唾手可得的权力。

如果一个人开始对一直执着的东西动摇,那必定是有了更在乎的人事。

“你在维护我?”秦独窃喜地追问着,两眼里都是光芒。

段怀容看着那神色,忍住不住笑起来。

现在的秦独,活像一直忽然高兴的小狗儿,自以为很镇定,实际上人人都看得见摇疯了的尾巴。

“是~”他索性遂了人的愿,半哄半认真地答着。

秦独即刻笑得眼睛微弯,手指不安分地在桌上敲动,让他心底的荡漾一览无余。

“可是我想你能有所倚仗。”他始终相信段怀容的智谋,绝不会令北安军生出什么混乱。

段怀容往前探探身子,和人面对面地对视上,目色里流转着明朗的笑意:“那你听命于我不就好了,何须千万人?”

秦独忽得眨了双眸,神色诧然。

一人足矣,何须千军。

这是在说,他是最大的倚仗?

而段怀容温和欣然的目光,似乎正是肯定的答案。

一瞬间,秦独感觉自己被高高捧起,升到了一处独一无二的位置,可以成为段怀容的后盾和退路。

段怀容无奈笑笑,他知道秦独想听什么,也乐得说出来让人高兴。

虽然是句玩笑,可事实也确实如此。

秦独全掌着北安军,又在朝中又不可动摇之势。得北安侯,便是在军中、朝中最大的依仗,何须舍近求远去争什么兵权。

不过段怀容并没打算只依靠秦独,事事都要掌握在自己手里才好,毕竟关键时刻最可靠的人是自己。

还是要继续争世俗里的权势,但不是从秦独这里。

秦独喜上眉梢,唇角一直扬着:“小皇帝都不敢用‘听命’二字与我说话。”

段怀容轻偏头,慵懒地望过去:“小皇帝还不敢直呼你的名讳呢?”

说罢,他笑笑,语气轻轻又柔和:“嗯?秦独?”

听到自己名字的那一刻,秦独像是通了什么筋骨般地舒展了眉头,一副舒坦又畅快的神色。

这样的得寸进尺于他来说简直是甜言蜜语,听过只会心情大好。

段怀容余光扫着笑容满面的秦独,自己竟也有几分轻松快意。他本不太习惯与谁独处,可现下和秦独咫尺对坐,却能生出懒散舒适之感。

或许,身体和神思,比他的头脑更先一步知道谁可以靠近。

在北安军驻守下,匪寨四周一夜安定。

次日清晨,三名五花大绑的匪首被推上高台,在近千名匪众的目光下被斩首。

段怀容只立在远处观望,即便高台被鲜血染得刺目,他也一如既往的从容淡漠。

忽得,他肩头一暖,秦独又为他披上了薄披风。

“山中风寒。”秦独低声道了一句。

其实段怀容不大能觉出寒冷,只有等他哪出关节痛了,才知道可能是受了寒凉。

恍然,他记起秦独也是不能受凉的,于是问道:“那你的手腕可还好。”

秦独受伤的左手腕常年缠着一圈黑色的锦带,用于遮盖伤疤。他抬起手活动了一下,佯装思索道:“嗯...还是有些疼的,你再帮我施针诊治一下?”

段怀容知道是又在磨嘴皮子,便轻笑不作理会。

两人总是在这样一言一语中,有着心照不宣的亲昵。

“这些降匪你打算如何处置?”秦独正色起来,负手眺望远处黑压压的人。

近千名山匪,绝不可能随军带着,但是关押起来又消耗粮草,难以管理。

对此,段怀容早有预计:“古有以工代赈,现在便以耕代罪吧。附近的村庄田地都荒芜了,正值春日,便让这些人去耕种。”

眼下时势,每一处都无法负担过多的供养消耗。这些山匪与其在牢狱里,不如去做些能救灾救民的事情。

秦独不止一次见识过段怀容大智谋,如今已经不再惊叹,却依然会被折服。

“一应安顿之策你写了折子派人送回朝中就好。”说着,他偏过头来强调着:“署你的名字。”

他希望段怀容能在朝中有一席之地。

段怀容自然明白,也欣然答应。

北安军初到两州边界便以雷霆之势清剿一处匪寨,又斩三名匪首的消息很快传开。以至于北安军再战,另外两处匪寨的降书便已经送到了秦独手上。

降书里简直好言说尽,更主动交出了许多钱粮来赈灾。

不战而屈人之兵,乃兵法里的上策。

等到北安大军驻扎在东海州边界时,其后岭州境内百余里已经一片安定,往日横行的山匪或归降或销声匿迹。

那些散兵游勇不敢来碰北安军这把利刃。

这一招杀鸡儆猴不仅对山匪有用,对东海州明显也奏效了。

北安军沿着州界驻扎布防,气势浩大。之前蠢蠢欲动的东海州驻军,即刻收敛安定下来,不再在边界徘徊监察。

中军帐中,秦独与段怀容有条不紊地处理着军中和朝中送来的信件,将各路消息一一查看。

“陛下命北安军驻扎于此,安定局势。”秦独撑着书案,望向桌上的折子:“另外,端午我们需回京参宴,所以得在端午前将这一代山匪彻底肃清了。”

段怀容听得淡然,而后若有所思地提醒着:“让你回去,却把这一路北安军留在这里,这是在掣肘于你。”

北安侯令朝中敬畏的原因,除却秦独本身的雷厉风行和家族历代功勋荣耀,更多的原因便是北安军。

这样一支如狼似虎的军队,近几年在秦独手中几乎是听调不听宣。小皇帝和吕伯晦若想压制秦独,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调动不得北安军。

夺兵权肯定不行,那就只能将北安军分散在各个险要之地,一行一动都备受牵制。

就像现在。

这一路北安军驻守在岭州与东海州边界,镇压东海州蠢蠢欲动的驻兵。如若轻易调离,难保东海州不会趁势起兵。

如此一来,这一路北安军就成了一颗死棋,只能不得行动的在此看守东海州边界。

秦独又何尝揣摩不出,可却又无法。他轻叹了口气:“在这里大概是北安军的三成兵力,我还能自如应对。”

“若那七成陆续都被钉死在各处呢?”段怀容早看透那些手段,能预见到秦独会有无兵可调的一日。

秦独没想过那一日,也刻意回避着缚手难动的将来:“兔子急了尚会咬人,他们不敢把我逼得太紧。”

这样的解释在段怀容看来,没有任何说服力。他严肃着,一字一句道:“他们更知你赤心护国,即便自身难保也不会令国土与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若真有一日,北安军各路都镇守要塞,稍有调动便会引起一场不可遏制的战乱。而秦独势单力薄、哪怕困于囹圄要见天光。

段怀容无比确信,哪怕秦独知晓自己一声令下,数万北安军可即刻放弃镇守破城来救,他也绝不会那样做。

以家国百姓安定为筹码挟持秦独,就如同戳中了他的死穴软肋。

秦独高高在上,却把家国举在比他更高的肩上。

“太平本是将军致,不许将军见太平。”段怀容清冷的声音让这句话残忍,却也问得无比认真:“你想过将来的处境吗?”

此刻,秦独眸子里鲜有地没什么光彩,向后仰了仰身子,神色是疲惫的无奈。

“历朝历代,功高震主之武将,几人有好下场。”他语调依然轻快,如同参透世间玄机一样:“可即便如此,我便什么都不做吗?”

数年来,秦独从未正面深思过自己的将来,因为根本没有一个圆满的答案。

他无法袖手旁观国土摇摇欲倾,也知自己不可能从那蛇蝎缠斗的朝堂上全身而退。有些时候,他竟觉得某一日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或许是最好的归宿。

刹那间,段怀容的心剧烈的收缩,引起阵阵疼痛。

旁人眼中行止无端的北安侯,实际上比任何人都能透彻地看清自己的结局。

“鸟兽尚知避祸,你怎么就不懂明哲保身。”他明知是句废话,却还是忍不住抱怨,甚至有些像在责怪。

秦独笑笑:“我非鸟兽,此等时世,也非明哲保身之时世。”

段怀容凝望着秦独,眼眶竟有些微热。

旁人只见秦独张狂的外壳,又有几人看得见这义无反顾的内里。

就如同世人大抵已经忘了秦独的字:慎元,君子慎独。

他原本便有一颗仁义不渝之心。

是啊,乱世之下总要有人做些什么,哪怕是粉身碎骨的前路。不然乱世永远是乱世,无一人可见太平。

这副轻狂的身躯里,是承载着家国重量的沉重灵魂。

可在漩涡深渊中,沉重的东西,总是会下沉坠落的。

段怀容心底五味杂陈,他觉着自己正站在当下,看见了将来寸步难行的秦独。

“别担心,我不会坐以待毙。”秦独没让沉重的气氛蔓延,笑道:“况且,这不是还有你吗?”

他神色又爽朗起来,畅想着:“我现在助你平步青云,将来我若真被夺权削爵,你也好捞我一把。”

“现在我是你的倚仗,来日我可就靠你了。”

段怀容扯出笑容无奈一笑,凭心而论,他是没有这般想得开。

“但愿救得到你。”他终是跟着打趣一句。

他确实要向上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也给秦独谋算出一条更宽阔的来。

这时,一士兵自帐外匆匆而来禀报:“东海州府衙来信,请侯爷和段先生赴宴。”

段怀容和秦独相视一眼,心下了然。

“鸿门宴。”秦独道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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