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西除了身上这套衣服再无他物，当车厢门打开的时候，原先站在外面的警卫一个都不见了。只一个穿着西装，戴着眼镜的男子在那里等她，一脸冷淡的表情，他对照着手里的电子屏问道。

“你是陈西？”

“是我。”

对方在屏幕上连续点了几下。

“你看上去可一点都不像十六岁，最近送上来的人质量可真不怎么样，像你这种可能连体检都通不过，这种工作的增加一点意义都没有，不知道委员会到底些在想些什么？。”

他一边抱怨着，一边将手里的电子屏折叠成一个小方块，放进胸前的口袋里。

“跟我来，我带你去见你的导师。”

陈西默默地走在他身后，她的身高只到对方胸口，要一路小跑才跟得上。

他们穿过四节车厢，最终停在一扇小门前，男人将手放在门旁的红色按钮上，回头冲她微微一笑。

“希望你一会儿不要晕过去。”

陈西还没能理解这话中的意思，眼前的小门发出噗嗤一声响，从中间缓缓打开了，一股冷风刮进来，差点将她掀翻在地。

随之而来的便是强烈的窒息感，尽管她张大嘴巴拼命吸气，但真正进到肺里的氧气微乎其微，远远不足身体的需求。很快她就感受到了胸口的剧烈疼痛，猛烈跳动的心脏好像随时都会炸开。

她趴在车厢的地板上，抬头望着外面一片白光。

男人扬了扬眉毛，显得有些意外。

“你比我想象中的要强一些。”

他俯下身，将一个呼吸罩套在陈西脸上，氧气让她又重新活了过来。

陈西被男人架着走出车厢，这里的空气相当稀薄，可以说已经到了人类生存的临界点。

巨大的圆形广场零零散散地站着一些人，他们也都刚从列车上下来，跟陈西一样的症状，呼吸困难脸色苍白，严重一些的，直接晕了过去。穿着西装的工作人员正在给他们佩戴面罩。

陈西不敢想象这广场建在多高的地方，寒冷的气流像尖刀一样扎进皮肤里，天空呈现一种水晶体般的纯净蓝色。围绕着广场一共出现了九个独立建筑，它们大多数都悬浮在半空中，与中心广场只有一段长长的阶梯相连，就像是围绕太阳飞行的九颗行星。

戴了面罩的都是到学员，大家的反应都一样，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奇异景象，不知所措，寒风吹着他们瑟瑟发抖，这里的温度极低，就连阳光都是冷的。

新学员们被聚集在了一处，陈西偷偷数了一下，不到五十人，男女老少皆有，他们看上去既不健康也不聪明，其中不乏像她这样的残障人士。

按照安泽之前的说法，这地方挑选学员的标准应该只有一个：融合力。融合力又是个什么东西？

陈西不想引起注意，她站在人群的最后方，低头听着导师说话，无非就是一些入学的注意事项，所幸篇幅不长。很快他们就被带着去往了距离广场最近的一个建筑物，也是唯一一个没有浮在半空中的。

那栋建筑的外墙是由一种殊特殊金属制成，太阳照在上面泛出一层银蓝色的光，远处看，好像不断流动的液体。

进入其中，大门一关，所有人都如释重负，至少这里有温控系统，没有像外面那般寒风刺骨，空气也是充足的，陆续有人教脸上的面罩摘下来。

陈西悄悄观察着四周，全然没有注意到人群中正有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她。

导师便取出折叠屏，开始一个一个确认学员的身份，并要求他们列队站好。

陈西被排在最后一个，站在她前面的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他看上去有些神经质，不停咬着指甲，嘴巴里喋喋不休。

“刚才听到她说的吗？体检要把衣服都脱光了，一丝不/挂，他们每个细节都要看，只要是有洞的地方都要伸手进去戳一下，看看你有没有把违禁物品藏在里面，上一戳错过别人的屁股，下一秒又来抠你的嘴巴，监狱里都是这样。”

他眼角瞥到了陈西了，皱起眉头。

“你看上去就像一只还没开始发育的小母鸡，天啊，他们把你抓来干什么？是要煮着吃吗？”

“闭嘴！专心一点。”

前面有人朝他厌烦地吼了一句，男人立刻冲着对方比了个中指。

“进到这里就觉得自己是个体面人了？少做白日梦了，我们都是被抓进来的老鼠，死在这里跟死在监狱里没什么区别，死在监狱里可能更痛快一些。”

陈西别开视线，不想理会他的聒噪。体检就像流水线一样平稳进行，整支队伍一片死寂，进入体检室的人没再出来过。

很快就走到了队尾。

导师是个洋妞，金发碧眼，一边在屏幕上快速记录着什么，一边示意下一个学员朝前走。

男人径直走到她跟前，小声低语了一句，又从口袋里掏出捏成一团的钞票，丢在屏幕上。

这家伙想要贿赂她。

导师停顿了几秒，微微一笑，又在屏幕上快速点了几下，突然不知从什么地方射来一道红光，直接贯穿了男人的脑门。他脑袋一歪，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一下栽在地上，死得不能再死了。

导师轻轻吹掉屏幕上的那团纸钞，就像在吹走一粒尘埃，她看向最后一个陈西。

“显然我刚才在说规则的时候，他走神了，没听进去。亲爱的，你应该全都听进去了吧？”

鲜血从男人后脑的小洞里咕咕往外冒，陈西移开视线，沉默地点点头。

导师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

“非常好，我喜欢聪明的孩子，现在你可以进去了。”

陈西跨过男人的尸体，慢慢走向那扇紧闭的房门，面不改色，脑袋却在飞速旋转。

她推翻了先前一个猜想：融合者在这里并没有很珍贵，生杀大权全掌握在导师手里，只要违反规则就会被击杀。

同时她也有了一个新的猜想：导师只消在屏幕上点几下就能杀死一个学员，说明他们身上被人事先安置了代表各自身份的标记物，所有的建筑物内，怕是都藏有各种激光武器，遵守规则是他们活下去的唯一方法。当然，如果能找出自己身上的标记物，那就是另外一种玩法。

陈西正要去抓门把手，导师突然将她叫住。

“你是陈西？”

她回过身。

“你刚才就确认过了。”

那女人又在屏幕上划了几下，脸上的惊讶一闪而过。

“我刚才没仔细看，抱歉，你不用体检了，跟我来吧。”

对方带着陈西进入旁边一扇小门，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一个门厅间，里面并排停了四部电梯，每部电梯上都有一个数字。

“这里是宿舍区，每个学员都有一个独立的房间，每部电梯只能去往数字显示的楼层，聪明人不会走错房间，亲爱的，你明白我说的话吗？”

陈西不答反问。

“我的房间几号？我该坐哪个电梯？”

金发导师冲她笑了笑。

“很抱歉，亲爱的，你比较特殊，没有自己的房间。”

陈西愣了一下。

“没有自己的房间？那我睡哪？你们该不会是要我睡在外面吧？半夜随便来阵风就能把我从广场上刮下去。”

金发导师一手捂住嘴，咯咯笑起来，她没有被激怒，反倒对陈西生出一丝好感。

“你必须和另一个人共享房间，这是委员会要求的。”

陈西皱起眉头，与人共享房间……听上去还不如让她睡在广场上。

“对方是谁？”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导师走到最后一部电梯边上，对着墙上轻轻一按，一道光环闪过，墙上显出一道暗门，上面印着一个数字99。

“这是你的电梯，那一层只有一个房间，非常好找，房间里所有东西都是双人份的，你和你的同伴要学会分享。”

导师说完又从口袋里摸出一条金属链，上里面挂着一个黑色芯片，拇指般大小，她将此物递到陈西面前。

“钥匙只有一个，没有备份，务必小心保管。有它你才能使用电梯，你们的房间没有锁，可以随意进出，当然没有你们的允许，其他人都不可以上去，每天的配给物资会有机器保姆准时送到房间门口。”

导师交代完转身要走，陈西赶紧将她叫住。

“学院里一共有多少人？你认不认识一个叫雷的？”

金发导师摇了摇手指。

“在这里，学员不可以提跟课程无关的问题，刚才你破规矩了，警告一次。”

陈西手拿着钥匙，站在电梯跟前，她不喜欢被特殊对待，但不遵守规则就会招来杀身之祸，刚才已经被警告了一次，导师即便对她有些许好感，耐心也是有限的。

她在墙上找到了一个凹槽，将手里的芯片插进去，头顶上方传来叮咚一声清响，电梯门缓缓打开，里面漆黑一片，像是一个虚无的空间。

这可完全出乎陈西的预料，她有些吃惊，伸手探进去，摸到了光滑的金属壁。看来这里使用了特制的吸光型材料，外界的光照射进去不会被反射，在肉眼看来就是一个黑洞。

可真会玩。

陈西进入电梯，似乎感应到了人的体重，电梯门又在叮咚一声轻响后自动关闭，她彻底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陈西没有感到丝毫害怕，黑暗对于她来说早已习以为常，季兰经常将她关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下室里，一关就是好几天，老鼠在头顶地板上来回穿梭是她可以听见的唯一声音。

陈西闭上眼静静等待着，很快电梯抵达了她居住的楼层，随着电梯门的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浩瀚的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