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西最终等来了她想要的答案。

那天清晨，她从睡梦中醒来，床边上坐着一个陌生男人，正默默注视着屏幕上跳动的数字。

陈西并没有因此而感到紧张或害怕，她一脸平静，直到对方将目光转移到她身上。

“早上好，陈西小姐，我叫安泽，很高兴与你见面，昨天晚上睡得好吗？”

这种毫无营养的问候，陈西懒得回答，直接开门见山。

“要么回答我的问题，要么从这里滚出去。”

安泽反倒被逗笑了，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人敢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

“我当然是来帮助你的，陈西。”

“虫宫是你们派人袭击的吗？”

“是。”

“为什么？”

“为了寻找融合者。”

“融合者？什么东西？”

“这个说来话长，有会人在后面给你做详细解答。”

“那些该死的机器没把我烧死，而是带到了这里，这说明我是个融合者？”

“很聪明，但只猜对了一半。”

“全部告诉我，别像挤牙膏一样，问一句答一句。”

“陈西，你确实是个融合者，但你体内的融合力浓度过低，处于临界线上，电子警察判断不了，才将你带回了基地实验室。如今实验室内部你都见过了，出于安全性考虑，我们不得不将你留在这里，跟其他融合者一起。”

“一起做什么？”

“接受训练。融合者又被称作人棺，后面训练会有些辛苦，但希望你能坚持下来。等训练结束，通过考核的人棺会被送进秘境里去执行任务。”

龙城是专门为研究秘境而建的，陈西早就猜到把他们抓来这里，是出于某种目的，而这种目的可能跟秘境有关，但没想到听到的竟是这样一个答案。

“你们疯了，让人活人进到里面执行任务？那是个未知的世界，甚至比荒野区更加可怕。”

安泽心平气和地解释道。

“确实是个未知的世界，但也没你说得那么吓人。已经有不少人进去过，也都安全出来了，他们至今还活得好好的，甚至比原来更好。”

“少在那里画大饼，你们就是在做活体实验，想拿我当小白鼠？门都没有。要么放我走，要么现在就把我杀了，没有第三种选择。”

“别那么早下定论，要不你先看看这个？”

安泽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资料，递到她跟前，陈西扫了一眼，发现那页纸上竟然写着雷的名字，她一把抓在手中。

她读得很慢，一个字一个字地，生怕漏掉任何信息。

报告显示雷也是个融合者，他已经跟委员会签订了意向书，会留在龙城进行训练，然后进到秘境里执行任务。不管任务成功还是失败，出来后，他都会得到一笔丰厚的奖金，足够他悠哉悠哉地过完下半辈子，不需要再为吃不饱饭而烦恼。

资料的最后面是一个签名，陈西仔细看了看，那确实是雷的字迹。

他居然签订了意向书？真的疯了。

她把资料紧紧抓在手里。

“所以呢？”

“我听说你一醒来就开始找这个人，你跟他认识对吗？你俩是好朋友。”

“我不会告诉你的。”

“好的，亲爱的，你不愿意就可以不说，我只是想告诉你，他已经加入龙城的训练营了，现在过得很好，你不用担心。”

安泽拿起手边的遥控器，对着天花板按了一下，蓝天白云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漫天飞舞的雪花。

“大多数人都喜欢晴天，可我只喜欢下雪天，这些小白花密密麻麻地从天空中降下来，多可爱。”

陈西闭上眼，她不想看到雪，因为妈妈就是在冬天里失踪的，还有她胸口那颗该死的眼球，也是在一个大雪天里长出来的。

她清晰地记得当时的疼痛感，简直就是撕心裂肺，好像有人拿着高温喷枪在烤她的心脏，陈西叫不出声，身体无法动弹，只能睁大双眼看着窗外不停飘落的雪花。

这可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安泽注意到她脑门上渗出的汗水，略感惊讶。

“亲爱的，你是觉得热吗？我帮你把空调低一些吧。”

寒冷会让陈西感到更加不舒服，她赶紧出声阻止。

“不用了，就这样很好。”

安泽并没有离开这个房间，他站在床边上低头注视着，脸上挂着浅笑。

陈西冷冷地看着对方。

“我很累了，想要休息。”

“哦，好的，我也不想打扰你太久，但好像事情还没有谈完，我在等你的答复，是同意留在这里接受训练，还是回去？回去的话可能跟原先就不太一样了，那地方已经被烧成了一片废墟……”

陈西硬生生地将他打断。

“我留下，意向书你带了吗？我我可以在上面签字，但有个要求，我必须和雷呆在一起，进入训练营后，我要立刻马上见到他。”

“这个我会安排。”

安泽收好意向书，起身退出房间。他大步流星地走出医院，一头钻进私人轿车里。

直到此刻他才松懈下来，深深吐出一口气，将陈西的资料往旁边座位上一扔，上面用红笔做了一些标注，其中有一条：害怕冬天与寒冷。

安泽嘴角微微上扬，在心理暗示这一块，他还从来没失手过。

整条链上最重要的两环已经准备就绪，他相信安迪的猜想，陈西一定会给全人类带来一个巨大的惊喜，到那时候他就不需要再对华商联盟卑躬屈膝，也不需要在任何人面前低头。

他已经答应自己的女儿，陈西会交给她亲自训练，作为交换，安迪可以继续主导研究，但她不可以对委员会的任何决策心存异议，必须无条件接受。

为了躲避政府和华商联盟的干预，安泽篡改了陈西的研究报告，将当时参与检测的相关人员全部调离龙城。发现高浓度融合者的事只有基地最核心的几个成员知道，就连委员们都被蒙在鼓里，谁知道他们当中会不会有联盟的眼线？

安泽前脚刚走，陈西赶紧抢过遥控器，切换掉了天花板的全息影像，温暖的人造阳光再次洒下来，照着床单发出淡淡的金色。

该死！那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她抓起床边的水杯，猛喝了几口，急促的呼吸逐渐平复。原以为努力了那么多年，那一晚已经被遗忘，结果一看到雪花，身体对于剧痛的记忆瞬间就被唤醒了。

混蛋！

痛苦的回忆如潮水般涌来，怎么挡也挡不住。

那一晚就好像有人按下了一个毁灭开关，她的生活瞬间坍塌，身上长出来一个恶心的眼珠子，母亲失踪，父亲像发了疯一样拼命喝酒，拿着刀子在她房门外走来走去。

陈西在漆黑的夜里根本不敢睡觉，房门外的脚步声就像是敲在她脑海里的丧钟。

父亲看她的眼神里充满憎恨，他想杀了她。

后面季兰来了，她没有母亲漂亮，说话尖酸刻薄，但至少能做点家务事。她来了没多久，父亲也跟着失踪了。这栋房子里只剩下她和她的继母。

之后的四年陈西不敢想象自己是怎么过来的，她差点死在季兰手上，但那个女人不会真的让她死去，她想霸占陈氏夫妇的财产，就得有个合法的身份，显然父亲还没有给她这样一个身份。

她也在等他回来。

在漫长的等待中，季兰逐渐失去了耐心，她似乎也疯了，每天都会踩着她的高跟皮鞋在屋子里到处乱转，好像在找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一样。

季兰将内心所有不满全都发泄在了年纪尚小的陈西身上。

一切变化似乎都是从天空降下那十二根柱子开始的，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母亲的失踪与它有关，但陈西总感觉冥冥之中有条线连着，那是一条看不见的线，也许她真该去那里面看看。

那一晚陈西睡得很不安稳，脑子里出现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像是睡着了又像是醒着，梦境和现实混杂在一起。

隐约间她看到病房门外站着一个小孩，一手扶着门框。可当走廊灯光亮起的时候，那孩子就消失不见了。他在自己的梦中出现了好几次，有时候站在沙滩上，有时候又站在对面废弃的大楼里，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

等陈西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在一列高速行驶的列车上了。她被单独安置在一节车厢里，床旁边放着水果和鲜花，整节车厢就像一个密封的罐头，没有一个可以看到外界的地方，车厢的两端各有一扇门，透过门上的玻璃可以看到外面站满了持枪守卫。

押送一只小白鼠需要那么大阵仗？真是可笑。管控区内那么多流民吃不上饭也没有地方睡觉，政府不闻不问，却要在莫名其妙的地方上浪费钱。

陈西抓起桌上一颗苹果，大咬了一口，从刚才到现在她已经觉察到了一丝不对劲，即便看不见外面的情况，但她仍能感觉到列车在不停地向上爬坡。

这些人是要把她送上天吗？

列车又行驶了将近一个小时才逐渐放慢了速度，车厢内的广播突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亲爱的学员们，我们即将抵达终点站翼馆，请带好你们各自的行李，跟随辅导员前去报道。请务必听从辅导员的指挥，在接下去的180天内，希望你们能在翼馆度过一个愉快的学习时光。”

陈西一下愣住。

看来不止她一个人被运送过来了，安泽曾经提到过一个训练营，指的就是这里吗？那就意味着她很快就能见到雷了，这确实是诸多坏消息中唯一的一个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