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俭同她讲话的语气莫名带了一点少年感，当然，也可能只是幸存者偏差，所以才会对他身上有别于“功利的大人”的气息格外敏感，但他实在不像是一个商人。

“好呀。”

最后，崔莺莺这样说。她撑在镜子面前，用手卷着微微翘的头发。

想到茨威格曾经一句“所有命运赠送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至今被奉为圭臬。

她一向对这种强烈的宿命论调嗤之以鼻，所谓的普世真理只不过是对没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的集体安慰罢了。

其实她还蛮惊讶的，但想了想可能是她的三好学生人设真的立住了，也可能是这个年纪的大哥单纯起了惜才之心，正好他这两年北美的业务很多，也比较熟悉，于是想着把她送到m国镀金。

或许是顺带吧，或许是对前段时间流言蜚语的愧疚，可为什么不答应呢？她本来也没什么好留恋的，自己还少了润色简历这一步。

虽然章俭至今没有同她建立明确关系的倾向，但既然命运把这份礼物给了她，就说明她配得上这份礼物，付得起这个价格。

野心，拜金，利己，自私，捞，欲望。

普罗大众有多讨厌这几个词，她就有多喜欢这些词。

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几乎立刻就要答应，还好残余的理智让她想起了章俭的性格。

她只是迟疑道：“嗯,章先生，这不是一件小事，我需要考虑一下。”

没想到章俭居然真的对这件事很上心，三天提了三次。

*

“隔壁经理又在面试女实习生，几个问题问了好半天。”

“什么？听说你们老板至今单身，他不喜欢亚洲女人吗？”

茶水间里切切杂谈，大瓜小瓜落玉盘，当然，也可以是为了防止烫手而准备的杯垫。

“我今天听到ms李在联系常青藤名校，她是想要进修吗？”

“拜托，人家已然拿到博士学位。”

“......可能想念另一个方向的博士？”

“ms李？她履历已经很漂亮，据说是在替另一个年轻女孩看学校。”

“哦？”

茶水间闲话不断。

适时经理带着章先生经过，看到聊得最起劲的几个都是自己手下的实习生，生怕给上司留下御下不严的印象，连忙咳了两声。

“今天都这么闲？”

一群实习生立刻作鸟兽散。

经理偷偷回头看了章俭一眼，看不出他的神色。

好半天，听身后人说了一句：“她们的消息倒是很灵通，看来很适合销售部。”

经理脸上挂着笑，身上已然出了一身汗。

*

崔莺莺擦了擦镜面上小小的水渍，对着镜子露出了一个赧然的笑容。

对了，赵松云还在外面。

她原本就没什么执念，比起他幼稚的挑衅，贫乏的词汇，说到骂人，她知道比婊子脏一百倍的词语，说到坑人，她也可以想出恶毒一百倍的方法。

但她最在意的还是那天作为一片小小的绿叶站在他生日宴上受他打量的感觉，指甲抵在掌心的感觉。

啊，那种感觉。

崔莺莺不由自主地咬着嘴唇。

家里的冰箱早就空了，崔莺莺叫了外卖，实体店经常吃的一家，卖相一般，味道很不错，且干净卫生。

叫外卖也是玄学，谁知道那份饭是在什么环境下做出来的。

她拿进来的时候赵松云就注意到她只点了一份，他可不会觉得这份饭是专门点给他的。

也不知道算是不算长进，但事到如今，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可惜食物的香气并不会因为他别过脸而停止对他的微侵略——他已经超过一天没有进食了。

很饿。他的胃像是被一只手攥住了。

更糟糕的是，因为喝了水，他隐隐有了尿意。简直是......灾难。

如果她的全部目的就是羞辱他，那他想不到任何一个可以解决现状的方法。

崔莺莺吃饭声音很小，但快，不一会儿，她把什么东西放在他身边。

听到她走远了的声音，赵松云才迟疑地转过头。

地上赫然摆着半盒剩饭。

呵，她这是以为他也会变成她的狗……吗？

“你是不饿吗？”

崔莺莺走出浴室，她看到原封不动的饭盒，轻轻踢了一脚。

赵松云没说话，她被头巾裹住的湿发间或滴下几滴水，他动了动脚。

“哦。”她这才想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忘记帮你撕开胶带了。”

接下来的动作可算不上道歉，甚至可以说是暴力——哪里有直接把胶带扯下来的。

这声音光是听着就让人觉得肉疼。

但是赵松云一声不吭，崔莺莺也就像是没有察觉一样。

同时对一件事心照不宣，是否也是一种默契。

崔莺莺的手捏住他的下颌让他的头微微抬起，她的注意力显然在另一个地方，比如说他的表情，有一种被捏碎的意味。

如果不信，那你看看他通红的双眼，痛苦升温。还有恨意，这种熟悉的恨意像是被拔了牙齿的毒蛇，让人十分安心。

让人安心到甚至可以抽出精力来细细鉴赏这里面究竟有几分邪性几分美丽。

“啊，你的手也动不了呢——”好像罪魁祸首不是她一样。

她拿起碗，语气倒是很温柔的，像是刚在阳光下晒过的棉被一样懒洋洋，又温暖。

“要我喂你吗？”

头发上的水还在不断滴落着，大有一种在地砖上汇聚成小小水泊的感觉，赵松云的视线随着水珠，很容易落在崔莺莺的脚背上。

她穿着一双凉鞋，露出脚趾。

而指甲油太蓝了。

就在这时，门口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莺莺？”

“你是在这里吗？莺莺？”

作者有话说

第77章 喂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