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跟梁一帆商量个带饭的功夫，教室里陆陆续续回来些人，都是一下课就往食堂冲的那堆人里的，现在手里抓着什么饼，什么包的往嘴里塞着，教室里全是那股酱肉油盐味儿，熏得周漾那股饿劲儿，馋劲儿全出来了。
周漾想给梁一帆发个肚子空空的表情包，犹豫了一下又把手机息了屏，学霸应该有自己的节奏。
没等来麻辣抄手，张越先蹦着回来了，一屁股坐座位上，抓着一个土豆饼冲着周漾说，“你没去吃饭啊！？”
没等周漾回答，张忠阳隔着过道在旁边接了嘴，“感冒了没胃口吧。”
周漾看过去，张忠阳手里拿着一个手抓饼，里面有热狗，里脊，肉松…
什么叫没胃口，简直是胃口大开啊！
“啊？！你感冒了吗？”张越突然嚎起来，把周漾对手抓饼那点遐想都吼散了，吼完又转头冲着张忠阳，嘴上糊了一圈的亮油跟着转头的动作发光发亮，“你怎么知道的？你传染给他的？”
张忠阳无语凌噎，噎的一口手抓饼在喉咙处没吞下去，“就你那猪一样的感知力，你不知道很正常。”
“他下午搁那儿睡四节课，你盗梦感知呢？”
“嗯，不知道你爹有这种能力吧。”
周漾沉默着听他俩一口土豆饼一口手抓饼的争执，他比较关心抄手什么时候到？
从百草园吵到三味书屋，这两人两分钟说了感觉能有两百句话，直到后门进来个人，他俩才突然安静下来。
梁一帆带着他强大的冷场气质提着一袋打包的抄手放在周漾桌子上，一句话没说，扬长而去。
周漾看着从天而降的抄手，也不管突然沉默的两人，薅开袋子准备大干一场，掀开一看，我靠！
清汤抄手！
周漾感觉自己的胃萎了，这种失望感不亚于中了一百万结果发现彩票被洗衣机搅得稀碎。
一百万失望带来的勇气，周漾一秒钟没犹豫，手伸进桌肚里，给梁一帆发了条信息-抄手还有清汤的？
梁一帆-有味，能吃
周漾-跑那么快是怕我揍你？
过了一会儿那边才回。
梁一帆-毕竟你是道上的
周漾的心情全被这碗清汤抄手给毁了，冷冰冰回复四个字-任务失败
“你这哪是没胃口啊，是没骨头吧，就等学霸给你带饭了。”张越伸长脖子凑过来，眉毛一挑又说，“你俩关系真没到互加微信的地步吗？”
“再说一句把抄手扬你脸上。”周漾虽然被撞枪口一脸威胁，但声音低哑语调缓慢，简直没一点攻击性。
张越非常不要脸地凑近了张开嘴，“扬我嘴里，啊—。”
好在张忠阳一直持续稳定发挥，“你别恶心人了，小心他吐你嘴里。”
听着两人互相攻击，周漾吃着抄手只觉得食之无味，非常郁闷。
不是好人，就一个骗子，心肠比较好的骗子。
没吃着自己想吃的，周漾这一晚上心里都痒痒的，连带着情绪都有点烦躁，加上脑子正不好使，真把自己当道上的了。
不是？梁一帆凭什么？
半生不熟的关系，连微信都没加上，消息都用短信发的，这年头谁用短信发消息？
随随便便就给他做决定，抄手给他换成清汤的？这年头谁吃过清汤抄手？
他的选择不需要被尊重吗？
他的想法不需要被实现吗？
抄手是红汤还是清汤有那么重要吗？！
为了一个抄手你至于吗周漾？！
周漾感觉自己脑子有病，可能是感冒带来的并发症，也可能是馋慌了。
负面情绪一点点冒出头，早上和李东迅聊天的谨慎疏离，周禾那通冷漠的电话。
在平时，周漾早甩甩脑袋把这些烂情绪甩飞出去，但他现在就感觉一团浊气闷在胸口甩不出。
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周漾收拾好书包像个闷炮一样走在梁一帆旁边，平常他俩在一起话就不多，周漾一闷着，两人屁声都没一个。
“感冒好点了吗？”走出校门口挤堆的人群梁一帆才慢悠悠开口。
周漾从挎上书包起就一直低着头，这会儿听到梁一帆说话才抬头叹了口气，“没有。”
脑袋还是重的，鼻子还是堵的，吃了药后，唯一的变化就是……他现在胸口还有点闷，语言系统也罢工了，不想说话。
估计是两个字的回答太决断了，梁一帆也没再说话，就在周漾以为空气要继续安静下去的时候。
“多喝热水。”
空气沉默了几秒。
周漾差点没呲笑出声，虽然喝热水确实有用，他心情突然扬了起来，“用草莓水杯吗？”
梁一帆笑了笑，“晚上早点睡，记得吃药。”
这种礼貌性关怀，梁一帆也能说得如此生硬，周漾也只能硬梆梆回了句，“好。”
接下来一路无言。
两人在四楼的谎言灯下说了拜拜就各回各家。
回家，周漾站在自家门前，看着这个陌生的密码锁，他按下熟悉的六个数字，他的生日。
门锁咔哒一声，紧接着传来周禾早已蓄势待发的嗓音。
“你是不是又舔着脸收那个窝囊废钱了？我给你的生活费还不够？”
尖锐的语气让周漾心里的憋闷一下子炸开了，他低头换着鞋，不想看周禾正以什么样的角度逼视着自己。
“生活费还能嫌够吗？我一天两千块也不嫌多。”周漾慢条斯理说着，预想这句话能气得周禾五点之前睡不着觉。
她果真被刺激地站了起来，手指着周漾微微发抖，“你就跟你爸一样，就是个废物！”
“对，我是，那你省点心，反正是个废物。”
周漾摸到房间门把手正准备推开，肩上传来撞击感，紧接着一片湿润渗进了衣服里。
小茶盅砸落在地上，一滩茶水混杂着茶叶肮脏的躺在地上。
茶水是温的，透过层层衣服却是扯不开的凉意。
周漾不可控制的皱起了眉，脸上掩藏不住一丝厌烦之意。
“你要再收你爸的钱！就滚去跟他过！”周禾还在吼。
房门打开关上，周漾瘫坐在椅子上，盯着天花板发愣，一些事不用揣测就知道事实。
李东迅找周禾，无非就是儿子为什么跟他越来越不亲近了，是不是周禾这个当妈的暗暗教唆这类离异家庭老生常谈的问题，但是这次还加上了周禾隐瞒他转学的事情，她们两个估计在微信上好好互相讥讽了一番，这才是让周禾跳脚的主要原因，她忍受不了这个窝囊废前夫对她指手画脚。
上一次周禾在他面前痛骂前夫还是因为李东迅给他转钱他没收，跑去微信控诉周禾又在背地里教唆孩子把他这个爸当陌生人，周漾第一次听到周禾嘴里蹦出娘们唧唧这个形容词，差点没板着张脸笑出来。
一个不让收，一个不收就一副被全世界背叛的样子，周漾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永远也当不了一个好孩子。
但两个人也有一个共同点，都觉得自己挺爱他的。
周漾不知道是谁偷走了自己的幸福，他现在只觉得要是房间里要有个独立卫浴他会快乐很多。
脱了衣服披了件厚点的毛绒外套，李峰又找他打游戏，来势汹汹，微信戳了他一屏幕，估计又要熬战到深夜，想到昨晚那混乱的场面炸麦的音效，周漾想找个借口委婉拒绝，那边直接拨了个语音电话过来。
周漾吓了一跳，把通话音量使劲往下按，不知道李峰会不会直接来一句上号，气得门外的周禾破门而入。
作为无所作为的高中生，无非就那点爱好，装逼，打游戏，谈恋爱，以及熬夜装逼打游戏谈恋爱。
李峰带着自家女友携手两大神兽，国粹怪，喷麦党激情邀请周漾加入神兽家族。
昨天的三方神兽已然封神，各司其职，各有特点，缺一不可，但周漾还是思考了一下自己可能的定位，应该是狂拽酷炫闭麦哥，人狠，不说话，操作溜。
至于被除名那一位公鸭嗓，照李峰电话里笑嘻嘻说的，这人打得菜，叫得还难听，团一次跟鸭子被□□了似的。
周漾听到这儿蹙起眉又把音量调小了一格，低哑着说，“真不想玩。”
“别啊，小时候半夜十二点你还搁窗台跟我丢纸片呢，现在养什么生啊，快来快来。”
手机拿在耳边，周漾感觉李峰打游戏的欲望要从听筒里蹿出来扒拉他脑子了。
说着就玩两局，但还是被李峰“再来一局，下一把晋级赛！”“再来一局，下一把绝对晋级！”的孜孜不倦的精神给撼动了。
凌晨十二点半，周漾才关了游戏拿上睡衣去洗澡。
这次倒不怕把周禾吵醒了，两人才进行了一场恶斗，还发动了手泼茶壶这种火药味十足的技能，其中怨气可见一般。
今晚上，预估到明早上周禾都不会搭理他了，眼不见心不烦，把他这个儿子当空气，冷静一段时间，然后做一顿饭，继续当一个好妈妈。
第二天一早。
闹铃催命似的响起来的一瞬间，周漾就火速思考了一下逃课的可能性。
脑子痛，太痛了，太阳穴跟着跳，他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跟坐过山车在空中荡了个大圈似的，天旋地转。
每一步都像要踩进坑里，周漾走到客厅把一板布洛芬都揣进兜里出了门。
为了防止“一高中生上学路上失足坠楼”这类新闻的出现，周漾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撑着扶手一步一步往下踩实了。
看着脚下顺着手中发散的光一层层向下延伸的楼梯，感觉一不小心就要一头栽下去摔进黑暗里。
撑着扶手，不管有没有铁锈味，拐了个弯，走过一扫而过的潮湿角落，手中的光融进了明光烁亮的楼道。
在光明处走了两步，低着头，灯下的人轻而易举闯入视线里，周漾突然没了力气，一屁股坐下了。
屁股贴在台阶上，周漾才发觉走这几步路花费了多少力气，低着头闭着眼，胸口跟着呼吸起伏的厉害。
梁一帆很快就站在了旁边，衣物摩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只手就贴上了额头，一点点托举的动作让他轻松了很多。
“不想去学校。”周漾声音细如蚊蝇，小得传不出方圆两米，可能他在祈求上天可怜可怜他，毕竟他现在坐在楼梯上皱着一张小脸看起来确实很容易达到这个目的。
“那想去哪？”梁一帆的声音跟着周漾软下来。
“想躺一天。”
“嗯。”梁一帆听着他胡言乱语收回了手。
不知道是不是烧得神智不清了，周漾感觉额头被指间摩挲了两下。
“昨天吃的清汤抄手根本没用。”周漾继续胡言乱语。
“对不起。”
第一次听到这么让人酥酥麻麻的道歉，周漾闭着眼，睫毛翕动几次，接着说，“想去网吧。”
“好，我带你去。”
迷迷糊糊被梁一帆抓着上了车几乎马上就昏睡了过去。
再一睁眼下了车，天光大亮，眼前是威严耸立的宣河县中医院。
“我靠，梁一帆，你又耍我？”周漾发出了极低的一生怒骂。
大家都知道，梁一帆很会耍朋友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是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