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陋的卫生所只有一名老医生上班。

老医生白发苍苍但精神抖擞，布满皱纹的脸和颜悦色。“我需要检查你的腿。”

令佳瑶卷起裤子露出半截小腿，惊讶地发现脚踝变得红肿。

阮嘉煦紧皱眉心。“姐姐，疼吗？”

“不疼……”她迟疑道。“我没有注意到脚踝变成这样。”

明明只是夹了一下而已。

若有所思的老医生端详她的脚踝，拿起小巧的医用锤子敲下去。

“医生！”阮嘉煦脱口而出。

“放心，做个测试而已。”老医生问令佳瑶：“疼吗？”

“不疼。”

“有感觉吗？”

她一怔，然后诚实地摇头。

接着，老医生敲她的小腿。“有感觉吗？”

“有。”

轮到老医生眉头深锁。“你的脚踝有很小的伤口，虽然伤口没有感染，但是可能有毒素，使得你脚踝的神经麻痹。”

令佳瑶握紧轮椅的扶手，唇色发白。“能治好吗？”

老医生摇头。“这里没有清理未知毒素的药，也没有仪器检查是什么毒素，我只能给你开消炎药。”

“这里有交通到大医院吗？”阮嘉煦快速思索可行的方案。

“去城里的只有大巴，没有公交车。”老医生伏案开药。“大巴每天只开出一班、回程一班，固定上午九点开车。虽然说是固定，但是乘客少的话，大巴会停运，你们得碰碰运气。”

“请问现在几点？”

“八点四十分咯。”

“车站在哪？”

老医生不紧不慢：“倒是不远。从卫生所往左拐，走一条街就到了。”

“谢谢医生！”阮嘉煦转向轮椅，想马上跑出卫生所。

老医生喊住他：“把消炎药拿去！除不了毒素，但可以消肿。”

瞧见阮嘉煦翻找书包找现金，老医生摆摆手：“就当开门红吧。别找了，快带你姐姐去坐大巴。”

“谢谢！”他夺过消炎药，飞快地推动轮椅出去。

两人争分夺秒地赶去车站。

只是整个车站黑乎乎的，两人产生不好的预感。

果然，孤零零的大巴停泊在车棚，售票室没有人值班。

连清洁阿姨都不见人影。

阮嘉煦不死心，推她找遍车站，终于找到司机的值班室。可惜，值班室锁了门，墙上没有贴值班司机的信息。

“别急。”令佳瑶拉他的手。“我们回卫生所借手机，找网约车。”

阮嘉煦缓和焦急之色。“好，我差点忘了可以找网约车。”

于是，两人回卫生所，借老医生的手机预约网约车，约定上车的地点就是卫生所门口。

“要三个小时才到啊。”老医生提出建议：“要不你们买点吃的到旅馆等。这里的旅馆可以按小时收费，顺便给你姐姐涂药。”

“也行。”令佳瑶认为可行。

依照老医生的指引，两人找到小镇的唯一旅馆。从楼外看，旅馆挺旧的。

阮嘉煦推她进入旅馆。

前台只有一个大妈看守，她正百无聊赖地磨指甲。

“老板娘你好，我们需要一间双人房，住三小时。”阮嘉煦扫了一眼乱糟糟的桌面，对旅馆的印象更差。

“行啊。”大妈给他钥匙，看了看坐轮椅的令佳瑶。“二楼，门牌号写在钥匙上，一共六十块。不过这里没有电梯。”

令佳瑶疑惑：“不需要登记身份证吗？”

大妈漫不经心：“小地方，没这规矩。”

她无言以对。

阮嘉煦找出现金支付房费。“老板娘，轮椅能寄放在前台吗？”

“行。”

令佳瑶再次趴上阮嘉煦的后背，在他的耳边低声说：“抱歉，又得麻烦你。”

他抿唇。“姐姐，我说了你不用对我这么客气。你再这样我要生气了。”

她乖乖地吞回客气的话，双手圈着他的脖子。

阮嘉煦背着她上楼梯。

忽而，他停在某个台阶上。“姐姐，我觉得老板娘的桌面……是不是少了什么？”

“少了什么？”

“现在没想到。算了，我们先到房间。”

双人间还算整洁，两张洁白的单人床并排，有一个衣柜、圆形的小茶几和两张单人沙发。

令佳瑶也觉得缺少什么，一时间说不上来。

阮嘉煦放她坐床沿上，然后放下物资丰富的书包。“姐姐，你饿吗？我带了方便面和榨菜。”

“不饿。”她顿了顿。“你饿吗？”

“我也不饿。”阮嘉煦也顿了顿。“奇怪，我走了这么久居然不饿。”

令佳瑶隐约感到有一层迷雾笼罩思绪。她心不在焉地拿出手机，打算借旅馆的插座充电。

“手机？”她灵机一闪，扫视床头和床尾。“这里没有座机和电视。”

阮嘉煦如梦方醒。“老板娘的前台也没有座机和她的手机。”

“小地方的旅馆不至于不安装座机。”

“老板娘无聊得磨指甲却不玩手机？”

令佳瑶心跳加快，扶眼镜冷静下来。“医生给的药你还带着吗？”

“有！”阮嘉煦马上给她药。

下一秒，她瞳孔紧缩。“怎么是褪黑素？它不是消炎药，是缓解睡眠问题的药。”

“确实是医生给我的，我自己没有带褪黑素。”阮嘉煦蹲下来，安抚姐姐：“幸好及时发现药不对。我们等网约车来，到了大医院就能治好你的腿。”

她揉太阳穴，脑袋轻微钝痛。“我想回街上确认一件事。”

阮嘉煦二话不说，背她下楼。

“……装不装，他真不嫌麻烦啊……”

还没到一楼，台阶上的两人听见老板娘的声音，她貌似跟别人聊天。

“两层楼啊，背着上去多累！”

“呵呵，残疾就不要出门，应该留在家里。”

背上的令佳瑶抿紧唇，惭愧的涟漪激荡心湖。

阮嘉煦沉着脸继续下楼，故意放轻脚步。他倒是要看看，说姐姐坏话的都有哪些人。

当他拐到楼梯的转角，一楼的前台情形轻而易见。

哪知，前台后面只有磨指甲的老板娘一人，她坐在原来的位置上。

冷冷清清的大堂没有其他人。

但刚才分明有两把不同的女声！

毛骨悚然的令佳瑶圈紧他的脖子。

阮嘉煦小心翼翼地下楼梯，与此同时，谈话的声音戛然而止。

老板娘不咸不淡地抬眼，仿佛刚才说客人坏话的不是她。“如果你们现在退租，我不退钱。”

“不退租。我们出去买点东西而已。”他蹲在轮椅前面，放姐姐坐轮椅上，没看老板娘。

“哦。”老板娘专心磨指甲。

旅馆外，阳光明媚。

令佳瑶却打寒颤。

阮嘉煦带她飞快地远离旅馆，神色凝重。“姐姐，这儿不对劲，我感应不到我的影子。”

当他看不见另一个说坏话的人时，他已经呼唤影子准备战斗。万万没想到，他感应不到影子的力量。

越来越多巧合往身边聚集，她当机立断：“回卫生所找那个老医生。”

“你们找谁？”

卫生所里，披着白大褂的老阿姨以为自己听错。“这里只有我和另一个小伙子是医生，但那个小伙子请假考试，这几天只有我值班，你们是不是记错了？”

令佳瑶坚持己见：“这瓶褪黑素是所里的药吗？刚才，就是那位老医生给我开的。”

“刚才？”老阿姨狐疑：“卫生所早上九点开门，钥匙在我这，谁能进来？除非你们撞邪！”

令佳瑶握紧褪黑素，尝试把所有不对劲和巧合的地方串联。

“还有，我们卫生所没有配备褪黑素。你们再闹事别怪我不客气！”老阿姨卷起衣袖，一派准备撕-逼的气势。

不料令佳瑶毫无怯意：“为什么你宁愿动手也不报警？”

老阿姨一愣。

“你可以拿起你的手机报警。”令佳瑶故意放慢语速，直勾勾地盯着老阿姨的眼神变化。

老阿姨看向别处。“这点小事不用报警！”

“你故意伤人反而要坐牢，报警省事多了。”

“呸！你管我！”

“是不是没有电话报警？”

此言一出，老阿姨气得面容扭曲。

令佳瑶见好就收。“对不起，我们不应该闹事，我们马上离开。”

“玛德！腿坏了连脑子也坏掉！”

“这种人不死也是废物！”

两种骂人的声音从身后的卫生所传来。

每一个字都是尖锐的刺，刺伤被骂的人。

令佳瑶当作遇到攻击性强的狂躁症病人，深呼吸一口气，把负面情绪排斥到旮旯。

身后的阮嘉煦看似镇定，实则眸光凝结成寒霜。

“姐姐，居民真的有问题。”远离卫生所后，阮嘉煦收敛锋芒，俯身到她的耳边低声说。

“是的，不过我觉得那位老医生和其他居民不一样。”她审视手里的褪黑素，疑窦丛生。“为什么要给我褪黑素？有什么含义？”

阮嘉煦蹲在轮椅旁边，忧色浓郁。“姐姐，我担心网约车来不了。我总觉得，这个地方不想让我们离开。”

令佳瑶目光如炬，与之对视。“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还在噩梦中？我根本没有如何走出树林的印象。”

“我也没有印象。”

轮椅实在惹人注目，行人时不时扭头打量坐轮椅的令佳瑶。

阮嘉煦推她到小小的杂货店，借电话打。

果不其然，杂货店也没有安装座机。

老板说他的手机坏了，正在维修。

两人走出杂货店，身披明媚的阳光，却从头到脚灌注寒意。

“……长这么漂亮，坐轮椅真可惜。”

“坐轮椅反抗不了……”

怒火中烧的阮嘉煦回望杂货店。

杂货店的老板对上他阴狠的视线，幽深的店里没有其他人影。

可是刚才，还有一个人说话。

他们想起一个鬼故事：人的后脑勺长着另一张脸，和自己对话。

“小煦，我们快走。”

阮嘉煦的黑眸掠过寒芒，暂时放过半张脸藏于阴影的老板。

经过别的店铺，店老板都向他们投来异样的眼光。

快餐店的老板娘和店员，肆无忌惮地露出嫌弃的眼神。

五金店的老板娘，投去同情的目光。

摆地摊卖菜的老太太蔑视经过的两人。

……

异样的眼光像一把把刀，在她的身上割一下又一下，直到她遍体鳞伤。

阮嘉煦宁愿背她，把她藏起来。“姐姐别理他们。他们肯定是故意激怒我们。”

“我知道，我们要保持冷静。”她强颜欢笑，尽量把不舒服的感觉压下去。

话音刚落，一只红色的皮球突然滚到轮椅下。

阮嘉煦来不及停下。

被皮球卡着的轮椅惯性前倾，令佳瑶摔去地上。

霎时，四分五裂的漆黑笼罩她的视野，断断续续的片段挤进脑海。

“坏东西去死吧！”

其中一个搞恶作剧的孩子举起弹弓。

阮嘉煦以为他要欺负姐姐，满目戾气，大步流星去抓他。

随即，石头弹中他的胸膛。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 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