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佳瑶脑袋钝痛，加上身边吵吵嚷嚷，简直头痛欲裂。

“不是我干的！”

是小煦的声音。

她咬牙爬起来，却发现伤腿的膝盖以下没有知觉，不由得心慌。

“怎么不是！”

大叔的声音有些耳熟。

“我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她倒在地上，她旁边只有你，不是你推的还有谁？”

什么？

震惊的令佳瑶拖着没有知觉的腿，试图爬起来。“不是小煦推我，是突然有一个皮球滚出来卡着轮椅。”

路人刺耳的议论声快要掩盖她的解释。

“哇，看你斯斯文文的，居然下毒手。”

“真是歹毒。”

“这种人一般会家暴。”

……

阮嘉煦懊恼让那些熊孩子溜了。

当石头弹到他的胸口，他错愕的瞬间，他们撒腿就跑，接着好管闲事的杂货店老板走出来抓住他，一口咬定是他推倒姐姐。

他推开杂货店老板的手，横抱起令佳瑶。

杂货店老板先入为主，路人人云亦云，他铭记一张张面目可憎的脸。“皮球还在轮椅底下，如果被我找出皮球的主人，我一定把他吊在路灯上面。”

阮嘉煦的眉间充斥阴郁的戾气。

“小煦，我们回旅馆。”令佳瑶的耳朵贴着他的胸口，听见自己的声音与他的心跳产生共振。

阮嘉煦的神色柔和一分，阴沉地扫过四周的人，抱着姐姐转身离开。

“小煦，忘了轮椅。”

“不要了。”

她听出他非常生气，但这个姿势很别扭，她硬着头皮地提醒：“背着会省点力气。”

“我觉得这样挺好。”

他的声音令胸膛震动，连带震动她的耳朵，她觉得连自己的心也随之震动。

她推了推圆形的银丝眼镜，略作掩饰。

在旅馆老板娘异样的目光下，阮嘉煦抱着令佳瑶上楼。

双人房间成了他们的安全堡垒。

“姐姐……”他把令佳瑶轻轻地放在床上，俯身支着床，单膝跪在床上，与她四目相对。

他的眼型是魅惑的狐狸眼，恍然流转狡黠的光泽，清澈的黑眸像一块无瑕、纯真的黑玉。

藕断丝连的体温缠绕她的肌肤，她不知所措地看向旁边的被子。

“你的伤是不是变严重了？”

令佳瑶还没回答，他已经抬起她的伤腿。

“等等，我自己来……”

他已经上手，卷起她的裤腿。

顷刻，他忧心如焚。“果然变严重了，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红肿的范围蔓延到膝盖以下，扩散至全身是早晚的事。

令佳瑶支着床坐起来，扶正眼镜。“当其他人针对你，我发现我之前推测错误。”

阮嘉煦忧心忡忡地倾听。

“做梦的人的心理映射是‘残缺’没错，但是不代表对方就是残缺的，还有可能是对方憎恨残缺，例如憎恨某个残疾人。”

“吃人树扯断猎物的胳膊或者腿，把憎恨转移到他们身上，拿他们发泄？”他沉吟数秒。“又或许是那人曾经遭人误解，从而憎恨所有人？”

“是的，所有这个梦境其实是针对你——”

叩叩叩。

突如其来的敲门令两人警惕。

阮嘉煦伸出食指抵在唇中间，然后压低声线：“我去看看，你留在床上。”

敲门的声音不紧不慢。

阮嘉煦走到门后看猫眼，问门外的人是谁。

“我们是民警，接到举报来查看。”

他回望满脸戒备的令佳瑶，镇定自若地开门。

两位穿制服的民警走进来，一男一女，同时环顾房间。“有人举报你虐待他人，我们需要为那位小姐检查一下。”

“举报？”阮嘉煦第一时间想到杂货店老板。但转念一想，举报人可以是任何人，包括他的姐姐。

挑拨离间。

好歹毒。

只是他和姐姐没有手机使用，而且他万分肯定姐姐不会做这样的事。

“请你合作。”女警冷冷一瞥。

阮嘉煦自觉让开。

女警挡住令佳瑶的身体，轻轻地撩开她的衣物检查。

阮嘉煦和男警背过身去。

“你的腿怎么回事？”

令佳瑶察觉女警一看见伤腿，冷淡的眼神变得兴奋。她淡然拿出老医生写的病历纸：“被有毒的虫子咬了，所以红肿，这是医生证明。”

女警兴奋的眼神瞬间黯淡。“按照规矩，我需要问你几个问题，请你如实回答。”

“好的。”

“那位先生有没有殴打你？虐待你？”

“没有。”

女警义正辞严：“我们上门就是为了调查，你不需要顾忌如实说出，我们会保护你的人身安全。”

令佳瑶苦笑。“真的没有。”

“真的？”

女警不依不挠的态度令阮嘉煦不悦，产生一股陌生又暴戾的冲动：虐！把眼前的所有人狠狠地虐死。

滚！

他排斥这股冲动。

他不会伤害姐姐！

不过不包括两名民警。

房间各处的阴影开始扭曲。

就算感应不到影子的力量，他也能撕碎两名民警。

令佳瑶瞥见角落的阴影摇摇晃晃，若无其事地回答：“真的没有，我需要服药休息了。”

女警失望：“好。打扰了，祝你们生活愉快。”

烦人的民警终于离去。

“小煦你别冲动，有一个离开梦境的方法可以尝试。”

“是什么？”他淡去眉间的戾气，走到床边。

“你不觉得饿和累对吗？”

他点头。

令佳瑶拿出褪黑素。“既然我们不会累，就没法入睡，所以我猜‘入睡’是离开这个梦境的方法，这瓶褪黑素恰好能解决不能睡眠的问题。”

“我相信姐姐。”他不假思索，澄澈坚定的眼神令她心软如棉。

“你这样，如果不成功我会产生负罪感的。”

“没关系，如果不成功，我破坏梦境逼对方放我们出去。”

令佳瑶疑惑不解：“不是不能感应影子的力量吗？”

她也感应不到。

阮嘉煦扬起意味深长的微笑。“世上的影子不只有一道。”

她想问清楚是什么意思，被他打断。

“姐姐，我们试下服用吧。”他从书包拿出一瓶矿泉水。

令佳瑶拧开褪黑素的瓶盖，倒出两颗药片，药瓶便空空如也。

只有两颗药片，计划的成功几率显而易见。

阮嘉煦拧开矿泉水的瓶盖，递给姐姐。“姐姐，我有些紧张，我能不能睡在你的旁边？”

他的眸中隐含期待。

令佳瑶以为他真的紧张，同意了。他也想有人陪在身边等待入睡，更有安全感。

她吞下一颗药片，灌一口甘甜的矿泉水。

阮嘉煦接过矿泉水，也灌一口入喉，吞咽药片。然后他飞快地爬上床，躺在她的身旁。

两人还没有睡意，睁着眼睛。

望天花板太乏味，阮嘉煦转头看令佳瑶的侧颜，眸若星辰。“姐姐，你说妈妈和叔叔现在怎么样了？”

“他们会在某个地方，等我们找到他们。”

“他们也会遇到大型梦境吗？”

令佳瑶垂眸。“不知道。”

阮嘉煦话锋一转：“能遇到叔叔和姐姐真好，有‘家’温馨的感觉。”

令佳瑶也转头看他。“小煦，回去后我们一起找他们。”

“好。”他又问一句：“姐姐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

“当然不会。”

他心满意足地笑了。

聊着聊着，终于困意来袭。

两人昏昏欲睡。

“姐姐……那个老医生为什么帮我们？”睡眼惺忪的阮嘉煦牵着她的手。

她也眼皮沉重。“……我猜……她是‘超我’……”

至于“超我”是什么意思，阮嘉煦没机会问，令佳瑶也没有机会解释，两人沉沉睡去。

黑。

入目处一片漆黑。

令佳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只觉被紧紧地搂着，动弹不得。

她尝试活动伤腿。

太好了。

有知觉，而且测试出身处的地方极其狭窄，脚后跟踢到东西。

肩膀处传来熟悉的阴凉感。

是她的影子！

果然逃离梦境了！

令佳瑶摸索搂自己的东西，摸到起起伏伏、比较软的……肌肉？是胳膊？

再向上摸，摸到修长的脖子，摸到下颌的弧线。

对方似乎低头。

她的指腹触碰到柔软之物。

“小煦？”她放下手。

“姐姐？”

和梦里一样，她感受到他说话时，胸腔的震动频率。

脸颊微微生热。

零零碎碎的记忆拼凑成片段，她的鼻子泛酸。

那时他背着她一直往前走，深入树林，走到巨大且盘根交错的巢穴。

树枝偷袭他们，是阮嘉煦抱着她躲开，随即她看见他的身后呈现庞然的黑暗。

直到现在，两人从梦中苏醒。

咯吱咯吱——

耳边折断树枝的声音十分悦耳。

两人的影子粉碎包裹他们的树枝，把他们放回地面。

积极的影子给令佳瑶卷来手电筒。

她碰到冰凉的硬物，不由得发怵，但感觉到影子强烈的渴望。

她硬着头皮抓住硬物，发现手感熟悉，连忙按下开关。

霎时，惨白的灯光照亮巨大的巢穴。

蛇般的树枝编织成半球形巢穴，挂满缺胳膊、缺腿的尸体。

巢穴的中心长着十人合抱的巨树，悬挂数不清的头颅。

她们长一个样。

跟梦里的老医生长得一模一样。

白发苍苍，脸上布满皱纹，双目紧闭。

令佳瑶和阮嘉煦背贴背，各照亮巢穴的一方。

“小煦，你带火机了吗？”她声若蚊蝇，生怕惊醒老太太。

“没有。姐姐，我不抽烟。”他无奈，转而盯着树枝之间浓墨般的黑影。“全部撕碎就是了。”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 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