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震惊让闻怀瑾忘了在空中调整落下的姿势，但所幸程问檀反应够快，地面窜起藤蔓织成软垫，让他刚好落在上面，不至于摔伤。
“嘭！”
沉闷的血肉落地的声音。
闻怀瑾跌坐在藤蔓上，愣愣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兰小眠，脸上满是鲜血，几乎模糊了视野。鼻尖满是血腥与绝望的莲花香。
“为什么……”
为什么他的子弹会打中兰小眠？！
为什么兰小眠会挡在凌云舒身前？！
倒在地上的兰小眠刚好脸对着闻怀瑾这边，少年的脸上也满是茫然与错愕。
“嗬……”
他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嘴唇一张一合，却只是吐出一大口鲜血。
兰小眠望着闻怀瑾，像是一个迷路的稚童，神情迷惘而惶惑，却像是足以一击重拳砸在了闻怀瑾的心头。
只是一切复杂的情感都迅速消融，兰小眠的眼神逐渐变得空茫，瞳孔扩散，再没了生机。
一切如此突然与仓促，闻怀瑾来不及反应，只是怔怔地望着死去的小少年，觉得自己好像瞬间坠入了一场可怖至极的梦魇。
“嘶，还真是有点痛呢。”
闻怀瑾猛地回神，再次举起枪，戒备而悚然地望着从地上爬起来的人。
凌云舒身上的白大褂被兰小眠四溅的血染得色彩斑驳，触目惊心，但他仍然是那副温柔至极的神情。
“怀瑾，你到底还是个孩子呢，想事情难免有些不周全。”凌云舒笑了，“小眠应该和你说了吧，他的异能【转生梦】——”
“那么，你为什么没有考虑到，我也能利用他的异能，窥见些许未来呢？”
闻怀瑾：“……”
是啊，他怎么会没想到。
兰小眠拥有这么强大的异能，AWC怎么可能不加利用？！
他终究是还是太鲁莽自大了。
他，他……
闻怀瑾下意识地狠狠咬牙。
这时，一只手按在了他的肩头。
闻怀瑾抬头，是程问檀站在他的身边，像是他最坚实的后盾。
“别自责，这不是你的错。”Alpha的声音低沉，带着沉静的檀香，稍稍安抚了闻怀瑾的内心。
程唤潮紧随其后跳下来，迅速走到兰小眠身边，将小少年的上半身扶起。
她神情一顿，凝重地探了探他的鼻息：“伤口没有复原，他已经……”
程唤潮没有说完，但闻怀瑾已经听懂了他的未竞之语。
他死死盯着凌云舒，眼圈泛红，努力压制住声音的颤抖：“为什么，他不是灯塔水母吗？”
明明胳膊被砍掉，都可以迅速再生。但为什么这一次，他却没有复原？！
“兰小眠是未完全的改造体，相比较其他灯塔水母，他更像是一个人呢。”凌云舒两手一摊，“断肢再生没问题，但如果是致命伤，那就回天乏术了。”
他的手指自额间滑落到胸口：“怀瑾啊，你的枪法真的很好呢——眉心，脖颈，心脏，瞄得真准啊。”
闻怀瑾：“……”
“怎么了，怀瑾？你的眼圈怎么红了？”
“啊，你在为他难过吗？你果然很温柔呢。”凌云舒微笑，“不过，没关系，你不用为他难过。他不是和你介绍过他的异能吗——”
“兰小眠的异能恰恰证明了我们的世界有多个分支。他在某一个分支死去后，他死前的记忆会以梦境的形式呈现在下一个分支中呈现。”
“所以啊，你不用为他难过。虽然他在这个分支世界中死去了，但他仍然在另一个分支里活着。”凌云舒说到这里，叹息一声，“只可惜，他可能又要重走一遍杀死至亲的剧情了。”
闻怀瑾：“……”
听到这些，闻怀瑾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冷了。
他不明白眼前的人怎么能用如此平淡的语气，说出那么令人发指的事。
闻怀瑾的手剧烈颤抖，几乎拿不住枪。
但很快，闻怀瑾感觉自己的后背贴住了带着暖意的胸膛。
Alpha从后环抱住他，虚握着他的手腕，帮他端稳了枪。
闻怀瑾听到程问檀在他耳边低声道：“别怕，要我出手么？”
闻怀瑾：“……”
闻怀瑾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直视着凌云舒。
还有一件事没有搞清楚——
“为什么刚刚兰小眠会挡在你前面？”
“啊，因为这是我又一个异能呢。”凌云舒微笑，“我称之为【言灵】，言出即行。”
闻怀瑾眸色一沉。
凌云舒的身上，除了三色堇，龙涎香，梅花，还有着琉璃苣的香气。
只怕对应的就是这个【言灵】。
“言出即行”，听着就极为强大，只怕不好应对。
“你丫在开玩笑吗？”程唤潮突然开口。
她将兰小眠抱到一边，抚上了他的眼睛，让他闭目安息。
而后，程唤潮这才站起身，直面着凌云舒。
哪怕她此刻异能干涸，但气场却丝毫不落下风：“琉璃苣，是你自己的信息素气息。”
“是啊，的确如此。”凌云舒笑了，“我的这个异能就脱胎自我本身的信息素。”
程唤潮一顿：“Omega也能有异能了？”
“是啊，你们这些Alpha估计想不到吧？我试了好多种方法，才催化出来的。”
凌云舒张开双臂，像是对看不见的神灵虔诚地祝祷，“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加入AWC吗？这就是原因啊……万物有灵，Omega也能拥有异能，多么不可思议！”
“你的这些个实验在科研所也能做。”
凌云舒不可思议道，“你在开玩笑吗？你觉得你们这些Alpha能允许我做这些研究？”
程唤潮：“……”
虽然她不会反对，但她知道凌云舒说的是实话。
Alpha之所以能牢牢占据三性别地位的最顶端，最根本的原因之一，就是其强大且多样的天生异能。
如果凌云舒的实验真的成功，Omega也能拥有自己的异能，那么Alpha们当下的社会地位会从根本被撼动。
对于把持着军政以及一切大权的Alpha们来说，这是他们所不愿看到的。
他们早已习惯了高高在上，而Omega只能是替他们生儿育女的附属品。
“只是可惜，”凌云舒缓缓道，“它依旧不像Alpha的异能那么好用。”
他终究无奈地放下双臂：“我这异能啊，只能使用三次。而我刚刚已经用掉一次了。”
“是吗？那还真是不巧呢。”闻怀瑾已经完全恢复了冷静。
凌云舒的【言灵】还剩下两次，那就要在他用出这能力前，将他解决掉。
他一手维持着持枪的姿势，另一手则探到身后，握住了程问檀的手。
微凉的手指在对方温热的手掌中轻划，程问檀顿了顿，轻握了一下他的指尖表示收到。
下一秒，整栋建筑都开始震颤起来！
凌云舒微微挑眉：“你这是想要隔着大楼操控土壤岩石？”
“不，不是我，是老程。”
闻怀瑾皮笑肉不笑道：“你没感觉到吗？你这建筑正在被逐渐拆除哦。”
凌云舒点点头：“原来如此，没有了这座植物堡垒，我的实力会弱上不少。”
“不仅如此呢……”闻怀瑾笑了一下，只是眼神仍然冰冷：“你从一开始就觉得我依靠程鸣磊的荧者异能和你对战，根本没有考虑过别的可能，对吧？”
凌云舒一愣。
“我从来不想靠什么Alpha的异能，我只靠我自己！”
但只是这一晃神的功夫，闻怀瑾就已经冲到他面前，一拳砸在了他的脸上！
“唔！”凌云舒一声痛吟，周围墙壁上便立时有海草扎了过来！
但闻怀瑾没有迟疑，一手掏出打火机直接点燃，“你的异能和老程有本质上的区别，你只能控制，却不能创造。”
火舌舔舐着那些植物，在墙壁与地面四处点火。
“如果没有了这些现成的植物，没了那些Alpha的异能，你还能做些什么呢？”闻怀瑾望着凌云舒，“看吧，你答不出来了。因为你在内心，已经默认了Omega要弱于Alpha，只能依靠对方而活。”
凌云舒：“……”
凌云舒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些许茫然的神情。却也只有一瞬。
他苦笑了一声开口：“是啊，你或许说得没错。毕竟我从小听多了要服从Alpha的论调，这样的思想已经根深蒂固了。”
凌云舒缓缓站起，看着周围的火势越烧越大。
苦心经营的一切即将被付之一炬，但他却并没有伤心不甘的情绪。
“怀瑾啊，你比我看得更明白，也比我活得更自由。所以啊，加入我们吧。”凌云舒再次邀请，“我们需要你。”
“我看你是看上了我的857型信息素吧。”
闻怀瑾冷笑：“你这基地都要被我烧没了，还在这拉皮条呢？”
“因为还不到结束的时候啊。”
火势越少越大，不仅如此，凌云舒能感觉到构成大楼的植物在由外向内逐渐失去控制。
但他只是操控着还未被火焰彻底烧枯的植物继续向闻怀瑾攻击，一边问：“这就是你给我选的结局吗？怀瑾？”
闻怀瑾警觉：“什么意思？”
“我早就通过兰小眠的异能得知，我会在今天死去。所以，也早就做好了安排。”
凌云舒笑了，“不然你以为，为什么这个基地里的科研员与改造生物那么少呢？”
闻怀瑾：“……”
这都端掉两个基地了，但听凌云舒的意思，这还不是全部？
闻怀瑾忍不住骂出一句脏话：“你们AWC没完没了了是吧？！”
“没完，当然没完，我们想要的理想，温柔的未来还没有成为现实，怎么能结束呢？”凌云舒笑了，“只是被火烧死，这样的结局实在有些不够温柔呢。”
“呵呵。我可没打算让你被我烧死。”闻怀瑾冷笑一声，“这里够烧的人只有我一个就够了。”
“什么？”凌云舒一怔。
然而，下一秒，他听见一声并不明显的枪声。
枪声像是来自数十米外，听得并不真切。但他却仍然惊愕地看向枪声传来的方向：“防护膜破了？！”
他只是一转头的功夫，闻怀瑾已经再次冲了过来，又是一拳狠狠地砸上了他的脸。
“唔。”
凌云舒倒飞出去几米，重重摔在地上。
有鲜血从他的唇角流下，但他只是不敢置信地看着闻怀瑾：“防护膜一旦出现破洞，根本无法承受住善提峡谷的水流！气压阀会失效，在这个深度，你们也会被水压压死——唔！”
闻怀瑾捡起地上断裂的海草揉成一团塞进凌云舒嘴里，粗暴地将他的嘴直接堵上。
“言灵是吧，”闻怀瑾冷笑着道，“如果说不出来，我看你还怎么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