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凝云被沈偏安带离了现场，低头路过人群时她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身后燃烧的一切仿佛已经带走她的理智，自她从严诚口中听见余清尘的名字后，脑子一片空白。

瞬间一片空白。

“姐姐？”

冉诗月拍拍她的肩，微小的压力透过那片肌肤穿行神经，她回神，四周宁静祥和。

客厅只余一盏小灯，电视循环播放着刚才火灾的新闻：“余清尘已被救出，目前正在前往医院救治。据悉，伤员是在火灾过后擅自冲向火灾现场的，具体原因还未知。本台记者将持续为您报道……”

“原因未知。”冉诗月冷笑，“圈内都传开了，说是林韵辞也在那酒店里……”

“林韵辞？”

“嗯，一个以现代舞出名的明星，平时和余清尘走得挺近。火灾前几个小时，就有人看到余清尘的车一直在楼下等着。火灾的时候冲进去，估计是怕她出什么事吧。”

原来如此。

冉凝云垂眸。

是她自作多情了。

“姐姐，这么晚了，还不睡吗？”

“我再看会电视，等会睡。”

冉诗月盯着她姐姐的眼睛，没从里面看出异常，只好点头：“那我先上去睡了，明早还要去公司呢。”

“晚安。”

电视上的新闻已是重播，重复放着余清尘的伤势，据说只是烧了一小块皮肤而已，没什么大碍。随后是调查火灾原因，起火地点位于某处的一间包厢，是有人在里面抽烟所致。

冉凝云在沙发上蜷缩成一团，晶亮的眸子里映着电视画面。

睡不着。

她熬了个通宵，干脆早早出了门，自行开车到福利院。

没想到遇到了点小麻烦。

福利院附近皆是高楼大厦，连带着进出里面那一小间屋子都要外人出示通行证。上次她是跟着司机来的，自然不用。估计保安看她是个小丫头片子，开这么贵的车也没什么司机跟着，把她当小偷了吧。

没办法，她只好给院长打电话。

“今天来那么早啊。”明晚春笑着，给保安做手势，“开门啊，这是我们福利院的小姑娘呢。”

保安狐疑，上下打量她。

冉凝云垂眸，避过他的视线。

开了空调也挡不住车内的闷热，挂在后视镜的铃铛作响。迟来的困倦终于涌上心头，冉凝云抓着方向盘，闭了眼睛。

保安还想要说什么，一位西装革履的年轻人已大步走来，朝冉凝云赔笑。

冉凝云睁了眼睛，不明所以。

“不好意思啊，冉小姐，耽误您时间了。”

栏杆已升起，她淡笑：“没事。”

载明晚春上了车，她一踩油门，汽车驶向福利院。

“冉小姐真是心善，总是来探望这里的孩子。”

“我是从这里出来的，应该的。”冉凝云莞尔，下了车，“我给孩子们带了点东西，麻烦您给他们送去——我可以用一下书房吗？”

明晚春接过东西：“当然可以。”

福利院书房也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小房间，不愿回那个富丽堂皇的家的日子，她常常在这里写作业。于她而言，这里是能让她躲避一切烦恼的地方。

今日她刚接了做心理讲座的任务，准备在这里躲一躲，写一写演讲稿。工作一多起来，就没时间胡思乱想。

她开了木窗，“吱呀”一声落了她一手木屑，带着窗外树木特有的清香。抖落木屑，窗外阳光明媚，金色被窗框切割成块映在纸上。高楼大厦下的橘子树越长越高了，嫩绿的，散发勃勃生机。

这是A市典型的城区老屋，红砖水泥糊的两层小楼，内墙刷白；房子坐北朝南，用石砖围出一个一个院子，供孩子们玩乐。

如今什么都改造过了，这间屋子还是原样。没有其他原因，只是因为明院长舍不得。

她刚和院长说过，下午跟着她去找沈偏安。看了眼时间还早，她干脆睡了会。

“云云。”

她有些恍惚，不知怎么从书房到了这里，抬眸看向面前那两个人时，愣住了。

那分明是她和余清尘。

她离得并不近，两人的对话却能清楚传进耳朵。

是个雨天，乌云翻涌积聚，街上路灯并不亮，却能见余清尘的眸子，漆黑无比，带着近乎病态的占有欲，深深把她印刻。

他哑着嗓子，那样一副偏执疯狂的样子，却是求饶的语气：“别离开我，好不好？”

她说了什么呢，也许是什么也没说，只用那眸子静静地看他，平静的眼神几乎叫人崩溃。

恍惚被人擒住了手臂，她动弹不得。

雨打湿了他乌黑的发，贴在额角，面色苍白，便显得眼角那抹泪痣分外勾人。殷红唇瓣颤抖，那双眸子是湿的，黑的，一遍一遍喊她的名字，一遍一遍道着：“求你……”

细长眼睫坠着雨滴，雨进了眼睛，灼痛双目，潋滟眼尾一片红。他仍是一眨不眨，固执地盯着眼下冷淡的少女。

“求你了，我要怎么做……”

“够了。”

少女淡淡一句话，就够让人浑身冰冷，便被雨湿透了的衣衫都不为过。

那是他跨越了大半个地球都要来见的女孩，他非要过来亲自听她说，明明已经知晓答案，他非要听她亲自说出口。

“我说的够明白了。”

少女甩开他的手，身形比她还大一圈的的少年踉跄了两步。

他又要上前，却见少女举起玻璃片，伸手向他。

朦胧雨滴下，她的眼睛亮得吓人，分不清是雨还是泪。他看不清她的神情，可他不敢眨眼，生怕一眨眼，她就会丢下他。

他不奢求什么。

只要他能多看她一眼。

“你走吧。”

玻璃碎片抵在他锁骨，她的手颤抖，力道便不重。

他蓦地笑起来，抬脚往前一步，玻璃碎片便刺进肌肤，血珠渲染。

雨水浸染额角，混着红色流淌稀释。充满笑意的脸，最后一点生气坍塌殆尽，眸子里分明是绝望的神色。

他声音嘶哑，撕破滂沱大雨。

“你杀了我吧，凝云。”

冉凝云心口一颤，猛然坐起身。

时间还早，时针刚走过刻度十二，她拿起手机，都是岑思思转来的余清尘的新闻。

“不顾一切冲入火场究竟为何——知名导演和他的御用女主角。”

“林韵辞探望余家少爷——两人的爱恨情仇。”

点进标题，却显示内容无法查看。冉凝云熄屏，不禁叹气，她怎会做那样一场梦。

明明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明明——两人都已有了新生活。

窗外阳光正好，无需台灯。她整理着手上的资料，写她的经历。正写到她如何申请加入那个组织时，窗外引擎轰鸣，一辆车驶来，听声音，正好停在福利院下。

这地方除了她还有谁会开车造访。

正想着，她从窗口探出头，却见楼底下一辆黑车，车标醒目，严诚正好从上面下来，与她对上视线。

“冉小姐。”他呆愣道。

冉凝云还等着，却没见另一人下车，只好只身到楼下迎接他。

“您怎么来了？”

“我来，想向你传达我家少爷的一些话。”

严诚笑着，那笑在冉凝云眼里看来分明不怀好意，如果可以的话，他也不想这么对她。

“您发个短信给我就好了，何必这么麻烦。”

“有些事还是当面说清比较好。”

冉凝云眼皮一跳，便觉不是什么好事：“您说。”

“少爷请您下午和他签署协议……”

“什么协议？”

“地皮转让协议。”

冉凝云未言语，视线划过车辆黑漆上映着的福利院众人。又淡淡收回，有些不解：“您家少爷现在不还在医院躺着吗？”

“伤得不深，今晚就出院了。”

说起来严诚就心惊胆战，他出去吃个午饭的功夫，少爷就突然冲进火场了。尽管少爷说过不怪他，但他仍害怕少爷哪天拿这个说事就把他报复了。

“您家少爷，还真……”冉凝云在心里酝酿了一下措辞，“身强力壮。”

严诚假笑：“所以您意下如何呢？”

她意下如何？她根本不知道余清尘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更何况她下午就要和沈偏安要地皮了，于是她带歉意地开口：“我下午有约，协议的事可以往后稍稍吗？”

“少爷说了，只要您愿意来，这福利院就可以一直办下去。不用换地方，不用迁人，您想办多久，就办多久，一切由少爷担着。”

冉凝云愣怔，如此令人心动的条件——

“但少爷也说了。”

冉凝云回眸。

“如果您不来，这福利院就永远也别想办下去。哪怕换了地方，也办不下去。”

她一顿，看严诚滔滔不绝。

“只今天下午，过时不候，这福利院的生死，全在您手上。”

夏日中午倒是寂静，冉凝云听得见蝉鸣，听得见风拂过树叶的沙沙作响。他们就这么对峙着，太阳灼烧臂上肌肤，把那一处蒸得发红发烫。

迁地还是永远办下去，天平倾斜的结果不言而喻。

严诚毕恭毕敬地为冉凝云拉开车门，等她进车后妥帖关上，后者却微笑着探出头来。

“您好，我应该叫您什么？”

严诚止住了关车门的动作，扶着车门陪笑：“我是余少爷的助理，您叫我严助理就好。”

冉凝云点头：“我想问一下。”

“什么？”

“我们现在要去的是余清尘的家是吗？”

严诚一眨眼睛：“是的。”

“是不是我在里面发生了什么，都不会有人知道？”

“冉小姐不必担心，您的安全问题自然会有保证。”

“如何保证？”

严诚一愣，没说出什么来。

冉凝云没再为难他：“没关系，您开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