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网都在赞颂她和余清尘的情谊之深，林韵辞不免有些沾沾自喜，能让这疯子不顾生命危险冲进楼里去救她，看来他也不是像表面那样讨厌她。或者说——林韵辞给自己戴上了一条更大更显眼的红宝石项链，他或许对自己有更深的情感。
虽然对那疯子不感兴趣，可他身后的余家可是根基深厚源远流长，无数名门闺秀挤破了头都要进余家的门，能攀上余家，她哪还用跳什么舞。
正想着，车突然被拦下。
保镖显然是余家的人，凶神恶煞对着司机。她降下窗户，抬了墨镜：“您好，我叫林韵辞，是来看望余少爷的。”
保镖不苟言笑，看了手里表单：“不好意思，您没有预约。”
她还需要预约吗？
“我叫林韵辞，是余少爷的人。”
保镖仍是道：“放行名单里没有您的名字，还请您见谅。”
林韵辞的表情有些龟裂，不可置信：“我叫林韵辞，林韵辞你知道吗？就新闻里那个余家少爷不顾生命安危都要冲进火场去救的人。”
保镖点点头：“我知道了，少爷已经在派人处理谣言了，请您少安毋躁。”
谣言？
那居然是谣言？
还要余清尘亲自派人澄清？
那她来这一趟岂不是……
自取其辱。
林韵辞一咬牙：“算了，我走！”
豪华病房的设施一应俱全，甚至配备了洗浴间和独立办公室，尽管如此，余清尘依旧在床上坐立难安，他特意选了冉凝云在的医院，却被告知她今日休假。
臂上的绷带恼人，他没有心情处理工作事务，一手撑头在办公桌前闭目养神，恰好严诚推门进来，吵了他的清闲：“有事就说，没事就滚，下次再不敲门，我就把你的头按在门上当门铃。”
严诚的手还在门把手上，不敢言语。
“还站在那做什么，等着我把你请过来吗？”
严诚一鼓作气，到了余清尘面前。后者仍闭眼，室内灯光照得他冷白，乌黑发丝凌乱，眼下青紫更添几分颓废美感。
“到底有什么事？”
严诚深吸一口气：“您要求撤的热搜已经撤下了，现在全网都搜不到相关消息。”
“嗯。”余清尘懒懒一掀眼皮，那双凌厉阴沉的美人眼便一览无遗，“顺便查查那个叫林什么……”
“林韵辞。”
余清尘抬眸，漆黑如墨的眼眸恍若利刃刺得严诚动弹不得。他不满地敲了敲桌面，手指关节叩击木质桌子冷淡清脆。
“林韵辞，查一下她是什么人，怎么敢……”
“她是您这部电影的女主角。”
余清尘强忍怒火，深吸一口气，凭着最后一丝耐性道：“查她怎么敢散布这些谣言……”
“不是她散布的，是媒体断章取义……”
话声戛然而止。
默了一两秒，余清尘闭眼：“严诚，想气死我谋权篡位？”
严诚已经在抹冷汗：“轮不到我，还有您小叔。”
余清尘蓦地一笑，那笑却带着些许寒意，在炙热的夏天里如化不开的冰。
“我小叔？你是来帮着我小叔气我的吗？”
“我不敢。”严诚紧攥衣角。
“我的位置换不换人不知道，你的位置倒该换了。回去学一学上司说话的时候应该说什么，不应该说什么。”
严诚低着头，始终不敢看余清尘的眼睛。
后者半阖眼睛，声音还带倦意：“我和那个林什么……没有其他谣言了吧？”
“有几条。”
“哦？”余清尘抬眸，目光沉沉。
不是一条，还是有几条。
“有人说她是您的金丝雀。”
气氛僵了。
“说她弄坏了圈内人人都知道您相当珍视的手链却毫发无伤，想来那手链就是她送的。”
他的目光一直在手链上，忘了看是谁弄断了他的手链，倒是他的失责。
“还说您一直请她当女主角，想必相当信任她。”
他的电影从来只看谁适合，而不是看合适谁，是不是一直在请她，他也不知道。毕竟——他连她名字都记不清。
严诚视死如归地闭了眼，这些谣言他都挑好词说了，总不能又惹他生气了吧。
余清尘不怒反笑：“找人把这些谣言都处理了，别让人误会。”
这个“人”是谁，不言而喻。
“明白。”
严诚转身就要离开这是非之地，却被余清尘一声“等下”留住。他僵硬地转身，却见后者已经懒懒躺进椅子里，阖着双眸仿佛要入睡了。
“你没说我最想听的事。”
最想听的事？严诚手忙脚乱翻着手上文件：“冉小姐今日休假不是因为受伤，而是最近有一个讲座，医院特批让她回去准备。”
不是受伤就好。
余清尘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但冉小姐今日下午会前往沈偏安的公司。”
椅子上的人蓦地一僵，话语带着明晃晃的急躁：“她去那里干什么？”
“沈偏安给了她一块地，下午是去签合同的。”
说着不想和他玩过家家，签别人的地倒是挺快。
空气死寂，严诚从来没觉得余清尘没回答的这一两秒如此漫长，病房里的寒气仿佛要钻进骨髓。
余清尘哑着声音：“随便她。”
“是。”
严诚汇报完了，迫不及待要离开，却听身后一道悲哀自嘲的话语：“真狠心啊，她爱战场伤员，爱福利院的孩子，明知我离了她的爱会死，却偏偏不爱我，甚至不愿多看我一眼。”
严诚又顿住了，这种情况，他应该作何反应，职业手册没教。
落地窗明媚阳光下，余清尘坐起身。黑发打着卷落在额上，遮了他的眉眼，倒叫人看不清里面的绝望难过。
房内安静，余清尘倦哑地说：“我要出院。”
“可是您的伤……”
“一点小伤罢了，何必兴师动众？更何况她根本不关心我，我这条命又何必放在心上？”
都是气话罢了，严诚安慰自己，如果他家少爷真出了什么事，夫人不会放过自己。
严诚从善如流：“我下午会为您办出院手续。”
“马上就办。”余清尘垂着眼，手指关节克制地摩挲过锁骨的伤疤，“还有，沈偏安的公司那边，派人去盯着。”
“沈偏安已订了餐厅，估计会把冉小姐带去那里。”
“那就去餐厅盯着。”
“那我会让人在外面等的？”
余清尘一顿：“为什么在外面？”
“他把餐厅包了。”
空气又僵了，余清尘缓勾起嘴角，黑色的眸里晦暗阴沉：“真是好大的手笔，包下餐厅，就为了签一个合同，他想干什么？烛光晚餐？还是……”
心里的猜测在往他不情不愿的方向走，他烦躁地起身，正好带动桌上茶盏碎了一地。茶水溅了他的裤脚，在白蓝相间的病号服上开出一朵浓重的花，他恍若未闻。
“让她下午来我这里一趟，就说我有土地转让协议给她签，并且有办法让她把那个福利院永远开下去，一切由我担着，过时不候。”
严诚愣了两秒，就被余清尘转身一声怒吼：“还不去办？”
“是，是。”严诚畏畏缩缩，一边离开一边让人查冉凝云的所在位置。
余清尘盯着地上碎片，忽地笑了。蹲下捡起一块，在手里掂量着缓缓抵在锁骨伤痕处。一道氤氲风雨阴沉似的悲哀声音响起，嘶哑的，如同浸了冬日寒冰——
“凝云，这伤痕，还是你赐我的。”
在车上和冉诗月发了条消息，冉凝云垂眸发呆。
轿车驶入车水马龙中，灿烂的阳光勾勒黑车流畅的机械线条。有人侧目，却不知车窗里那女孩心头斡旋着的不安。
“冉小姐，车内温度适宜吗？”
冉凝云被人突兀打断了思绪，眼睫一颤：“嗯。”
“距目的地还有段时间，您可以闭目休息会。”
她睡不着，抬头见了后视镜上的挂饰，一片云，棉花做的，看上去柔软舒适。
严诚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为了缓解她的情绪，善解人意道：“这是少爷亲自找人做的。”
冉凝云一顿，垂下眼帘，眼眸里黯淡下的光不知在想些什么。
“拍卖会上，拍了一个有名玩具商定制玩偶的名额，说是全球只此一个。少爷当时在电话里说出多少钱都要把这个名额拍下来，我说少爷怎么突然这么有童心了。”
离了那个喜怒无常的少爷，严诚倒放松了不少，什么话都敢说。也许是在冉凝云身边待着，她身上有种能令人轻松的魔力。
“但拍下来之后，不管人家怎么问，他就说要做一朵云。人家不敢信，花大价钱拍的定制名额就只为一朵云，一朵云上哪里买不行啊，义乌小商品市场不是一看一大堆？玩具商好说歹说，终于把少爷惹生气了，他压着怒气说。”
“就要一朵云，你们是没耳朵还是没脑子？让你们做就做，我花那么多钱让你们提供服务不是让你们来质疑我的。”
冉凝云的眼睫染上了晶晶点点的笑，笑意很快感染了严诚。
“那玩具商低声下气地道歉，总算做了朵云出来。少爷沉着脸，把它挂在了这里。”
车内静了。
也许还沉溺在刚才欢快的气氛里没有出去，但冉凝云垂了眼睫，暗下的阴翳里，似乎有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