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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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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狱的人已经在坤宁宫外等候了,李顽牵着李璞的手跟在花纭身后,她看见早就准备好的镣铐,仅是无声地笑笑,平静地面对早该面对的一切。

李顽蹲下来,对李璞说:“殿下跟嬷嬷回去吧,记得要把今天的书温两遍,以后我还是要检查的。”

短短几天,李璞已经跟李顽产生了感情,男孩抓着她的食指,迫切地问:“你要去哪?”

“冒险,”李顽笑得很轻松,眼里亮晶晶的,好像她真的要去鲜有人至的地方看美好的风景。

李璞皱皱眉:“那你还会回来吗?”

李顽想了想,道:“也许吧,看我心情。”

李璞迟钝的脑子反应不过来这是什么意思,他用手挠挠后脑勺,说:“那我会想你的。”

李顽笑着摸摸他的后颈,两根指头夹着一沓叠成方块状的信纸顺势插|进他后颈的衣缝中。她让嬷嬷把李璞带走,瞟一眼远处已经来拿人的张潮与狱卒,对花纭说:“娘娘,后会有期。”

“哀家等你,”花纭提起了裙摆趋步跟上李顽,摘下凤冠上的金簪子,亲手插进李顽的发间。

此时阳光斜斜地落在李顽脸上,清晰得能看见她太阳穴的血丝。她生得英气,好似古壁画上俯瞰人间的神明。戴上花纭的金簪,辉煌的颜色映进了眼眶。

花纭执起李顽的手,想尽力将她的模样印在心里,花纭深深觉得无能为力,曾经答应过李顽要为李家洗冤,现在却连她的人都留不住。

李顽的状态就松弛很多,她感激地凝望花纭,微微颔首转身离去。她走得洒脱——在坤宁宫的每一天对她来说都是从悲苦之外偷得的好时光。

刑部狱内,花从文早就在此等候。狱卒摁着李顽的头想让她给他们下跪行礼,而李顽梗着脖子不肯低头。

花从文给狱卒打了个手势:“她不会跪本相的,退下吧。”

李顽侧眸,不用正眼看花从文,她鄙夷地斥声道:“费尽心机也要置我于死地,花相,你怕我会告诉小太后什么?”

“本相为何会怕?”花从文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你手里的证据,无非就是一些没头没脑的信件,证明不了当年秋闱舞弊案就与本相有关。”

“当年你送给我爹爹的信都没盖过你的私印,确实不足为证。何况后来抄家抄出来的黄金,都是从蒲氏送到的李府,从策划舞弊泄题到收受|贿|赂,跟你花从文一丁点关系都没有。”李顽哼笑,“可你就是清白的吗?我爹爹死后,裕德太子为太傅治丧,是你以‘太子不忠’为由暗自联络御史弹劾裕德的吧。”

花从文矢口否认:“本相没必要多此一举。”

李顽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玩味地凝视花从文,就看他怎么演戏。

弘治年间的太子裕德,为皇帝的嫡长子,拜李廿为师。弘治十年出京城秋闱舞弊案,时任主考李廿为护一百单三名举子性命被逼认罪腰斩。而太子裕德私下为李廿收尸掩埋立牌位,被御史台弹劾,弘治帝判其落入宗正寺,同年腊月底,裕德太子于宗正寺自缢。

李顽的怀疑并非空穴来风。

裕德太子生母容皇后,自幼熟读经典早有贤名,弘治帝对其极为信任。而花从文时任丞相,其妹是弘治的贵妃,在秋闱舞弊案发生之前刚刚产下一名皇子。如果能借舞弊案除掉裕德太子,以花家之势极有可能将花贵妃之子推上储君之位。故而在李廿下狱后,四大家除花氏之外,蒲、容、朱三族皆受到了不同程度的震荡。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倘若花从文炮制舞弊案,他便可一箭三雕:铲除多年政敌李廿,利用李廿引太子落入宗正寺,借机打击其他世家将花氏推上新的巅峰。

若非半路杀出个沈鹤亭,恐怕现在朝上垂帘听政的就是花从文的妹妹花贵妃了。

李顽说:“花相说不是你,那为何又在这里等我呢?”

花从文向她伸出手:“把陈内人的手书还给本相。”

这是当年裕德太子的贴身宫婢陈氏自尽前的遗书,抛开前几句陈内人的自述,无缝衔接的鹤体字是由裕德太子亲自书写的遗言,说尽了含冤苦楚。太子死后,手书被花从文带走,而就在十日前,他发觉手书丢了。

至于他为何怀疑李顽会有手书,就因为手书上写的大多关于李廿,而且当年裕德太子与陈内人在自尽之前给李顽送过信。现在即便不是李顽盗走的手书,她也可能有备份。

而花从文想要的,就是当年陈内人在死之前给李顽送的那封信。

李顽眼都没眨一下,笃定地回答:“我没有。”

花从文腮边的皱纹紧张又松弛,他乜视李顽,道:“无妨,本相会派人去坤宁宫搜查,有没有结果,一会儿就知道了。”

此时外面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张潮远远地给花从文摇头。他一惊,目光又转到李顽脸上。他给小厮打了个手势,上来两个男人伸手就往李顽身上抓。

李顽犹如一只受惊的刺猬拱起满身的刺,吊梢眼犹如两柄刺刀剜在他们身上,但她没有动,她知道自己现在反抗是毫无意义的。

两个狱卒都没找到花从文想要的东西,他不由得心底一悬。

“烧了,跟国子监一起烧了,”李顽勾唇朝他笑,“你是该失望还是欢喜?”

花从文站起身走到她身边,风轻云淡地掸去袖子上的尘灰:“将死之人,也没必要关心主管生杀之人的喜怒。”

“臣女恭送花相,”李顽侧身拱手相让,待花从文走过她身边,她说,“下狱之前,臣女特地替花相照顾好秦榆王殿下,他很聪明,也很喜欢鄞都,还说要跟太后娘娘一直待在坤宁宫。”

花从文回头瞥她:“哦?是么。那本相多谢李姑娘了。”

李顽缄默,望着花从文远去的背影,笑容渐渐消失,心道:“骨肉分离之痛,我也定让你尝尝。”

黥刑后,李顽的额头一直向下渗血。

她盘腿坐在稻草铺就的床上,面对铁窗迎接那一点吝啬的阳光。白色的棉衣滴落几滴血,她懒得擦拭,等着伤口结痂。

墙角一直有小鼠作作索索,李顽垂眸打量着它们,只瞧其中的两只一只在地上打洞,她觉得有趣,又蹲下来看它们。

不一会就将墙打穿,两只小鼠相互拥挤地往洞口跑。

李顽伸出手,想去戳小鼠圆滚滚的屁股。

“李姑娘?”

李顽听见有人喊她,回头一看是个半大少年模样的小黄门。他提着一只食盒,里面装的都是疮药与干粮,小黄门将药跟粮递给李顽,跟她说:“奴才是受太后之命,来给李姑娘送药的。”

李顽凑近他瞧他的模样非常陌生,不像是花纭派来的人:“你在坤宁宫当差?”

“奴才在御膳房,”小黄门解释道,“娘娘怕坤宁宫的人来引起花相怀疑,便派奴才来。这里还有一封手书,太后让奴才亲手送给李姑娘。”

李顽展开信纸,里面是花纭的问候。虽是花纭的字迹,但李顽直觉以花纭的性格不会画蛇添足再送一封手书。

“奴才送到了,就得回去复命了,”小黄门朝她颔首小声说,“娘娘说,望您保重。”

“公公替我多谢娘娘,”李顽怀里碰着他送来的干粮,狐疑地回到床上。里面的粮食一晃动,李顽碰到了一只卷轴。

她扒开干粮口袋,拔出被粮食掩埋的卷轴,展开竟是空无一文。

李顽捧着空白纸,百思不得其解花纭为何要托人秘密送进来一卷白纸。

此纸较寻常宣纸厚,裁剪为半臂长,寻常人家书写不会用这般尺寸的宣纸,除非……

秋闱考试。

李顽顿悟:花纭曾说她会在牢中参加第二次秋闱,但上有花从文阻拦,李顽的文章肯定送不回贡院。但是如果自己有两份答卷,一份交给花从文,另一份悄悄递出去,让花纭替自己将考卷递到贡院,那么她还有机会中举,还有机会参加明年的春闱!

李顽重新翻出来花纭的手书,就着光去看上面的字迹:字迹娟秀但力透纸背,每个最末一笔为“竖”的字都带有顿笔,犹如鹤脚一般。李顽蹙眉,她在花纭的书房待过如此长的一段时间,花纭写字从未有这样的习惯。这熟悉的笔画,李顽忽想起曾经的裕德太子,他写过的鹤体就有这样的特点。

这封手书,是另有其人仿写的!

李顽惊醒,刚才那个前言不搭后语的小黄门,他能越过刑部的门槛来给自己通风报信?既然手书是访的,那他也没有可以出入刑部的金令牌,那皇宫之内,还有谁能让手下来见自己?

李顽再次回顾手书,此人的仿写犹如行云流水,而且还有太后私印,那他很有可能就是太后的身边人。而看似画蛇添足的手书内容,可能正是提醒李顽送答卷者并非真的是太后!

李顽深吸一口气,将手书揣进怀里,天光落在她脸上,替她拨开重开秋闱的云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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