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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长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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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到了。”

车夫的声音将出神的鹤灵渊唤醒,他抬手用指尖捏了捏眉心,又怅然若失地叹息一声。

想起前世姜浓之死让他的心口变得更加难受,如湿腻泥土般厚重又腥臭的记忆包裹住了他的神经,使得他在那一瞬间就重新回到了前世,再次亲眼目睹了姜浓七窍流血瘫倒在桌边的场景。

他坐在马车中一动不动,冷峻的表情让连昀都不敢开口催促,只能等待鹤灵渊自己从这种低郁的气压中脱离出来。

马车外商贩的吆喝声混着行人路过时的说话声,都撞进了鹤灵渊的回忆里。

他还记得那天很热,与姜浓又是数天未见,事务多到让他根本喘不了一口空闲的气,不仅要与卫呈言周旋,还要暗地里安排自己的谋划。

等到处理完最后一封密信后,已然明月高悬,空气中都涌动着沉闷的暑热。

他心底有片刻放松,突然就很想去看看姜浓。

想告诉她,自己已经筹划好了,再等几日,除去卫敛和卫呈言后,就能光明正大的与她做回恩爱夫妻……

更想和她诉说,自己这两年所压抑下去的所有情绪……

还想向她解释,其实很多事情都是误会,他没有做,更不屑去做……

一路行至院子里,鹤灵渊的心脏砰砰跳动着,他叩响房门,却无人来应。

“……姜三娘。”

他的声音不自觉放轻了些,仿佛在害怕姜浓因为他的到来而心生抗拒不愿意见他。

等待很短,又好像很长……

鹤灵渊立在门口,踌躇不前,最后只余一声清浅的叹息,他转身欲离开。

可在那一瞬间,他的大脑却发出强烈的指示,让他推门进去……

他推门了……

然后,心中所有隐秘的雀跃和欢喜都在看到屋内的场景时,瞬间如洪水般退的一干二净不剩分毫。

他浑身的血液都冻住了,僵硬地站在门口,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腿脚迈进去,脸上的血色跟着消散,到最后,只徒留苍白和惊愕。

“姜浓——”

……

时至现在,这声嘶哑又不可置信的大叫都常常出现在鹤灵渊的梦境中,将他从浅眠里刺醒后,只能睁着眼睛数着时辰等天亮的到来。

明明他已经尽全力去保护姜浓了,他疏远她,任由误会和仇恨滋生在俩人中间,使得世人皆知他们已经成了一对怨偶,但还是没能阻止他们伸向她的魔爪。

所以从始至终,该死的都应该是他。

鹤灵渊崩溃地不断回想着死去的姜浓,好像被困在循环的噩梦中,永远得不到出口的眷顾。

明明可以救下她的,可他却固执地将她留在自己身边,折磨着已经脆弱不堪的她。

他应该早早放她离开,这是鹤灵渊无数次后悔的事情,是他太过自私,是他太想姜浓陪着自己了。

哪怕是做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妻,他都不愿意放手,这就是他做过最愚蠢的决定。

两人之间的情分被消磨殆尽,都无法阻止鹤灵渊自作聪明的主张。

鹤灵渊蓦地抬手捂住了眼睛,连昀还坐在马车中,但他已经失态到完全没办法维持住脸上的表情。

“公子?”连昀屏息静气,喏喏地不敢多问。

“无事,走吧。”

鹤灵渊放下手时,面上神色早已恢复正常。

俩人下马车后,站在街边没了后续动作。

连昀在感知到鹤灵渊现在心绪不佳后,越发不敢像往日那般多话询问。

鹤灵渊应该是在等谁,他一直都在盯着街对面的巷子口。

不知道看了多久,连昀腿都站麻了,鹤灵渊才终于身形一动,迈步往对面走去。

城南靠近贫民区,住在这边的要么是贩夫走卒,要么就是些无业游民,且乞丐聚集众多,走两步就能见到瘫坐在墙角跟下衣衫褴褛头发散乱的乞丐。

他们面前摆着一个破碗,有些旁边的墙上还伫立着一根棍子,也不知道是拿来做什么用的。

华服锦衣的鹤灵渊一走过,这些乞丐瞬间就缩着脚往路边避了避,他们可没有胆子上前来乞讨,唯恐自己肮脏的身体污了贵人的眼睛,待到鹤灵渊身影远去,三两个乞丐才慢吞吞聚拢在一堆窃窃私语。

连昀捂着鼻子跟在鹤灵渊身后,他哪怕是再小心,地上浑浊的不知名液体还是溅到了鞋面上,晕开一团深色印迹,瞧着有些恶心。

鹤灵渊却恍若未见,步履平稳地有目的性地往前走着。

前世卫呈言只在酒醉后跟他说过几句,这让他寻找起来有些费劲,不过他今日前来势必要找到人,也不怕耽误时间了。

“公子,您找谁啊?要不我去问问路人吧,这边的路很复杂的,要是我们走远了,待会绕不回去马车旁就麻烦了。”连昀疾走两步追赶上鹤灵渊。

鹤灵渊并不应话,只摇了下头,他唇线紧抿,眼底乌沉沉一片,宛若凝聚的一层灰色雾气,显得整张脸都过分凉薄又凝重。

前世,他并不是没有想过先下手为强杀了卫呈言。

可他根本做不到,不管拿钱买了多少刺客,都是如轻石落水,除了有轻微涟漪外,压根得不到想要的动静。

那是因为卫呈言身边跟着一个剑客,据说是他在城南花十两银子救回的剑客,却武艺高强到无人能匹敌,这也就能解释为何无人能近身去杀死卫呈言。

这个剑客鹤灵渊见过很多次,无一例外,他都紧紧跟随在卫呈言身边,像一道不会说话的影子,忠心且护主。

今生,这个剑客……鹤灵渊要定了。

若是得不到,那他就必须想办法杀了他,或者让他离开京城。

思索间,鹤灵渊的眼角余光瞥见了巷子里的一团黑影。

他缓步走过去,做工精良的黑色长靴踩在脏污的地上,带出粘腻的嘶嘶声,墙角那人动了一下脑袋,大概是在调整睡姿,但鹤灵渊知道,他是通过来者落脚的力道和声音去判断是否有危险靠近。

但凡鹤灵渊身上泄出丝毫不善的气息的话,此人就会抽出那柄随身携带的短剑暴起击杀他。

行至此人面前,鹤灵渊站着并不说话,他低头看了一眼那张被压在破碗下的烂布,依稀能瞧出上面的字是:二十两就可以买下我,我能替你做任何事。

短短一句话,有至少六个错字和四个黑团。

“只要二十两?”鹤灵渊的声音沉涩中带着明显的少年才具有的清亮。

那人缓缓抬头,头发蓬乱满脸胡渣让鹤灵渊完全没办法分辨出这张脸到底是不是前世跟在卫呈言身边的那个人。

“嗯。”他嗓音沙哑,干的好像很久没有喝水了。

鹤灵渊屈膝半蹲下来,与之四目相对着。

他知道此人已经三十多岁了,但那双眼睛却格外亮,黑曜的瞳孔中倒映出他的身影,更显其眸子清澈。

“你叫什么?”鹤灵渊问他。

“辜长青。”

看来没有找错人,鹤灵渊暗暗点头,他往后摊出手,示意连昀从袖子里掏钱出来。

连昀一脸郁色,但不敢有半分违逆,乖乖的就拿了二十两银子放到鹤灵渊掌心中。

鹤灵渊接下银子后递到了辜长青面前,“二十两,分文不少。”

辜长青没有说话,他伸手去接,但并不主动拿,等着鹤灵渊把银子倾斜着倒在他手心中后,才哑声道:“等我处理下事情后,就跟你走。”

说着,他缓缓站起身来,这才露出一直被掩在怀中的东西。

那是一只猫,橘黄色的小猫蜷缩在他的臂弯中,似乎受了伤,虚弱到动弹不得,连喵声都细微不可闻。

辜长青一手抱着猫,一手去把破碗和破布收起来,然后迈步往一旁街道边的医馆走去。

鹤灵渊撑着膝盖起来后,才突兀地笑了一下,“亏了啊,卫呈言花了十两,我却花了二十两。”

连昀把目光从辜长青的后背上收回,嘟囔着问道:“公子废这钱干嘛,二十两可以买好多奴仆和护卫了,这个乞丐居然要二十两,真是狮子大开口。”

“救猫一命,胜在积德。”鹤灵渊慢悠悠回道。

他从早上到现在走了不少路,导致腿伤处泛出明显的钝痛感,逼得他不禁皱起了眉头,好在辜长青很快就回来了。

他手上的猫已经不在了,见鹤灵渊盯着他的手看,才缓缓解释了一句:“在医馆治病,等好了,我来接。”

辜长青此人很是沉默寡言,他身上有许多伤疤,从脖颈往下蔓延至被衣袍挡住的地方,想来他在流浪这些年中,经常会有拿钱办事的交易。

那身武艺,也或许并非一开始就高强,若鹤灵渊再过几日来寻他,估计价格也会有变化,但二十两能买下一柄忠诚无比的刀可是非常划算的事情。

更何况这柄刀还是前世卫呈言的……

鹤灵渊今生便要用这把利刃去斩杀前世那些人。

三人回返贺府,鹤灵渊吩咐连昀带着辜长青下去洗漱更衣,他则转道去了贺淮的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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