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这只咒灵已经被祓除了,而且还吞下了宿傩的手指!
那这个人是为了手指而来的吗……?和那个律师一样,会抢夺手指也就只有他们了,应该没错。能祓除特级咒灵,他的实力至少也在一级才对,如果正面对上他,有几成胜算?
以及他手里那把咒具……怎么那么像「游云」?!
但伏黑甚尔似乎并没有攻击他们的意思,他没有主动进攻,伏黑惠也就时刻警惕着站在原地,没有行动。
或许和他猜测的一样……他们的目的只是手指,甚至不会为此杀人。如果是个比较好说话的人,能进行交涉也说不定。
只见他摘下眼镜后盯着伏黑惠,眯起双眼左看右看,最后点住额头,颇为烦恼地“啧”了一声。让人感觉莫名的……欠揍。
『不是?什么意思啊这人……』
看到他那副样子,伏黑惠的嘴角抽了抽。
“回去要问问她,今天是不是我的倒霉日到了。”
男人终于正眼看他:“你叫什么名字?”
“……?”伏黑惠不理解他突然说这话的意思,但想到交涉的可能,还是回答,“伏黑……”
“是吗?”
伏黑甚尔笑起来:“那太好了。”
“等等——”
他话音未落,男人已经销声匿迹,再也没了踪影。
“我们的任务……”钉崎野蔷薇看着水池下的三具尸体,“算结束了吧?”
虎杖悠仁抿唇,跳下去拂过还算完整的尸体的衣领,看到了他的名字。
“是留在少年院里的人。”
“嗯?嗯……”伏黑惠回神后依旧若有所思,“还有两名被困人员没有确认,如果没有的话,就算任务结束了。”
“继续仔细搜查一遍吧。”
『那个人……到底是谁?』
*
“欢迎光临,请问一共是你们五位吗?”
身侧围了一圈咒灵的风间万叶笑着回答:“嗯,一共就五位。”
让服务员找了间安静的大包厢,众人围桌坐下。
“我想死你啦万叶!”忍了一路的天内理子终于扑进她怀里佯装大哭,“终于能出来玩了呜呜呜……”
“……好了好了,我不是来了吗?”
“小姐她确实很想您呢,”黑井美里无奈地解释,“毕竟,自去年起您就没有外出,这次真是麻烦您赴约了。”
“没关系,偶尔出门也不错。”
风间万叶摆手道:“总要出来透透气的。”
“嗯嗯……”
天内理子抽泣着抹去眼泪,重新展露笑容:“好久不见啦,大家!日车先生、般若、漏瑚、花御、陀艮,还有罗睺!”
“很高兴再次见到你哦,理子妹妹。”
般若晃动着用术式而构筑出的金色酒液,柔若无骨地倚靠在椅子上。
日车宽见也回应道:“嗯,好久不见。”
“抱歉……我接个电话。”
电话铃声响起,室内瞬间安静下来。风间万叶道了歉,来到包厢外接通电话。
“你们人哪里去了?”
“你这么快就回来了?”她反问,“我以为还要一阵子呢。”
“……这就是你的理由?”
伏黑甚尔处理完伤口后,坐在沙发上,拿过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因为走的太早,所以没能喝到漏瑚烧的热水,现在已经完全凉了。多少让他有些不愉快。
他打开储存咒物的袋子,将得到的手指放在里面。算上刚刚那只,目前他们已经有了4根手指,但也仅仅是五分之一罢了。
始终跟在羂索屁股后面追击,效率还是太慢了。
接下来,恐怕就是要主动出击……
“当然不是。”
风间万叶抚摸着无忧花项链:“你似乎很不开心,是遇到了什么事吗?”
“是啊,我都要怀疑你这次是不是故意派我去的了。”
伏黑甚尔拿起遥控器,打开面前的电视,熟练地跳转到赛事频道,观看今天的赛马。他似乎兴致缺缺,脸上也没什么光彩,不过倒也正常,在被复活以后,他就一直是这个样子了。
仿佛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似的。
“怎么?能让你不开心,是遇到什么人了?”
“五条悟?亦或是……你家的那个小孩子?”
“直觉太准有时候并不是一件好事,”伏黑甚尔默认了她的疑问,“会惹人讨厌的。”
“我可不会见人就这么说——好了,不提这个。我们正在外面吃饭,你是要过来,还是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些好吃的?”
“不用了,我吃过饭。”
电话被毫不留情地掐断,风间万叶无奈地耸耸肩,再次推门走进包厢,端正地坐在了自己的位子上。
日车宽见见状关切地问:“怎么,发生了什么事?”
“是甚尔,”她夹起一块寿司,一口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他遇到了自己的儿子,心情介于好和不好的叠加态吧?”
“……具体是?”他有些不理解「叠加态」这个说法。
“大概是,自己的儿子被五条悟教得很出色但因为他已经并不在意这些了,短暂的开心之后又回归了虚无中?”风间万叶猜测,“不过他大概也没多伤心吧,与其说是因为遇到儿子很生气,不如是我们抛下他出去吃饭才更让他气愤一些。”
“好了,现在不谈正事。好不容易才外出一次,享受享受吧,宽见。”
“……嗯。”
看到日车宽见心不在焉地回应,她看似自顾自吃着寿司,却也在观察对方的情况。他近些年来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精神就像绷紧的琴弦,保不准哪一刻就会突然断裂,只有在谈正事进入状态时,才不会时时刻刻都保持着出神的样子。
或许是因为自己吧……她想。因为在自己面前,日车才会无法忘却那些糟糕的记忆,在内心忍受道德带来的煎熬,以至于他不得不躲着她,甚至不敢与她对视。
他认为自己不配。
风间万叶甚至会想,当时带走了日车宽见,是不是一个错误?
“万、万叶……”
“怎么了?”
她低下头,看到陀艮在用触手拽着她的裤腿。两颗大眼睛还坠着晶莹剔透的泪珠,仿佛下一刻就要掉落一般。它愤力抬起一根触手,点了点风间万叶的餐盘。
“好饿,我……没有吃饱……”
“噗……”
风间万叶不客气地笑出声,将盘子里仅剩的几块寿司都倒进了它大张的口中。但这还不够,陀艮意犹未尽地砸吧砸吧嘴,又悄咪咪想要顺走身旁日车宽见的食物,却被她制止。
“这个不行哦,如果你想要吃的话,要先问问宽见的意思。”
“哦,哦……”陀艮眨眨眼,挤出几滴眼泪,“日车……饿了,饭饭。”
“……”日车宽见默默将寿司一股脑全给了它。
“给,我的也给你!”
天内理子也将餐盘放在它身前,在它埋头进食的时候,美美摸了几下陀艮圆滚滚又滑溜溜的大脑袋,心满意足地捂着心脏回到座位上。
“好可爱——”
花御没有说话,而是操控植物将陀艮提溜到自己身边,小声地嘱咐几句,便把自己的座位让给了它,自己则站到一边,默不作声地为它布菜。
日车宽见一如既往地沉默,独自饮着酒。
风间万叶喜欢喝酒,她千杯不醉。通常店里的都是啤酒,但般若构筑出的酒都是烈酒,只是喝了几杯,热气便冲上脸颊和大脑,意识都变得昏昏沉沉。可嘈杂的声音里,他却能格外精准地捕捉到记忆中那道熟悉的温柔声线。
那是十年间,他听过无数遍的嗓音,甚至不用去看,就能想象得到身边人说话时的神态和动作。他拿起冰凉的玻璃杯,企图给自己降温,同时又借着此刻的动作,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向她。
因为和服太引人注目,所以答应了天内理子外出聚餐后,她就换上了便服——一件粉色的交叉领衬衫,微微显露锁骨,黑色的长裙裤勾勒出腰线,由此形成一条完美而柔和的弧度。她悠哉地用手支着脸颊,看着面前一群友人嬉闹,笑得明媚。
“醉了吗?宽见。”
“……嗯。”
他大概是醉了。
醉到即便是低到了尘埃里,已经发誓不再昂首,却依旧背弃了自己的誓言,妄图直视太阳。
“少喝点吧。”
风间万叶不由分说地拿走了酒杯,再倒上些白水,递到他面前。
日车宽见接过杯子,将凉水一饮而尽,总算是清醒了些。
紧接着,他就听到天内理子问。
“对了,真人那个小家伙呢?”
“它说看到了有趣的事情,就自己去玩了。”
……有趣的事情?
“我去结个账。”
般若将鬓边有些凌乱的发丝捋到耳后,去了前台。
“您是要买单吗?”
“嗯,真是麻烦你了~”
“不……不麻烦!”
店员红着脸,低下头操控电脑,又犹犹豫豫地抬起眼睛看她。
面前的女人简直像是从电视里走出来的明星……在大厅灯光的照耀下,美丽得像是和周围人隔了层次元壁,那么耀眼。眼眸比流淌的黄金还要璀璨,嘴边的笑意足以蛊惑人心,慵懒地站着,不知不觉就将在场人的视线全部吸引。
『说起来,她和一起来的那个姓风间的女人是双胞胎吗?』
『除了气质以外,几乎一模一样呢……』
*
神奈川县川崎市
真人漫步在大街上,一边行走,一边观察着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类。
比起诅咒来说,它认为,人类才更像数不尽的蛆虫一样,遍布在地球上。也得益于此,它们散发的恶意才造就了自己的出生。
虽然它或许还得感谢他们,但是啊,果然人类的「不自由」,实在让自己讨厌得很。
有些魂魄形状尖锐,有些虚弱萎缩,有些跳跃晃动。这是一种因感情刺激而产生的机械般的「活动」。不过,真人更喜欢将这称为「代谢」。
越是见得多,真人就越是认为在广阔的大地上,生活于此的人类是多么狭隘而憋屈。这让它感到莫名的滑稽,这种见惯不惯的场景,就像是被饲养多年的宠物明明可以随意活动,却乖乖用爪子关上牢笼铁门一样,简直是一出好看的喜剧。
这里是属于人类的街道,可街上往来交错的人们,却没有一个走得比真人更自由。(1)
既然每个人都被自己打造的虚构枷锁所束缚,对他们来说,活着只是可悲的匍匐,那就必须把这片广袤天空下的世界让给别人——它是如此认为的。
不过呢,妈妈却不这么认为。
啊,对,妈妈……真人笑着,他来到一条小巷,跟着脏兮兮的野猫一起走,猫咪走到哪里,它就跟到哪里。以往它也经常如此,找一片喜欢的云,或是尾随动物们漫无目的地散步,它总是以此来打发时间。
每次想起妈妈,真人总是不自觉地变得雀跃。
自初生的自我还蜷缩在胎中浑浑噩噩,朦朦胧胧之时,它总能听到妈妈的声音。她的安抚、她的笑、她的歌声……一切都是那么温暖,隔着诅咒形成的薄膜,它能看到妈妈灵魂的形状。
无论多少年,无论在怎样的境地之下,她的灵魂虽然残缺,但从不变形、从不摇动,就像是宇宙里永恒不变的石头。远远看着,并不能理解石头给人的全然感受,只有亲自去触摸,才会发觉,它似乎已经存在许久,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冰冷而古老。
但是,那石头的内核却是柔软的。
真人喜欢梅雨季,那也是许多咒灵喜欢的季节。而真人,就是在那时自风间万叶的怀抱中出生的。
『啊……是那个隧道啊。』
真人对这里再熟悉不过了。不久前的一场雨,让隧道变得湿润冰凉,它踩在水泥地面上蹿下跳了一番,嗅闻着空气中青苔的独特味道,才得以安静下来。他走到深处,身后长出翅膀,飞到挂在高空水管上的吊床,躺在上面,拿起在那里放置了许久的书本翻了翻。
嗯,弗兰兹·卡夫卡的《变形计》……是一本很有趣的书。它已经看过不下三遍了。
妈妈认为看书是好事,虽说如此,但她从不去干涉真人的选择——尽管它是一个咒灵。它看什么、做什么,都是由自己决定的,唯有在「伤人」这件事上,她的态度才会不容置喙。
真人拿过在吊床上放着的风间万叶送的钱包,从中掏出纸币捻了捻,简单算了下存款。
『嗯……买几本诗集应该够用了。』
“喵~”
“又是你啊,准备去哪里?”
真人探出半个身子,看到灰扑扑的狸花猫有目的地前进,不由好奇,也跟了上去。
小猫向前奔跑,匆匆忙忙地出了隧道,坐在洞口前舔了舔身上的毛发。半晌后,才继续前进。真人就在后面跟着走,一直来到了一所学校前。
狸花猫就安静地坐在了墙边。久到真人返回隧道顺带告知风间万叶自己要晚点回去后,学校放学,小猫才“唰”地一下站起来,精准地咬住了人群里一个学生的裤脚。
“是你啊……小猫。”
男孩抱着它来到无人的角落,从书包里掏出一小罐猫粮,在地上洒了些。猫咪回应了一声,像是在感谢似的,随后跳到地面,大快朵颐。
又是一个「不自由」的魂魄呢……真人站在一人一猫的面前想。
“请问你……是谁?”
“哦呀,”真人歪了歪头,“你看得见我啊?”
『好像不是术师,只是看得见而已。』
它笑了笑,说道:“我叫真人,你呢?”
“我叫……”男孩抿紧唇瓣,攥着裤子。
“吉野顺平。”
作者有话要说:(1):摘自《逝去之夏与归还之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