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光袭来，徐竹琛一剑挥开身前的刀刃，回手就是一挑，闪着红光的短刀被她挑飞，深深扎进西侧厢房的底座中。

不止徐竹琛，在座的所有宾客中，但凡有些武学基础的，都能感受到，黑衣人方才就是从西侧厢房的位置出现的。今日李凤龙的一举一动，都让人猜不透。

徐竹琛将手中湛露握紧，崎岖的银色剑鞘硌痛她的手心，她无暇去管，一双眼睛里只有眼前的女子。

女子立在原地，一身黑衣合身而熨帖，勾勒出她矫健的身姿。她站在冰面上，既没有动，也没有要将被打飞的武器摘下来的意思。但即使如此，她脸上的青红二色面具依旧无比惹眼，那些毫无规律的花纹像玛瑙中异色的裂纹，也像古时形状狰狞的神兽图腾，徐竹琛虽说见过那张面具，但也免不了一阵心惊。

西侧厢房上，戴着赵君瑜面具的郭明玉内力一荡，将短刀从厢房底座弹出来，抓在手里。她抚摸过缠着几层布条的短刀刀柄，将冰凉的刀身拍在李凤龙面颊：“所以——为什么要给你们家漂亮的小姑娘们戴那种神神鬼鬼的面具？”

李凤龙的眼神没有离开斗兽场，她仍旧歪在郭明玉肩膀上，讲述道：“及南山上有种神鸟，青翼而红羽，二色相杂，声如鼓瑟。这种鸟儿不会飞，出生之后就开始跋涉，一生只为找到一个同类。如果终其一生都没有找到同伴，就会长鸣三声，倒地死去。死后，青色的羽毛化作彩石，红色的羽毛化作流火，故名炻鸟。王赫的小女儿，就叫这个名字。”

郭明玉皱眉道：“这不是很不吉利？你怎么还给红莲戴。”

李凤龙轻笑一声：“炻鸟遍寻一生，不一定找到同类，凄鸣而亡。人这一生，找到一个与自己交心的人又谈何容易？物伤其类，南疆那里一直有个传说，若是能捡到炻鸟的羽毛，就能找到同心之人。王赫祖籍镇南，应当是清楚这个传说的。”

“这面具、这传说，都是红莲丫头亲手制作、亲口讲给我听的。”她说完，抬手拧了拧郭明玉的脸：“你再看看你，这么多年，山南海北哪里都去过，这些传说倒是一点也不记。”

她们二人在厢房聊着天，徐竹琛站在场中，心如擂鼓。这些天来，她从未忘记红烛街和新书院里惨死的两个人的死状。她追寻了许久的黑衣杀手如今就在她眼前，而其与李凤龙的关系，尽在不言中。

徐竹琛凝神清心，内力随着她呼吸的频率蔓延开来，她手中湛露嗡鸣，几乎要从手心飞出。

黑衣女子的轻功的确高超，但如今在她的场地上，凭你有再高的轻功，没有武器辅助，是没有可能战胜徐竹琛的。

她并不打算在女子身上泄愤，今日种种失望，皆是由于她对李凤龙的盲目信任。但今日，她至少要从女子身上问出原因。

徐竹琛收敛起四溢的煞气，剑身急转，剑锋凛冽，光华绽出，刺出的剑身仿若游龙出海。湛露剑并非软剑，其剑身厚实而颀长，银光闪闪的剑身上环绕着一层纯白雪意，细看时，却捕捉不到飞雪的来处。

此为徐竹琛自创“广寒剑法”的第一式，“雪意”。飞散的雪花是受极寒内力影响而冻结的水珠，徐竹琛这一招，是用上了功力的剑法，却也是相对温和的招式，是对对手实力的试探。

红莲仍旧寂然立在冰面上，青红面具上读不出情绪，整个人一动不动，像一尊生了锈的黑铁塑像。徐竹琛的招式逼近时，她才恍若梦醒一般抬起头来，面具转向徐竹琛的位置，右手探向腰侧，拔出一把黑红色的长剑。

她手中剑刃尚未完全出鞘，徐竹琛剑锋已至。红莲被寒意一刺，脖颈不由自主的偏了一下，她索性一用力扯断了腰间的挂绳，将剑鞘也一并扯下，手掌在剑鞘尾部一拍，剑柄接力斜斜向上冲去，直击徐竹琛的下颌。

徐竹琛占了先机，自然不会被她的招数吓到，手掌一推，剑柄走向偏移，她借机在冰面上滑出几步，拉开二人的距离。

剑势走偏，红莲见徐竹琛后退，剑鞘脱手，剑柄顺着徐竹琛的力道转出半圈，红莲一掌拍出，剑柄被她稳稳抓住，漆黑的剑鞘受了冲击，直直飞向徐竹琛。

徐竹琛周身雪意未散，湛露寒意凛凛，自她身前一击，寒光不由分说拍飞剑鞘。她将剑尖再转，冰冷的刃上已经结出冰晶璀璨，在夜明珠的照射下，越发亮得人睁不开眼。剑尖打出气劲将黑红剑鞘拦腰砍断，徐竹琛提起湛露，指向对面红莲。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台下的宾客们只看到二人的长剑彼此错开，见徐竹琛提剑而立，以为胜负已分，纷纷松了一口气。这节目足够精彩，场中横飞的各方内力，却也实在令人提心吊胆。

却不想下一瞬间，站在徐竹琛对面的红莲抬起已经出鞘的长剑，漆黑的剑身犹如深沉的夜。众人尚未反应过来时，红莲向前迈了一步，整个身体被夜明珠从上到下照得犹如燃烧。

几乎就在同时，覆在她面上的面具被光线照彻，红色的纹路从面具上脱出，一道一道竟真的燃烧起来！

刹那间，一道红光从场台中央飞出，带起千万雪片冰凌，力拔山兮，轰然向着徐竹琛所站之处轰击而去。

徐竹琛侧身挥剑，湛露挥砍，与红光力道相缠。银白的剑身上缠裹着白雪，那凶猛的红光被拆成一道一道，与白雪纠缠在一起，却始终没有消散。红莲手中不断挥舞着长剑，红光随着她的动作而起伏，仿佛无法以人力抗拒的浪潮。

火红的浪潮中，内力的痕迹仿佛朵朵红莲，光华万千。红光映照着两个黑盒子，飞雪涌起，盒中一白一红两个纸人仿佛陷入了苦战。

郭明玉看着台下的战况，不由得将短刀随手一插，倒吸一口气。她的确预想过红莲会取胜，但如今看来，李凤龙显然是另有想法。

她感慨万千，徐竹琛也在心中惊叹。先前追逐时，她只觉得这女子轻功了得，反应也快速，用起短刀仿佛螳螂的双钳，变化自如。但局限于短刀的攻击范围，到底展现不出内力。如今她换上长剑，虽说没有短刀的灵敏迅捷，但这极具压迫感的内力足以弥补这点缺陷。

如此深厚的内力，哪怕不经雕琢，都足以立身不败。这种使用内力的方式，倒和她如出一辙，徐竹琛一时间产生了惺惺相惜的情愫。

但手中的湛露震颤着，不断宣告女子的危险，徐竹琛的神思回到战局上，提气化功，湛露一扫一劈，斩断红莲攻势。红莲借机一剑刺出，剑身红芒灿灿，催动内力呼啸而去，徐竹琛却抬起一只手，提剑化阵，一身寒意聚集起四散飞出的冰雪。

她手掌一动，空气为之一凛，池座中方才还在躲避飞雪的宾客们同时感受到一窒。空中的寒意被凝聚在她手心，徐竹琛却自如地将手掌翻过——她的手心里空无一物。

与此同时，斗兽场上却骤然炸出万千雪花。

这便是徐竹琛的广寒剑法第二式——雪起。

飞雪涌动，意味着徐竹琛释放出的内力越发精纯。台下的人，外行尚且不了解发生了什么，内行人的额头，已经涌出了冷汗。

“为何如此认真？对方内力霸道，但徐少侠内力也不弱于她。”方才下台的女子抱着自己的刀，低声自问道，“为何不直接用内力对抗，而是用剑招拆解内力？”

没有人回答她，徐竹琛本人此时也回答不上来。她的剑卷起风雪，风雪直冲上悬挂夜明珠的帐顶，带动大帐一阵轻微的摇晃。徐竹琛用内力化去剑上残存的红色光点，手起剑出，风雪呼啸着与涌动的红光对抗，赤红的光芒迸发四射，红莲花瓣不断飞出；雪白的内力爆发出尖锐的雪片，风卷着雪向前钻去。

内力相对，声势浩大，震得帐中空气都扭曲起来。地面晃动，帐中不断传出崩裂的“咯啪”声响。几个孩子被吓得哇哇大哭，却又不敢离席，徐竹琛又迈了一步上前，剑挽三千流雪，挥动寒意万钧，长风吹彻，白雪飘荡，是为第三势“雪风”。

红莲的内力虽说充裕，但与徐竹琛千锤百炼的招式相比，就显得粗糙而难以为继。她斜向前跃出两步，剑身化出一道并不起眼的红光，直奔徐竹琛而去。

徐竹琛的剑已经收回，冰雪蔓延，她的内力在斗兽场中不断积聚，几乎将一片场域凝固成坚冰。她睁开眼，雪白的睫毛下，一双红瞳越发晶亮如血。

湛露在她手中一颤，铺天盖地的雪花聚集到场中，将红光悉数盖住。骤雪掩住一切，女子的内力被截断，鲜血从面具之下涌出。徐竹琛这才将湛露刺出，脚下步伐飞快，急急冲女子刺去。

脚下忽然一阵剧痛，徐竹琛扭转身体，却失了平衡，趔趄一下摔进了雪里。厚雪做了缓冲，她摔得并不重，但她起身时，赫然见到雪地里已经浸满了斑斑鲜血。

红莲的内力融化了她腿上的冰层，伤口暴露在外，动一下就是万箭穿心的痛。徐竹琛眼见红莲再次挥剑，一道内力从雪层上掠过，温度将白雪登时灼去一层。

徐竹琛旋身避过，抬剑相对，环绕周身的冰壳却不知何时被红莲的内力抵消，露出十数个破洞。滚烫的内力从破洞中钻进来，鲜血从腿上的伤口涌出，徐竹琛不顾伤势向一旁猛扑过去，险险避开一道剑气，头顶发带却被削断，满头银丝雪瀑般飞卷而下，盖住她的面目。

形势逆转，徐竹琛拄着湛露让自己不至于倒下，却一时无法夺回优势。

红莲的脚步很轻，体术精湛，一步落下，雪地就因她的高温而融化出一个洞。她三两步走到徐竹琛面前，青红面具反映不出情绪，利剑已经指到徐竹琛脖颈。

眼见如此，暗处的王赫不禁攥紧椅子的扶手，眉头也罕见地皱了起来。他抬手叫来了几个人，正欲结束这场战斗，忽然感受到了一阵刺骨的寒意。

不只是他，在场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股寒意。

那是怒意，自己的威严被挑战后升起的，滔天的怒意。

那是欲望，棋逢对手后被点燃的，与之一战的欲望。

锋利的冰层从厚雪之下刺出，一道一道如升起的芒刺。红莲后退躲避，冰刺却追着她不放，她一时不察，背后便抵上了一块坚冰，回头时，眼前的冰层猛然炸开，化作数根藤蔓将她捆缚其中。

“有这种实力，连真面目都不敢露出来吗？”徐竹琛从雪中站起，白发披散，阴沉如鬼，眼睛里满是冰冷的欲望。

她抬起手，红莲的面具应声而碎。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的怪异癖好就是看扭曲的酸辣味女同，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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