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找这个吗？”亚图姆微微歪着头，洁白无暇的两指间夹着一张淡绿色的卡片。

湛蓝眼眸倏忽睁大，海马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不自在的神色。

“嗯。”他突然有点庆幸亚图姆现在还看不到。

察觉到海马靠过来的动作，亚图姆手腕一翻，动作敏捷地将卡片一样的书签收了回去。

“亚图姆？”海马有些疑惑。

“你想拿回去？”亚图姆挑了挑眉，慢悠悠地道：“我以为这是你写给我的。”

海马心下一突，他意识到亚图姆知道他写在书签上的内容了。

“不…”

“不是给我的？难道是写给别人的？”亚图姆脸色一沉，“海马濑人，你想清楚了再说。”

海马无奈地揉了揉高挺的鼻梁，“亚图姆，这就是一张书签。”

“不否认那就是给我的。”亚图姆抬起下巴，脸上带上了点矜贵的神色，灯光下露出的脖颈白皙修长，整个人宛如优雅美丽的白天鹅。

海马捏了一下他的耳垂，叹道：“你要一张书签干什么？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写给你。“

“那是以后的事。”亚图姆侧了侧脸，避开他喷在脸上的热气，口气透着些不善，“我生日没收到你的礼物，你别以为我忘了，这个就算利息了。”

那天生日后他拆了所有人的礼物，唯独没有拆到海马的礼物。他本以为海马会在之后送给他，但这么久了依旧什么都没有。前一段时间他没心思想这些，今天提起来心里的小火苗一下就烧了起来。

亚图姆摸索着将书签夹在他的卡包里，转回身道：“可以开始念了。”

想了想又追了一句，“今天只念一小会吧，你还是个病号，我们要早点休息。”

既然亚图姆已经知道他写了什么，书签拿不拿回来也没什么意义了。

海马没有再执着于这件事，翻开书，低低的带着磁性的声音缓缓响起。

亚图姆轻轻勾起嘴角，闭上眼静静地听着海马的声音浸入书里的世界。

亚图姆梦里蹬了下腿，迷迷糊糊地动了动身体，睡意又袭了上来。

突然感觉有些不对，亚图姆半睁开眼，手在身侧摸了摸，那个往常会抱着他的人的确不在。

“海马？”亚图姆叫了两声，没有人回应。

外面一片寂静，天应该还没亮，海马能去哪。

亚图姆皱了皱眉，下床穿好拖鞋，按照记忆里的方位摸到墙壁，扶着墙慢慢往外走。

手摸了个空，房门果然开着。亚图姆犹豫了下，扶着门框走出了房间。

站到门外，周围一片静悄悄的，显然仆人也都睡了。

亚图姆不太敢动，随便乱跑的话，万一从楼梯上摔下去不是小事。用力睁着眼，他心里有些急，海马大半夜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还没睡醒的大脑隐隐一痛，亚图姆眯起眼，黑暗中一抹亮光一闪而过。

亚图姆闭上双眼又睁开，眼前还是一片漆黑，刚刚捕捉到的光亮仿佛是他的错觉。亚图姆想了想，那个闪现光亮的方向好像是小花园的位置，他贴着墙慢慢往那边挪去。

手掌按到冰凉的玻璃上，亚图姆松了口气，轻轻转开把手推开玻璃门。一股凉风顺着打开的缝隙吹了进来，只穿着睡衣的亚图姆打了个冷颤。

棚顶上一缕柔光照亮小花园，海马倚靠在木质小圆几上，身上松松垮垮得搭着件深蓝色毛呢大衣，修长的手指间一点微弱的火光忽明忽暗。

左前方梧桐树影摇曳，周围静得只有风声，朦胧的暖光中缭绕的烟雾拢住那张英俊的脸。漆黑的剑眉下，低垂的蓝眸眼神幽深而静谧。

“海马，你在吗？”

海马听到声音条件反射地转过头，瞳孔骤然猛缩

“亚图姆！”海马一把拉住亚图姆抬高的手，“你怎么找过来了?”

“我醒了发现你不在。”亚图姆的声音有些发抖，入了冬的夜风像刀一样刮在他的脸上。

海马脱下身上的毛呢裹住他，“我带你进去。”

冰冷的身体被带着体温的毛呢大衣罩住，冻的瑟瑟发抖的亚图姆像是终于活了过来，感官也跟着恢复了过来。

听了海马的话，亚图姆点了下头就要跟着他往里走。

一道似有若无的味道顺着风飘入鼻翼，亚图姆停了脚步，迟疑地问道：“海马，你刚刚是在抽烟吗？”

海马动作一僵，刚才他看到亚图姆眼神茫然地往里走时急着去拉他，仓促之间点着的烟落到了地上，木质地板上一缕白色的烟雾袅袅上升，又被风吹散。

亚图姆在他的沉默中确认了答案。

“我从来不知道你还抽烟。”亚图姆缓缓道：“你肺炎还没好，有什么事要大晚上在外面抽烟。”

海马有点不敢去看亚图姆的脸色，轻描淡写地道：“就抽了一根，我们先进去，外面太冷了。”

亚图姆脚下未动，腰脊挺直，清瘦的身体正面对着海马。

“这么晚你在小花园做什么？”

“下午睡久了，我不太困出来吹吹风。”

“我知道你不困，我没问你这个。”亚图姆声音不喜不怒，“我问你为什么这么晚来小花园抽烟。”如果不是发现海马抽烟，亚图姆会接受他睡不着出来吹吹风的说法。但他不相信一个成年男人会三更半夜无缘无故地在冷风中抽烟。

海马沉默了几秒，“没什么，有点闷就点了根烟。”

亚图姆伸手抓住他的手臂，有些担忧地问道：“是出了什么事吗？是KC出事了吗？还是你怎么了？”

“不是，没出什么事。”海马连忙道，牵起胳膊上的手，声音轻柔道：“真的没什么，我们回房吧。”

一片安静中，亚图姆神色敛起，眼睑低低垂下，轻声道：“还记得你下午在医院答应过我什么吗？”

亚图姆慢慢抽回被他握住的手。

“如果什么事都没发生，你会半夜一个人在外面抽烟？海马，你是把我当小孩子糊弄吗？”

海马张了张嘴，“亚图姆…”

亚图姆抬眸“看”向他，眼中隐有流光闪现。

“真的什么都没发生。”海马垂在身侧的那只手轻轻颤动。

亚图姆脸上的期盼渐渐隐去，表情越来越淡漠，像是神明一点一点舍去了人间的七情六欲。

“你真的没有什么要和我说吗？”亚图姆声音空寂，宛如清悠梵音，从远处而来。

一股凛冽的寒风从两人身体之间吹过，黑暗的世界里寂静无声，像一潭冰冷的死水。

亚图姆心里慢慢升起一丝深刻的绝望感，他突然发现他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距离海马这么远。

周遭一阵狂风呼啸而过，发出“呜呜”的泣音，月光下两道身影久久相顾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亚图姆压抑住的心智终究捋清了脑中的繁杂思绪，他睁着失明的双眸，清朗的声音平静和缓，字字清晰地道：“海马濑人，我们分手吧。”

蓝眸眼神茫然而涣散，像是没有听懂亚图姆的话。

亚图姆没有听到对面人说什么，理所当然地当作他默认了，微一点头后慢慢转身向记忆中的来路往回走去。

这个动作终于惊醒了海马，他猛地上前一把抱住背对着他的亚图姆，把他死死揽在怀里。

“不，亚图姆，不。”那声音仿佛已经支离破碎，还透着一丝惶恐，“亚图姆，我不分手，我不会跟你分手。”

亚图姆仰起头，努力不让眼眶中的泪水滑落。

“到此为止吧，海马，我不想到和你连最后的一点美好回忆都留不下。”

心撕裂般的疼，亚图姆也不想和海马结束，但他说的不是气话，他不会拿这种事和海马闹脾气。可当他发现，他们之间已经到了海马宁愿在夜深人静向烟草寻求慰藉也对他无话可说的这一步，还要如何才能继续走下去？如果他没有失明的话，他还能去解决存在于他们之间的问题。可现在的他看不见海马的眼神，看不见他的脸，他连海马生病都是周围人里最后一个知道的，他要怎么才能发现他那些刻意隐藏起来的情绪。他真的不想再一次体会只能从旁人口中得知恋人病情时从灵魂深处涌起的那种失落和无力。而自己真的可以接受一个连真实的心情都要向他隐瞒的恋人吗?他会慢慢分不清海马对他的每一次笑、每一句话是真心实意还是他面对自己的刻意伪装，未来他甚至会开始怀疑海马对他的感情还剩几分是出自真心，就像现在他已经在想今晚到底是不是海马第一次在他睡着后独自一人来到小花园抽烟。在他看不见的那些夜晚、在他不知道的那些地方，海马到底还对他藏了多少心事。他已经不知道海马在想什么了，未来当他开始怀疑海马对他的感情时，他要如何面对海马？而和他在一起的海马真的快乐吗？如果真的快乐，怎么会宁愿面对寂静的黑夜也不向他倾诉。

或许他们之间真的到该结束的时候了，继续勉强走下去，当他们之间的爱被耗尽时，他们终将变成一对怨偶。与其走到只剩怨愤的一天，不如在他们还爱着彼此的时候结束这段关系，至少还留有美好的回忆。

“亚图姆，我不会让你离开我。”海马吻上他的侧脸，声音浓稠而铁血。

亚图姆抚上海马揽在他胸口的手，微微用力想拉开他，那只手臂却像钢浇铁铸般丝毫无法撼动。

亚图姆无奈的松开了手，他发现他根本狠不下心。理智已经做了决定，可身体在留恋海马的怀抱，心在呐喊、在叫嚣不要离开爱着的人，他根本舍不得、放不下他…

“海马…别这样。”红唇动了动，亚图姆用力闭了下眼，声音很轻地说道：“只是一段短暂的恋情而已，很快你就能忘记了。你人生里有那么多值得你追寻的东西，你有KC、有木马、还有大好未来。我…我现在看不见了，很多事情都不能陪你去做了，别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了，嗯？以后我们还是朋友，你想见我的话我们还是可以见面的，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