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闷的呼吸声骤然变得急促，架在他肩上的头猛地摇了摇，亚图姆吸了口气欲强行挣开箍住他的手臂。

“亚图姆，我只是在想你。”海马低沉的声音仿佛泣血，像是心里的一扇门在缓缓打开。

亚图姆神色一动，意识到海马是在回答他之前的问题。

“我不是一直都在吗？”亚图姆柔声细语，舒缓的声音像在小心翼翼地引导探出脑袋的毛茸茸的幼兽，唯恐一个不慎那人就会缩回去，“为什么还要想我？”

“我…”海马闭上眼，抱着亚图姆的手再度收紧，亚图姆静静地站着，仿佛感觉不到身体被勒地发痛。

“我在想要怎么爱你。”海马低低道。

亚图姆拍拍他的手，海马放松了力道，依旧把他拢在怀里。亚图姆在他怀里转过身，双手环抱住他的胸膛，侧头一只耳朵贴在他的心口上。

“像现在这样就可以了。”

“可是我不知道我做的好不好。”

“你做的很好，我很喜欢。”亚图姆蹭了蹭他。

“真的吗？”海马声音有些恍惚，“可我觉得我不能让你安心，我忍不住去想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

“你怎么会这么想？是不是伊西丝告诉你我想买房的事？”亚图姆有些心疼地解释道：“我没有想搬走，我只是想着需要一个安全点的住处。KC的公寓人多眼杂，我想买个独栋的别墅，以后我们两也能多一个住处，我准备在那边放点我们两的东西，你家里木马在、很多仆人在，有些事也会不方便。”亚图姆没说出口的其实还有个原因，当时他们在国外宾馆里胡天胡地的厮混了一周，虽然他也很享受和海马的交欢，但身处下方总让他心里有点不得劲，再加上一直住在海马家里两相叠加让他有种他好像是个女人嫁给了海马似的感觉，所以才想买个房子，以后两个人可以两边都住一段时间。这种有些诡异的、掩耳盗铃的、自欺欺人的打算，亚图姆一时不好说出口，只能换个体面点的说法告诉海马他的想法。

海马吻了吻他冰凉的发丝，道：“不止是这件事，你车祸醒来后情绪就一直很紧绷，你还是会是对我笑，我却很担心，手术后你哭了一场后我以为会好起来，可现在你面对我的时候又开始像什么问题都没有一样，可事实不是这样。亚图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我想跟你说，什么都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你，我在努力照顾好你。可你还是很累的样子，我不想你这么辛苦，但我想我做的并不好，所以你才需要靠自己来面对遇到的问题。”

亚图姆在他说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一直在眼眶内打转的泪水就抑制不住地流了下来，沾在海马绵软的睡衣上，染出一片湿痕。

“没有，你把我照顾的很好，真的很好。”亚图姆声音哽咽。

海马扶着他的肩膀，抬起他的脸，用手指轻轻擦去眼角挂着的泪珠。冬季干燥的白皮肤上被蹭出点红痕，看着他的蓝眸满是怜惜。

“亚图姆，有件事我没告诉过你，海马刚三郎并不是我和木马的亲生父亲，我们的父母在我小时候就出意外过世了。我和木马是他从孤儿院收养的。”

亚图姆拉着他衣袖的手微微收紧，海马刚三郎是海马集团的创始人，他也曾疑惑过为什么这个家里没有他一丝痕迹，他以为是海马是像他一样，将关于父母的记忆和一切都收藏了起来，他没想到会是这样。

“他…对我们并不算好，他之所以收养我们是需要一个有能力的继承人，他有一次去孤儿院做慈善活动时看中了我。从小到大，他对我都很严厉，我每天有学不完的课程，但为了木马也为了自己，我从来没有畏惧过，我学会了他教给我的所有东西，怎么去经营一个公司、怎么去管理手下，我也学会了他那些不能见光的手段。在我没有意识到的时候，我变得越来越不像最初的自己。我开始忽略木马，忽略我唯一的亲人，甚至利用木马只为了和刚三郎争夺KC的所有权。当年参加选秀是我和他的一个赌注，他和我协定只要我最后能拿到最终的冠军，就会将KC交给我，我知道他提出这个要求不过是想看我像个小丑去完成他的那些要求后再打碎我的希望，他从来没打算过真的把KC交给我。但我同样是在和他虚与委蛇，我早就在暗中收购KC的股份，等到决赛结束后，我已经真正掌握了KC。按照我原本的计划，我有很多对付他的手段，我想将他这么多年施加在我身上的痛苦加倍报复给他，可我没想到我会在选秀中遇到你。”

海马看着那双泛着水光滟色的眼眸，回想起记忆里那段美好的景象。

“我们初次见面的那一天，我看着在舞台上的你，我在你眼里看到这世间最原始最纯粹的生命力，你对这个世界最炽烈的热爱，我开始慢慢想起了我最初的那些愿望，我想好好照顾木马，我想做一个能给所有孩子、给所有人带来快乐的游戏。每一次和你的对决，都让我在一步一步找回真实的自己。”

“亚图姆，当我真正得到你的那天，我觉得我终于找回了完整的自己。”

亚图姆听着海马最真挚的表白，抽泣着说不出话，白生生的牙齿把下唇咬破，渗出了血丝。

海马微微垂眸，拇指擦过他的唇，亚图姆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不知该从何开口。

海马轻声道：“亚图姆，你太好了，好到我不知道该如何爱你才能让你开心。

我…”海马像将心剖开，去直面他最深的恐惧，“我其实根本不知道怎么去爱一个人，我很早就失去了父母，海马刚三郎只教会我怎么去恨一个人。我也没能做到照顾好木马，这么多年，木马在我的忽略下长大，幸好他一直会照顾自己，他甚至在好好照顾我。过去的那么多年，我没有告诉你我的心意，是因为我不知道告诉你后该如何和你相处，我心里想让你知道我爱你，可我不知道要怎么去爱你，我更怕我会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伤害到你。所以我选择什么都不去改变，就算每次和你见面后只有几句互相攻讦和讥讽，对我来说也够了。”

亚图姆再也忍不住，整个人扑进他的怀里，滚热的泪水汹涌而下。

海马揽住他，手下轻柔地抚了抚他的后背，“亚图姆，我不像你的那些亲人和朋友，他们知道怎么给你勇气和力量，我只能拉着你的手告诉你不论多久我都会陪着你。当你流着泪问我该怎么办的时候，我发现我根本给不了你答案，我甚至想向恶魔企求力量，是不是很可笑？我知道所谓的和恶魔交易的说法不过是人类虚幻的寄托，但如果能让你重新快乐，我愿意付出一切，包括我的灵魂。我想让你相信我会永远照顾你，我想让你放下负担把一切都交给我，但我发现不管我怎么做也不能让你安心，你总是有顾虑，我不能让你完全信任我。我只能一遍遍去想我还能做什么？”

“不是，不是这样的…”亚图姆抬起头，泪水止不住地从线条分明的眼眶涌出，海马飘忽的语气让他的心脏像被无形的大手狠狠捏住，痛到无法呼吸。

亚图姆觉得他真是该死，他怎么可以让那么骄傲自信的海马濑人怀疑自己，他怎么可以？他明明那么爱这个人，却让他陷入对自身怀疑的困境，他突然想起他们第一次拥有彼此的第二天，他居然想去和海马聊他对自己的掌控欲，他完全不知道海马为了他付出了什么、为他克制了什么？

他真是自以为是、天真又可笑，这段关系中他一直固执地用自己那套理性和逻辑去追求完美的状态。然而两个人的恋情不该是这样的，恋情里从来就不该有完美的理性。

“我相信你，我一直相信你，是真的。即使是当初你一定要我和KC签约的时候，那个时候我是很生你的气，我很生气你为什么要拿我的朋友来威胁我，但我只是生气，我其实从来没有真的怪过你。”

亚图姆慢慢摸上他的脸，指尖游走在他高挺的鼻梁，“当时我想就算选秀结束了，我们会分别，但我们会有未来的，我能看到我们之间有未来。所以你威胁我的时候，我才会那么生气。因为我觉得我们的未来不该是那样开始的，我心里看到的属于我们的那个未来该是一个更美好的重逢。”

亚图姆的手指上移摸到细密的睫毛，指腹微微发痒，眼前仿佛又看到那双深邃的宝石一样的蓝眸。

“海马，其实我早就被你吸引了，在选秀的时候、在你对我说不要认输的时候，我早就在我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就喜欢上你了。只是我自己没有发现，每一次和你一起走上舞台的时候，我心底会悄悄地冒出无法抑制的愉悦。当我发现你对我的感情时，我心里很乱，但我从来没有真正地想去拒绝你。和你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我真的很开心。车祸眼睛受伤后，我不想对命运认输，我不想让一个意外毁掉我的人生。所以我在心里竖起一道墙，撑着自己往下走。但我是真的相信你，我一直相信就算我一辈子也不能再看见，你也不会离开我，我的世界已经一片黑暗，因为有你我才知道未来的方向在哪里。我相信不论这个时间有多久，不论我的世界变成什么样，你都不会丢下我一个人，你永远会在前方等着我。”

亚图姆微微踮起脚，手指摸到薄唇的位置，将一个颤抖而坚定的吻落在海马的唇上，沾着他的血与泪。

“海马，相信我，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