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图姆对着手机说了一句,“伊西丝,等我一下。”
“哪一本?”
女仆拿起书,慌慌张张地抽了张纸巾擦拭书皮。
“《恶魔的交易》,夹着外面的书签也沾上水了,写在上面的字也花了。”
从醒来后表情一直淡淡的亚图姆眉梢一动。
这本书海马不是说忘在医院了吗?海马为什么骗他。
“书签上写了字吗?写了什么?”
女仆抽出长方形的绿底书签,鼻音很重地念道:“书签上原本印着一句 ‘魔鬼所赐权利、财富与荣耀,均需出卖你的灵魂换取。’旁边黑色水笔写着 ‘我愿用灵魂与恶魔交易换取光明’。”
“王样,最上面的字都有些花了,社长一定会注意到的。”女仆不蠢,既然亚图姆问她书签上写了什么,那就说明书签上的字不是他写的,只可能是海马写的。
“王样?”亚图姆没说话,女仆又叫一声。
紫红色的眸子动了动,亚图姆伸出手,柔声道:“把书签给我吧,我会和他解释的,你不用怕。”
“嗯。”亚图姆的语气莫名令人安心,女仆小心地擦着桌上的水渍。
亚图姆指尖摩挲着书签的边缘,把手机放到耳边,“伊西丝,找我有事吗?”
“你没事吧?刚刚怎么了?”伊西丝从手机里听到这边噪杂的动静,正有些担心。
“没什么,洒了点水而已。”
“那就好,我是想问问你现在方便吗?我有些你的东西要交给你,马利克马上要回族里,我想陪他回去一趟,而且他也想当面向你道歉。”伊西丝声音有些低沉。
亚图姆眉头紧皱,有些不赞同,“他回去不会有危险吗?”当时那些人有多疯狂亚图姆是亲眼所见,事实上要不是他运气好,现在就不止是眼睛看不到而已。
“族里长老也不认同那些人的做法,当时其实族里有人认为马利克必须接受适当的惩罚后才能离开,是我没有禁过长老允许私自将他带了出来,才会引来那些人。马利克想回去彻底了结这件事,我也认同。”
亚图姆沉默了两秒,说道:“也好,是该去面对,不面对就永远不能解决。你们过来吧,我现在在家。”
“好,我们现在就过去。”伊西丝正准备挂断电话。
“等等。”亚图姆突然就抓住了脑海里飘飘荡荡的那一丝念头。
“你现在在哪?在KC吗?”
“对,怎么了?我刚整理好这段时间的工作文档。”
“海马现在KC吗?”亚图姆问道。
女仆收拾好桌子,端着托盘站起身。听到亚图姆的问题后,纤弱的身体猛地僵住。
“应该不在,我下午在电梯里碰到桃川,她说社长很久没来公司了。我刚刚先打了电话给社长,他电话没有接通才直接打给你。”
伊西丝感觉有些奇怪,“你不知道社长在哪吗?”
“伊西丝,你们先不要过来,等我联系你。”亚图姆淡淡道。
“好。”
亚图姆挂断电话后抬起头,脸色阴沉如水。
“王样…”女仆心惊肉跳,她突然觉得此时的亚图姆比社长还让她害怕。
“谁教你说海马在KC的?”
“是、是管家。”女仆毫不犹豫地说了实话。
“让他立刻过来。”那声音硬如冷铁。
虽然知道亚图姆看不见,管家还是恭恭敬敬地弯着腰。
“他病了多久了?”
“社长第一次叫医生来家里是前天。”
亚图姆用力捏着手机,圆润的指甲微微发白。
那就是至少四天了,他居然一直没有注意到。亚图姆闭上双眼,自从当年身份风波后,他再次体会到灵魂深处涌出的那种无力感。
“帮我准备车,送我去医院。”亚图姆站起身。
管家抬头看着亚图姆的眼睛,犹豫地劝道:“社长应该没什么大事的,您还是等他回来吧。”
亚图姆抿了抿唇,他听出了管家的顾虑,他出去需要有人扶着,但海马一直不太喜欢别人碰他。
“我之前脚伤时用的轮椅还在家里,你让人推出来。还有,不要提前打电话给木马。”
亚图姆抬眸从正面直直地对上管家的目光,看向虚空的眸光竟无比锐利,“也别像上次那样钻我话里的空子,明白吗?”马哈特来家里带走他的那天,后来他从木马那里知道管家在他离开后不久就给木马通风报信了。
管家腰又是一弯,伸手按住他“砰砰”跳的老心脏,沉声道:“…明白。”
装饰豪华的VIP病房里,海马闭着双眼躺在病床上,上方挂着吊瓶。
木马坐在海马床边的椅子上无聊地甩着腿,海马在医院检查后诊断为肺炎,医生让他打点滴。但海马怕亚图姆醒过来看不到他,坚持让医生给他打速效针。木马没办法,悄悄让医生换了药,直接给海马打了一针安定把他哥放倒,然后安排管家告诉亚图姆说海马到公司处理公事。
虽然他哥醒过来可能会生气,但木马不愿意看到海马这么硬扛下去。
病房门被轻轻地敲响。
木马以为是保镖有什么事,跳下椅子,打开门。
“怎么了?咦?”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人,疑惑的木马眨了下眼。
戴着鸭舌帽的人缓缓抬起头,木马看清来人的脸后猛地吸了一大口冷气。
“亚…”
亚图姆将食指竖在唇前。
木马会意地收声,保镖推着亚图姆进了病房,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你怎么来了?”木马挠了挠头发,“不对,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的?”
亚图姆没有回答木马的问题,直接问道:“他怎么样?”
木马撅了撅嘴,轻声道:“肺炎,不算太严重,医生说是拖出来的。我哥不肯好好看病,我偷偷让医生给他打了安定,现在在打点滴。”
亚图姆闭了闭眼,“推我过去。”
木马乖乖地推着亚图姆到病床前,牵着他的手搭到海马垂在床边的手指上。
“要小心手上有输液针哦。”木马叮嘱道,想了想又说:“要不我推你去另一边吧。”
“不用。”亚图姆低声道:“木马,你出去一下好吗?”
“哦。”
听着门合上的声音,亚图姆双手将海马修长的手指虚虚地裹在掌心,不敢太用力。他现在看不见,怕拉扯到海马手上的针头。
淡淡的冷香混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的味道刺激着亚图姆的鼻腔,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恨他不能视物,看不到海马的脸,发现不了他生了病,以至于让海马把病情拖到这个地步。
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扪心自问,真的是因为看不见所以才没有察觉吗?
亚图姆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让他忽略海马至此的真的是因为不能看见吗?
亚图姆用力阖上眼,他知道不是。
过去几天,海马的声音格外的暗哑,有时候会有一些压抑不住的轻咳。他听到了,心却像躲在玻璃罩内,拒绝接收外界的一切信息。他知道自己在逃避,心里像有两个他,一个蒙着耳朵躲在坚固的玻璃房里的他,另一个他冷冷地看着躲起来的他。
亚图姆对自己说,到此为止吧。够了,已经任性够了,你难道要看着他为你心力交瘁到耗干心血吗?
慢慢低下头,小心翼翼地吻在冰凉的指尖,亚图姆轻声道:“海马,快点好起来吧。等你醒了,我也会好起来的。”
木马等了一会推开了门。
亚图姆听到声音侧了侧头,放下海马被他包住后变得温暖的手。
“推我出去吧。”
到了门外,亚图姆拿出白色的手机,“木马,帮我给伊西丝打个电话,把我的位置告诉她。”
“好。”木马接过他的手机,应承道。
海马住的是病房外有个陪护室,伊西丝带着马利克进来的时候,亚图姆一个人坐在轮椅上,表情沉静。
“亚图姆。”伊西丝叫了一声。
亚图姆笑道:“你们来了?”
伊西丝走到他的面前,轻声问道:“眼睛还是没有好转吗?”
亚图姆摇了摇头,“还没有,不过医生不是说了检查下来已经没什么问题了吗?早晚会好的,你不用担心。”
伊西丝沉默片刻,“马利克想和你道歉。”
“亚图姆,对不起。”马利克神色愧疚,语气里满是懊悔,“都是我连累了你。”
亚图姆叹了口气,慢慢说道:“我不接受。”
马利克身体一晃。
亚图姆在他越发歉疚的眼神中继续说道:“你不用和我说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我,这件事是个意外。”
“可是…”
“知道你该说的是什么吗?”亚图姆打断他,轻笑道:“你该说谢谢,如果你心里觉得我帮到了你,该说的不是对不起,而是谢谢。”
马利克一愣,声音微颤:“嗯,谢谢。”
“我收到你的感谢了。”亚图姆嘴角上扬,“处理好你的事,记得再来找我,到时候我带你好好看看这个城市。”
“好。”马利克重重地点了点头。
等马利克走了出去,房里只余伊西丝和亚图姆,伊西丝轻声道:“谢谢。”
亚图姆笑眯眯地道:“你不该和我客气的,伊西丝。不过既然你说了,我就大方地接受吧,等我好了,要记得少给我安排点工作。”
“你真是…”伊西丝无奈摇头。
“你找我有什么事?”亚图姆撑着下巴,“快点说吧,海马差不多醒了,我要进去守着他的。”
他想让海马醒来第一眼就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