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楸醒来的时候坐在一台老式电视机面前。
黝黑的屋子里,电视机由电子束激发荧光粉发出的光芒便是唯一亮着的地方。
电视中播放了一会儿关楸在无何有之乡看到的画面。
然后,刺啦一声,电视切到了一个画面清晰的频道:
屏幕上,赫然播放着关楸的父亲扇关楸耳光的画面,配合着一个人物面部表情特写,还有重低音的背景音乐,把意外的情绪烘托的很足。
关楸几乎是爬到电视面前,再三确认了那画面中的自己和电视机玻璃上微弱的反光出来的自己是同一个人。
“什么……?”
电视节目还在自顾自地播放,应该是电视剧放映之前的前情提要。前情提要剪辑的速度很快——但关楸还是分辨出有一个一闪而过的镜头,是妹妹在黑黢黢的路上狂奔,时不时回头张望。
“关稧!”关楸抱着电视机惊呼了一声,却听到从隔壁传来一阵拍墙的声音:
“该死!小点声!”
关楸似乎在一个隔音很差的屋子里,邻居家听他或者他听邻居家都清晰得不得了,仿佛一家人一般。
只听隔壁的邻居无奈地抱怨:
“那个二流电视剧演员!又来了!每次电视台重播他都会发疯一样喊剧里演员的名字。”
“发生什么了?”似乎是邻居的朋友,他听起来对这事儿有着单纯的好奇,毕竟关楸之前打扰的也不是朋友。
“他入戏太深了,《文学少女之死》已经完结五年了,他还沉浸在角色里走不出来。”
“那个电视剧为什么又重映了?”
“最近是完结五周年,配合粉丝活动吧。”
邻居说着又拍了拍墙壁:
“居然没声了!那家伙不会是死了吧。”
关楸脸贴着有些温热的电视机屏幕,竟然痴痴地笑起来,鼻尖还有方才吓出来的虚汗。
他之前就知道闪烁频率不同的世界会通过虚构作品的方式互相映射,但当这一切真的降临在自己身上的时候,还是有点令人难以置信。
砰——
砰砰——
邻居在拍他的门。
关楸借着电视的微光爬回自己的沙发座椅,在座椅垫子的缝隙中找到遥控器,又调回方才那个多少有点吊诡的昆曲频道试图伪装自己的精神正常。
不,不对,不用伪装,他的精神完全正常!
“我还活着!”关楸一边回答,一边自顾自地想着。
我还活着——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下潜回原来的世界;更重要的是《文学少女之死》(谁起的该死的电视剧名字,真难听)这个映射着他原来世界发展走向的电视剧完结了。
这也就意味着,他可以在这个世界看到故事的结局。
妹妹。
妹妹的去向或许能找到。
找到她的去向,然后想办法下潜频段——
砰——
砰砰————
“我还活着!”关楸不耐烦地重复着,但拍门的声音一刻也没有停,关楸最终不堪其忧,他隔着防盗链,给门打开一个小小的缝隙。
邻居鄙夷地看着鬼影一样的关楸,“我听见你这边没声音了。”
邻居摇了摇头,接着说道,“那个破电视剧完结五年了,你应该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出去找点事情干,不要把自己饿死在公寓里。”
关楸对他点点头。
邻居走的时候,还在嘟囔“我真是多管闲事。”
关楸没在意,因为他注意到,楼道里贴着的海报。
“电视剧完结五周年庆典——追寻‘文学少女’的足迹粉丝主题活动”
关楸解开防盗链,梦游一般走出去。
却忽然被什么抓住了脚腕!
冰凉却又有力,还有着轻微的潮湿感觉。
那是一双手。
手的主人是一个枯槁的,看着快死了老女人,她那能被看清颅骨轮廓的瘦削面庞上浮现出一个笑容:
“加入我们,孩子,通过玄想获得灵魂的超解。”
“你是疯子吗?”关楸低头看了看女人浑浊的眼睛。
“我不是疯子,我们不是疯子,是世界忘记了。”
忘记什么?
关楸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他撕下海报,又梦游一般走回自己那间并不熟悉的“公寓”,他在不属于自己的衣柜里找到一套能穿出去的西装,似乎是他原来的尺码,现在穿有些空荡荡的。
关楸还是把衣服套上了,给自己洗了把脸,尽量把头发梳成不会吓到人的样子。他对着镜子梳洗之前,看到自己这个《移魂都市》风格的阴暗卫生间里,有一个脏得吓人的浴缸。
他厌恶地给把浴缸的帘子拉上,眼不见心不烦。
抬手动作的时候,关楸觉得衣服的内胆似乎装着什么硬物,非常硌人,于是他顺手取出内胆里的东西:
那是一张胶卷冲洗的照片。
照片上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妹妹,合着眼,像是死去的人一样安详平静地躺在浴缸里,画着过分强调人生气的艳丽妆容,金色的油漆笔写着她的签名:
不是这个世界中“她”的名字。
而是关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