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电棍电击之后,声音首先消失了。
强大的压力压得耳膜很疼。
关楸感觉自己在黑暗中漂浮,面前出现三个临界闪烁速率不同的画面:
最左,电子显微镜下,一个全黄型胚胎正在卵裂,画面清晰而流畅,卵裂进行了一会儿之后,屏幕黑了下来。浮现出一行小字“ex ovo omnia”。在所有的屏幕中,这个画面的临界闪烁速率最快,最神秘而吸引人。
但下潜选项是灰色的。
灰色,不可选。
当然不可选,关楸意识到,他破产了,刚刚还袭击了频段设置署的工作人员。
他的临界闪烁速率只会下降,而非上升。
临界闪烁速率,CFF。
临界闪烁速率指示着人类一秒钟可以处理的最多画面帧,临界闪烁速率越高,意味着大脑一秒钟可以处理的信息量越大。
也就意味着时间的流速越慢。
更接近永生。
人们创造了一个安全的意识之海,一个容纳所有人的新世界。
可新世界和旧世界差别甚小,就连那隐形温跃层都一模一样,甚至更加露骨。
人们挤破头想要往临界闪烁速率更高的世界下潜,而那些倒霉蛋(比如此刻的关楸)则会被剥夺进入更高世界的权力。
关楸继续在黑暗中上下沉浮,伸出手触摸第二个画面:
中间,播放着不知何年何月录制的昆曲《牡丹曲》,言怀。因为录制时间太早,画面极其模糊,充满噪点两行大且惨败的楷体戏文在屏幕上轻轻闪烁,在关楸接触的画面的前一秒,屏幕上的水色衣服的小生还幽魂一般唱:
“必须砍得蟾宫桂,始信人间玉斧长。”
忽然,在他触碰屏幕的时候,画面跳了一下,就到了叹介的部分。
“梦短梦长俱是梦,年来年去是何年”
关楸听不到声音,只觉得很恐怖。
至于最右面的那个屏幕,关楸看不清楚,画面模糊,而且是不是闪烁着白光。关楸觉得自己像是一只家犬看人类的电视,屏幕的闪烁让他的眼睛非常不舒服:
那是临界闪烁速率过低的世界。
离死亡很近很近的世界。
也有人说,那是更接近旧世界的临界闪烁频率的地方。
关楸是新世界的孩子,他一步都没有离开过,和妹妹一样。
旧世界,或者像老派人嘴里用来压年轻人一头的词缀一样叫“现实世界”,它对于关楸这样的人来说过于陌生了,几乎不可想象:
人们像是一日生的蝉或者菌子一样飞快地度过自己短暂的一生。
来去匆匆,无片刻闲暇。
可偏偏这样的“现实”存在数百万年。
多么残忍的酷刑,就像是眼前那个让人生理性流泪的,临界闪烁速率极低的世界一样。
好在那个可怕的短命世界已经不存在了,这里就是新的“现实”。
可出于好奇,关楸还是忍住不适,看了那个屏幕一眼。
画面中是一个燃烧殆尽的世界——灰尘,烟雾,熊熊燃烧的火焰,破败的建筑物,在一个模糊摇晃的主观视角镜头下,道路在向后奔驰,而那个镜头的主人?
在不顾一切地前进。
几乎像是逃命一般。
关楸没再踌躇,为了求生,他选择了中间的世界。
中间的世界虽然比他原来的世界CFF要低,大脑所能感受到的时间流速更快,但凡还留存一点的理智的人都会选择中间的世界。
确认选项的那一瞬间。
关楸这才意识到,自己要第一次离开熟悉的世界,熟悉的时间,而他很有可能回不去了。
永远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