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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8章 走马兰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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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间古道上,光影斑驳,风吹叶动,草长莺飞。

一匹骏马逆光疾驰,马上少年约莫二十出头,身着素衣,身形修长,肌肤在光照下闪着健康的麦色,眉眼虽然清澈,神色却是十分凝重,牙关用力地咬合着,牵动额角的青筋张牙舞爪,一双眼望眼欲穿地盯着前路,浑身上下都写着“心急如焚”四个大字。只见他手攥辔头伏身打马,衣摆束发随着马蹄腾落而迎风起伏翻飞。

他是宇文旪,字思齐,苍梧国戍远大将军,同时也是医药世家本草堂少堂主。

年少功成,自是资质不平。他已经马不停蹄日夜兼程赶了几百里路,虽是风尘仆仆,却也不显疲态。

只是他座下的那匹马,任劳任怨地驰骋了一路,到这会儿几乎是强撑最后一口气,眼看着下一刻就要口吐白沫魂归西天了。

饶是如此,少年手里的马鞭还是毫不留情,噼啪作响的音爆尖锐地往耳朵里钻,鞭尾不可避免地偶尔抽在马屁上,两厢双管齐下,那疲惫不堪的汗马自是丝毫不敢懈怠,所过之处,劲风骤扫,尘土飞杨。

此时已经暮色将近,前方不远就是此行目的地,少年奋力一脚打马前行,马蹄嘶鸣响彻云霄,林中惊起一片鸥鸦,一人一马转眼消失在山路尽头。

山重水复之后,一座山涧别苑蓦然印入眼帘,外面是竹排篱笆圈着的小院子,茅草木檐下,两扇半人高的院门颤颤巍巍地敞着,门板乌青里泛着黑,有几块被虫蚁啃噬,缺牙豁口鳞次栉比地撑着,一看就是经年饱受风雨摧残,简直分分钟就会哗啦落地寿终正寝。

院内石板路蜿蜒着通向朴实无华的木屋,木屋由木柱支撑,离地约一尺多高,三间厢房由屋前连廊左右贯通,屋侧一条小径连着后院。

许是有人修缮过,这木屋没有院门看上去那般破旧不堪,秋日里与周边的林木相映成趣,透着一股子“花开花落,云卷云舒”的闲淡雅致。

一身短打装束的女子,早早听到马蹄声,静静地等在门口,目不转睛地看向来路的弯道处。

女子名为半辛,本是宇文旪贴身隐卫。

只见宇文旪“吁”一声猛的回拽缰绳,那骏马顿时高高扬起前蹄,嘶鸣着在空中扑棱了几把,未等汗马前蹄落地,宇文旪便翻身而下,一刻不停地跨进了院子。

“少堂主!”半辛持剑行礼。

“肸儿呢?”宇文旪头也不抬,径直朝屋子奔去。

半辛张了张嘴,没吱声。

宇文旪匆忙间回头瞥了她一眼,顾不上她的欲言又止,直接伸手推开了门。

心急火燎中他的手上没轻没重,木门被不经意地一掌推到极限,“啪”的撞在屋墙上又弹了回去,然后钟摆似的左右摇晃,“吱嘎吱嘎”地响个不停。

宇文旪一只脚才跨进门槛,手还顿在半空中没来得及放下,一回头就直接僵在了原地——一口棺材赫然在目,像障目的叶片一般,挡住了屋内全部的陈设。

这不知打哪儿来的的棺材,悄无声息地躺在并不宽敞的屋中央,硬生生占去这屋子的半壁江山。通体漆黑的棺面像黑洞似的,将宇文旪的全部视线吸了进去,连拖带拽地扯着他的思绪、他的心,一并跌入了万丈深渊。

半辛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忍,她轻叹一口气,掀开衣摆跪了下去,“属下办事不力,辜负了少堂主的重托......肸公子他......我在岸边找到他的时候,人已经没气息了......属下只能擅作主张,将肸公子尸身随寒冰玉一道封入棺中......”

宇文旪耳畔嗡嗡作响,后面的话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只觉得手脚冰凉,膝头一软,恍惚间险些站不住,下意识地抻手扶在门框上,这才勉强没有倒地。

他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那口棺材,眼神涣散游离,瞳孔不受控地一张一弛,脑子里大爆炸似的只剩一片空白。一腔焦灼的期待,霎时间变成了千斤棒槌,从九天之上高高跌落,将他的心砸出个巨大的血窟窿,无底洞似的吞噬着他周身的血液,留下一片苍凉疮痍的荒野废墟。

半辛不知何时走过来,默不作声地将一个小东西塞进他手里。

宇文旪愣愣地看了她一眼,反应十分迟钝地将目光木然移向手心——原来是颗指头大的果子,青里透着点暗红,看上去有些像李子,果皮皱皱巴巴地裹成一团,实在是跟新鲜挂不上边,离果脯也就一步之遥了。

也不知是这果子与它本来面目相差甚远,还是宇文旪的脑子僵死了,他呆呆地看着手心里的这玩意,一时间竟然没反应过来。

半辛转头看向棺材的方向,低声道:“少堂主,肸公子他......他并未食下沙棠果,这是来的路上,从他衣袖中掉出来的。”

是了,沙棠果。

兵行险招以求置之死地而后生,指望的不就是手上这颗小小的果子嘛。

宇文旪呼吸一滞,不知不觉已是面如死灰,随着指尖不自觉地颤抖,他的身子也跟着虚浮晕眩地晃了晃,接着,他倏的紧闭双目,深吸一口气不待吐出,便蓦地睁眼,一闭一睁间,眼眶已然猩红。

他踉踉跄跄地朝着棺木扑了过去,一把掀翻棺盖,然后脚步一顿——里面躺着的人,面目安然祥和,分明只是睡着了般,微扬的嘴角隐约还噙着笑。少年的怀里,一块通体润泽的寒冰玉散发着凉意,骤然撞上开棺的温气,表面顿时起了一层细细的水珠,裹着那玉萦绕在一小圈白色雾气之中。

那一刻,万念俱灰的少年几乎以为,半辛只是跟他开了个玩笑,他如死灰般的心口,顷刻间燃起了星星光点。

他近乎温柔地收敛了鼻息,生怕打扰到熟睡之人似的,良久,才小心翼翼靠了上去,轻轻唤了声“肸儿......”

人往往就是这样,除非极具慧根通晓天理,否则,芸芸众生里的凡夫俗子,总是非得大病一场,甚至是濒死之时,才能醍醐灌顶幡然醒悟,顿悟“明天”这东西,并非那么理所当然地定会到来。

日子年复一年的循环往复,人人在看似漫漫无期的岁月中偷懒蹉跎,总以为“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殊不知,不经意间的当头棒喝,才让人恍然大悟——人生大是大非孰轻孰重,在那一刻总算丝丝分明了起来。

然而,终究是没有‘后悔药’可吃,倒是徒增满腹遗恨,嗟叹而已。

围城内外,冷暖自知。

晁肸没料到,黄泉路上还会下雨,几滴凉凉的水滴在她的脸上,仿佛一丝微弱的电流,倏的划过面庞,引得肌肤泛起一小片涟漪,柔柔地荡开了去。她都懒得抬手去擦,想着横竖是浑身泡发了挂的,不在乎多这么些许。

她百无聊赖中专心致志地琢磨,红尘嚣嚣俗世嚷嚷,究竟有没有无憾的生命,无悔的人,无愧的心?

虽不知他人如何,但英年早逝的自己,也未能免俗,有那么一箩筐过往的糟心,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此刻既然解脱,索性连箩带筐全丢了去,不为所累,投胎往生,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晁肸一时心潮澎湃热血上涌,以至胸口冰冰凉的触感愈发突兀,激得她整个人一哆嗦——这条乌漆麻黑的路似乎没有尽头,她信步走了一路,胸口的寒意便跟了一路,都快把她热乎的心给镇住了。

她转念一想,许是大水冲了五脏肺腑,溺水淹死的人走在阴曹地府,冷些也是正常,况且,听说一个人的黄泉路会是数九寒天的冰冻,这么看来,这点凉快堪称舒适了。

也不知道传说中的三生石、奈何桥都长啥样,孟婆的汤好不好喝,等走出这一片混沌,又会是黄泉路上的哪一关......

晁肸将看过的三界内外鬼神异志在脑中过了一遍,心中倒是坦荡,丝毫不觉惧怕。只是突然间,胸口一阵压迫传来,打断了她的思路,那压迫之力转眼间变得蛮横无比,登时让她窒息难耐。

活着的时候被淹死也就算了,如今都做鬼了,还要体验一次憋死?

实在是丧心病狂惨无人......鬼道......

诶?等等......

......人死了还会呼吸?

这念头一闪而过,晁肸猛的睁开了眼,随即眼前一花,被蜇了似的倏的又闭上了——黑暗里待了太久,一时没适应光亮。

她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记忆像断了片一样,随后猝然开了一线天光,世界从一片死寂黑暗中辗转复苏过来。

水、气泡、丽人谷、电闪雷鸣、巨浪洪涛、队员们的脸......等等,那些画面纷至沓来,在她脑海中一一重现,然后汇聚成了一团紧实沉重的迷雾,从九霄云巅之外,重重地跌落下来,铺天盖地地将她团团罩住。

她莫名其妙地寻思道:“这就......投好胎啦?”

孟婆汤还没喝呢......

难不成是得救了?

随着五官五感重振旗鼓,晁肸感觉自己三魂七魄突然归位,灵台顿时清明不少。

然后她注意到,自己怀里有个人......不对......准确来说,是她被一人抱在怀里。

那人力气之大,简直要将她揉进骨肉,勒得她几乎喘不上气来。

晁肸手脚发麻不听使唤,只能十分艰难地往后挪了挪屁股,试探着缓缓再次掀开眼帘。

那人感觉到动静,迟疑了一瞬,蓦地松开了手。

晁肸胸口一松,顿时舒了口气,目光落在那人的眉目之间,片刻后才聚上焦,终于看清了眼前人——撇开满眼猩红、满面泪痕的狼藉,倒是个颇为俊朗的少年。

只见那少年先是错愕到忘了呼吸,瞪大的双眼就像突然被点亮的明灯,随即哭丧的脸庞如三月春水般化开来,眨眼就换上了满面夏日烈焰般的笑容,隔着两副躯壳,晁肸都能感受到他内心的狂喜,连他叫唤的声音,都洋溢着激动在颤抖:“肸儿!”

与此同时,晁肸总算捕捉到了内心浮浮沉沉的那一丝似曾相识的感觉,几乎与他异口同声了一句:“是你!”

这一嗓子吼出,晁肸还来不及续上个所以然来,便立刻本能地伸手捂住了嘴,五雷轰顶的惊悚也不过如此了——怎么会是男子的声音?

她一双眼迷茫地左右飘忽,怔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直接无视眼前的少年,目光往四下里一扫——这个狭窄的空间是怎么......

——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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