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意没有说话。

良久，他说一句：“对了，忘记告诉你们了，我有新名字，我叫安乐意，不是你们病毒程序里的那个安意。”

他没有对这个问题做出回答，但管家和灯火都知道他的答案了。

他不知道。

灯火从灯罩里跳出来，数字汇成一双绿色的眼睛冲进管家的眼眶里，两颗碧绿的玻璃珠掉下，管家声音里出现了另一道沙哑的男音。

“第一个世界，心里的那个声音叫祝延，我们重新编辑了一套说话程序，重新编辑了男女音分辨程序，也编辑了随机降临程序。”

“和你相处时，祝延从心底抽离，意识回归身体，我们取代心里的声音。你们两个分开之后，祝延重新去到你心里，与你聊天。名义上的母亲是我们的数据。”

“第二个世界，心里的那个声音是祝延。单个程序正常运行。”

“第三个世界，记忆干扰程序启动，你痊愈了，还记得爱你的母亲。母亲是记忆干扰和嫁接程序制作出来的产物，掺杂了第一个世界祝延的影响。”

“没有改变记忆，只是在你的脑海里面丢了几个病毒方程，你就无法正确认知他人身份。这是最低级的手段，高级一点的，可以更改你的记忆。”管家说，“所以你的记忆是真实的吗？你的那位救命恩人，真的在你记忆中说了这些话吗？”

管家没有给他留思考的时间，他好像只是单纯地为了抛出这个问题，话说完后，立即就抬手将安乐意和祝延送出了空间。

身下是柔软的被褥，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安乐意侧头，看到不远处的病床上，祝延吊水睡容安详。

他坐起来，僵硬的身体一点力气都没有，立马发虚地靠向床头。因为起身，手背上的针管回血回了长长一截。安乐意把针管拔出来，踉跄着走到祝延身边，扑到他身上。

“祝延......”

一开口，呕哑嘲哳难为听。安乐意皱眉，侧头看到两人中间摆着的柜子上有一摞纸杯和一壶水，伸出手去倒。手指即将触碰到纸杯的时候，另一只手速度更快地伸过来，给他倒好递到他嘴边。

安乐意转过头，看清给他倒水的人的脸，问：“这是第四个同化世界吗？”

“哼。”

门口传来一声哼笑，他看过去，余奚靠在铁门框上拿文件板捂着半张脸笑话他。看见他的头转过来，余奚单手插兜走到他身边。

“睡了两个月总算睡醒了，我还以为这次我能吃席了。”

“两个月？”

“对啊，两个月。”余奚拍拍蒙着眼睛的少年管家的肩膀，对他说，“这就是把你和你对象拖入幻境的实验体，【书籍】和【病毒】。”

安乐意看着他。

他伸手去够杯子，颤颤巍巍地端着水喂给病床上的祝延，祝延躺的太久，嘴唇都干燥起皮了。水抵住祝延的嘴唇，顺着弧度往侧脸流下，淌到被子上。

祝延喝不进去。

在里面待的太久了，都忘了祝延昏迷时候坚决不会张开嘴的习惯了。

杯子转到他嘴边，喝完水之后，身体表面出了一层虚汗。安乐意撑着床站起来，反身坐到床上，看着余奚和那个蒙上眼睛的少年管家。

少年管家跟同化世界里长得一样，就是身上穿的是管理局特制的衣服，可以束缚住他的异能力。手腕上带着镣铐，看起来像犯人一样。

安乐意视线往下。

瘦弱的脚踝上也带了镣铐，长长的锁链拖在地上，看上去很重。

他没说话。阳光撒在他的身上，身体里面的植物迫不及待地想要跑出来，他压制的很艰难。万一一开口，它们从嘴里跑出来就不好了。

余奚看他低垂着头的样子，把手里的文件板放到床上，牵起实验体手上的链条，说；“一个小时后祝家的人会过来送饭，洗手间有全套洗漱用品，葡萄糖在抽屉里自己冲着喝。我还有事要忙，先走了。”

门被扣上。

安乐意打量四周，确定没有隐形监控之后，松懈身体。绿叶从他头发、嘴巴和眼珠底下冲出来，皮肤毛孔里也长出了形状各异的植物。它们冲到阳光底下，惬意地摇晃身体。

体力慢慢恢复。

“额......”

床上的人发出声音，安乐意低头。

透过层层叠叠的绿叶缝隙，他看见祝延的眼睛，警惕又惊讶地看着满屋翠绿。

.

祝仲景送饭过来的时候，推开门看见两个人真的都醒了，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熟练地从地上拿起床上桌，一人腿上架一个，一人分一个饭盒。

知道他们刚醒，他带的都是清淡的粥和小菜。

但气氛怎么有点奇怪呢？

祝仲景压着想要上扬的嘴角，看着两人泾渭分明的坐姿和视线，恨不得哈哈大笑，自己家这颗白菜终于发现猪不好了，准备要跑回来了吗？

祝延低头吃饭，吃着吃着，突然把自己菜里的火腿肠远程夹给了安乐意。

身子都快掉下床了。

安乐意咬下来，把自己菜里的一朵黄花夹给祝延。

两个人就着彼此的筷子尝了彼此的菜之后，坐直身子，继续吃饭。

还是很黏糊，一点都没有要分开的意思。

祝延刚醒来，祝仲景不想跟他发火。他狠狠瞪了对面的猪一眼，安乐意抬起头，看见，小声开口。

“他瞪我。”

祝延看向祝仲景。

祝仲景：“好好好我不看他了，赶紧吃，吃完我还得回去干活。你这段时间昏迷，事情全压我身上了。”

刚醒来，没力气的祝延没说话，他低下头，继续吃饭。

房间里安静的气氛直到祝仲景收拾好饭盒离开之后才被打破。

祝延看着从安乐意手上长出来的花，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母树后遗症。”安乐意说，“我现在跟片森林差不多，虽然血管里面流的还是血，脑子里面都是脑脊液，但感觉已经不算个人了。”

说完，他揪下自己掌心的花，递给祝延：“吃了吧，吃了身体体力就恢复了，今天就能回去。”

祝延拒绝：“花是植物的生殖器官。”

安乐意说：“这是一种长得像花的果实。”

祝延接过：“谢谢。”

祝延吃下花，面色肉眼可见地变得很好。安乐意总算是可以不用小心翼翼地对待他了。他趴下，整个人压到祝延身上，跟他撒娇。

“好累啊。”

祝延揉他的头发：“要不要把它们再放出来晒会太阳。”

“好啊。”安乐意脸埋在他腰腹，声音闷闷的，“我昏迷这段时间植物一直蜷缩在身体里面，这么长时间没晒太阳大家都好累，晒晒太阳会舒服一点。你不怕吧。”

“不怕。”祝延说，“你都跟我解释完了我有什么怕的。放出来吧，趁着这会儿阳光好。”

“嗯。”

绿叶从人的身体里面跑出来，很快就爬满了房间所有有太阳的地方。它们姿态各异，色彩鲜亮，不同品种的植物汇聚在一起，看着真有些森林的意思在了。

就是没有大树。

大树应该也不好住进人的身体里面。想到这一点，祝延眼睛微弯，他轻轻安抚着身上困意浓重的人，让他安心睡去，自己则腰背向后想要靠在枕头上。

靠到一半，一个力量就撑住了他的背，让他舒舒服服地躺倒在最佳角度。

祝延对支撑他背的花条道谢，得到花瓣触碰脸颊的回应之后，闭上眼睛，在清香中也沉沉睡去了。

两个人一觉睡到天黑，月亮挂到天空正中央的时候，两个人同时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搂住彼此晃了一会儿之后，才清醒。

安乐意站起来，倒水给祝延小口小口喂完了之后，才说：“回家吧，今晚我去你那儿住。”

“行。”

因为房间里面没有衣柜，两人索性就穿着病号服走出去了。这里是管理局的病房区，外出执行任务受伤的人都在这一块住着，走廊上路标也画的很清晰。顺着指引，安乐意走到余奚的办公室，问她要车钥匙。

余奚：“你开走了我怎么办？”

“不管，我这伤是为了管理局受的，你得把钥匙给我。”安乐意眼疾手快地从桌上摸走她的钥匙，露齿一笑，“谢啦。”

“明天九点，要对书籍实验体做评测，记得把我车开过来。”

“知道了。”

安乐意搂着祝延，往停车场走。祝延看着身后明显不喜欢安乐意的余奚，问他：“她为什么那么不喜欢你。”

“都是童年犯的错啊。往事不可追。”安乐意叹气。

回到祝家，沐浴完坐到床上，安乐意听着浴室里的动静，坏心思起来了。他拿精油把自己的头发扒拉好，然后手掌向后把后面的领子拽到两块肩胛骨下面，背对浴室侧躺。

没一会儿，浴室里的水声停了。

安乐意闭眼。

他听见有人从浴室里走出来，毛巾拿在手上跟头发摩擦，他也听见那人走到洗漱间门口，停住了脚步，然后，呼吸开始不规律。

哎嗨，好玩。

安乐意身子往前倾了一点，另一边肩胛骨的景色露出来的更多了。他脸微微下压，刻意露出自己刚刚在脖颈后面用植物叶子刺出来的红痣。

祝延更凑近他一点了，他弯下腰，安乐意能感觉到祝延呼吸打在他脖子上的弧度。他怕祝延看不见，还特地装作痒的样子，把手扶上脖子，最长的中指指尖指向红痣。

小说里面写了，男主洗完澡出来看到早就睡着了的女主，男主宠溺一笑，要去抱着女主睡觉时突然瞥见了她锁骨处的红痣，色心大发，然后两人度过了甜蜜的一晚。

老婆！快像男主一样扑倒我吧！

安乐意心思激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