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息的眼神不住就往天上飘，一边思索要不要说凉山博物馆的“闹鬼”事件。
那天毕竟太黑太晚，凉山博物馆也确实是历史悠久的博物馆，确实有年久失修设备失灵的情况，实在很难说自己看到的到底是真的，还是设备失灵造成的幻觉。
咕噜。
还没等他考虑好，他的肚子就先闹腾起来，开始诉说在经历了一个上午各种事件后，还没吃上几口饭的饥饿。
“……”
谢明息忍不住捂住脸，绯红悄悄从耳朵尖蔓延出来。
“……”苏磐也沉默了一下，然后恍若无事道，“嗯，李叔下午要走，陪我去菜市场买个菜。”
……
有了苏磐和谢明息的初次介入，找到第一部分遗骸后，官方速度果然快了很多。即使没有谢明息阴阳眼这个外挂，找出剩余部分也不过用了短短一天。接下来就是关门查封调查见报一条龙，谢明息早上刚起来，人还迷糊着，手机新闻就已经在推送消息了，再一打开微博，同城热搜高高挂着，热度经久不下，甚至在全国热搜下也有一席之地。
当今社会，明星八卦早就不新鲜了，可知名企业家名下的商场大楼挖出尸骸，牵扯上了类似“养小鬼”一样的诡异事件，那就十分吸引人眼球。其中不乏义愤填膺之士在网上发声，要求严查王志国名下所有产业，也有些半真半假的“大师”指点江山，说明怡海商厦里是什么阵法，有什么作用云云，不过谢明息一眼看过去，基本没一个说在点子上。
总之一时之间，网上真真假假吵成一团，凉山市算是出了次名，不过这不是什么好名声，没人想要就是了。
谢明息眯着眼看完手机新闻，转头进了紫霄观正殿，苏磐早就醒了，正在打扫供桌前散落的香灰。
“苏师兄，早，我去买早饭，你要什么？”
苏磐摇了摇头，望着府君的神像出神——杨校长那边财务还要走程序，钱还没到手，之前贺宇给的那些修完屋顶也用得没剩多少了，所以现在神像上……脚面那一块还秃着呢。
“真不吃啊？”谢明息揉了揉眼小声吐槽着，“师兄您搁这修仙呢……得，我知道了。”
他转身出去，过了没一会就叼着卷饼回来了，左手一份报纸，右手一杯豆浆。
报纸是本地的凉川早报，首页第一版用鲜红的墨印着标题：
《怡海商厦情况初步调查完毕，相关人员正在接受调查。知名企业家王志国表示，此事与柏联集团无关》
后面紧跟的第二版就是怡海广场特大车祸的后续调查结果。
“啧啧啧，长青宫也还是有几把刷子的，不愧是千年古观，上次那个老道长应该没什么大事吧。”
谢明息喝了一口豆浆，将新闻报道与自己知道的真相比对起来，不由佩服这群新闻从业人员的能力，能将有的东西说没，没的东西说有，还能自圆其说，那是一种本事！
“不过最后我们可别花了力气，王志国这种黑了心的商人却毫发无损啊，那也太不公平了。”
看着官方的“初步调查结果”，以及明显是被踢出来顶罪的商厦负责人，谢明息忽而有些愤愤。
“敢用邪法，就要承担邪法带来的后果。法术被破，因果落在他头上，他讨不了好。会用这种邪法的邪门外道可舍不得让自己承担因果清算。”
苏磐继续清扫香灰，指尖在掌心攒成一团：“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弄出这种事……”
那您倒是别犯懒，管管事儿啊。
谢明息只敢在心里吐槽，眼里就当什么也没看见，继续喝豆浆看报纸。
“啊对了师兄，明天是长青宫升座典礼，去吗？人家请柬都送过来了……”
“不去，”苏磐拒绝得干脆利落，“请柬都是通过道协统一发的，多我们一个不多，少我们一个不少。到时候现场人肯定不少，麻烦，不去。”
谢明息咬了口卷饼，含含糊糊应了一声。
……
事实证明，到底去不去，这事不一定由苏磐决定。
在收到一笔长青宫发起的、堪称巨额的转账后，谢明息有了完美的理由。至于长青宫是怎么找到人的，只能说只要是有过登记备案的道观与道士，就算不留姓名，要找起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况且凉山市的道观也就那么几家，就算紫霄观常年不参与活动，和同道都不熟，也还是有印象的。
长青宫的方向与紫霄观相反，本来占地就不小，还有快一半的建筑都在山里，紧挨着郊区，要过去还有点麻烦。谢明息起了个大早，硬是拖着苏磐坐上车，终于赶在典礼之前到了现场。
现场人不少，大部分穿着道装扎堆抱团，应该是受邀来自各个宫观的观礼人员，也有少数穿着便装，可能是长青宫的信众，也可能是纯粹的游客。
作为有邀请函的道观，待遇与一般信众、游客是不同的，来都来了，苏磐不可能放着这个便宜不占。本来如果只有谢明息一个人来，那可能还不显得突兀，但便装的谢明息与穿着正式的苏磐同时出现，那可就有点引人注目了。
守在会场入口的道士看了看打头的苏磐，又看了看后面一身便装的谢明息，笑容有点垮了下来：“这位……道友，这里是专门通道，您可以过去，您身边这位，额，那边有信众游客的通道。”
苏磐盯着看门道士，看门道士又盯回去，一时间双方相持不下，后面的人没法通过，引起了小小的骚动。
“算了，我过去，师兄你……”
“咳咳，小梁，让这两位过去无妨，他们都是被邀请的道友。”谢明息刚打算走，门内就有个苍老的声音传出来，相当耳熟，谢明息定睛一看，正是那天被送去医院的老道长，谢至元的师叔。
不过他现在胳膊上打了石膏，声音也远没有之前铿锵有力，看起来确实被那地缚灵折腾得不轻。只是去掉地缚灵的血红滤镜，谢明息倒是能看出几分儒雅风趣。
“师叔祖！您怎么出来了！您的伤……”
“无妨，无妨，让两位道友进来吧。”
老道士冲谢明息眨眨眼，又支棱着胳膊离开了。
……
老道士走了，谢明息一头雾水。
不过来不及想更多，长青宫里已经是檀香阵阵，烟云缭绕，香花供果，处处可见，庄严肃穆非常。就连莲池里的锦鲤似乎都知道今天是个好日子，纷纷冒出头来找食，金色鱼鳞在难得的冬日阳光下更显熠熠生辉，云蒸霞蔚，衬得长青宫仿如仙境。
升座，就是宫观新任方丈的任职仪式，属于并不常见，且规格很高的典礼。像长青宫这样历史悠久，人才济济，又不缺钱的大道观，升座典礼更是处处精心，要办三天才算圆满结束，在此期间，前来观礼的同道通常都会由主家安排住所，算上其他支出，办这一场典礼也能说得上是花销巨大了。
反正紫霄观肯定是办不起这么大规模的典礼的，钱不钱还两说，只是一项，处在闹市的紫霄观哪有这么大的地啊！
淡定，淡定。
谢明息有点点酸，心里又吐槽了几句，虽然咱紫霄观又穷又小又破，但我们有真材实料啊！师兄的实力眼瞅着比今天的主角，未来的长青宫观主还强呢！长青宫在这一点上比不过我们！
也就是这一眨眼的功夫，谢至元已经领着一众身穿蓝色道袍，手捧各色乐器的道士走出来了。他本人更是身着紫色法衣，头戴紫金如意莲花冠，在缭绕的烟云中仿佛下凡仙真，看着比那天端庄稳重了不少，有了一观之主的气象。也幸亏现在是冬天，穿这么一身才不热，换到夏天可非得捂出一身痱子不可。
想到这里，谢明息微微偏头瞅了瞅自己的师兄，又把头转了回去。
还有一点，谢观主没师兄好看，还没师兄年轻！
优势在我！
……
谢明息以前没看过这个规格的典礼，心里还有点激动。
这不就是活生生的论文资料么！
人都走出来了，烟也烧起来了，应该马上就要开始了吧？
那边，一身繁复法衣的谢至元手持笏板，神情安宁虔诚，站在一边的典礼主持人轻咳一声，声音中有一丝缥缈——
“全体起立，奏唱国歌。”
……？
谢明息呆住了。
音箱开始播放前奏，然后谢明息身边就刷啦啦站起一片道士。苏磐面无表情地站起身，顺手把谢明息也拽了起来。
行，行，我们要在镰刀锤子与红旗的光辉下建设和谐宗教，没毛病！
国歌之后，典礼才算真正开始，开坛、取水、祭灶、荡秽……一整套流程走下来，日头也升到了最高。
在上面进行仪式的一众道士累不累谢明息不知道，他看了一个上午，看着都嫌累，不由感叹做道士是个体力活，而且五音不全还不行。
……
因为还有许多同道信众在场，整个仪式在中午是暂停的，要等在场宾客都用过斋饭之后再继续。当然，只有受邀对象才有这个待遇，单纯的游客想试试斋饭也行，就是得自掏腰包。
吃过饭，谢明息正捏了杯茶硬拉着苏磐在长青宫各处走动消食，顺便仔细观摩一下长青宫的管理模式，早上那个老道士就带着典礼主持人，还有一个谢明息只在典礼上见过一眼的职业装女性慢悠悠朝两人方向走了过来。
玄门的升座仪式，主持人自然也是个道士，而且还是级别很高的那种，谢明息在上午的典礼上就觉得主持人长得相当眼熟，就是死活记不起来到底是谁。仪式现场氛围又很严肃，他还不太好拿出手机拍照搜索，现在见了人也不知道该叫什么。倒是那个职业装女性，胸牌还没摘下来，谢明息瞄了一眼，竟然是凉山市民宗委的副主任。
老道士很热情，分别介绍道：“李道友，这位是……”
李道长看上去比老道士小了几岁，在老道士介绍完之前就反应过来道：“慈悲！原来是罗师兄的高徒，倒也是许久未见了。不知罗师兄近况如何？”
苏磐居然认真向李道长行了个礼，回道：“您慈悲。家师前些时日回过凉山，只是不过几日就又离开，如今我也不知去向。向来应当还在追查那贼人的去向。这是家师新近收的弟子，也是我的师弟。”
被推出来的谢明息突然觉得有点微妙。
紫霄宫属于正一一系，长青宫则是标准的全真龙门派，这位李道长看不出到底是哪个法脉的，但肯定也是全真。玄门隔山不论辈，两派弟子相交时便以入道时间、年龄大小来决定称呼。能被李道长称为师兄……那看上去很年轻的师父到底几岁了？
而且师兄的态度也很奇特，他似乎对这位李道长很恭敬，但行礼说话都不是晚辈的样子，其中是有什么隐情？
李道长不知道谢明息心里这些弯弯绕绕，微笑着向他点了点头：“能得罗师兄青眼，果然也是良材美质，青年才俊，莫要辜负天赋啊。”
也不知道是真欣赏还是随意夸奖，但他的态度那是真没的说，诚恳得让谢明息顿时有种如沐春风之感，还有点不好意思的羞愧。
“好了，闲话就不多说了。”无视老道士还有些惊讶的神情，李道长严肃道，“道协的拨款你也收到了，怡海商厦之事你应该也了解，许道友说你们当时在场，出力不少，这是紫霄观应得的。近日全国各地祸事频发，还希望你能继续保持。如果罗师兄回来了，记得替贫道问好。”
这话就有点官腔了，总觉得不像是个道士该说的话，但谢明息恍然大悟。
那笔转账虽然署名是长青宫，可背后代表的是道协的嘉奖，甚至还有拉拢。
紫霄观与道协的关系也很微妙啊，给奖金拨款还要用这种方式。
苏磐面色不改，稳如泰山，避重就轻：“下午的典礼就要开始了，还请李会长、孙副主任移步。”
自始至终，那位孙副主任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唱国歌是真的
隐形买错度数退不了，心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