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原没想到下一秒入眼的会是天花板，他把身体支起来，发现身下软绵绵的——不是车座，而是严炎家的沙发。

［我睡着了？］百里原难以置信。

［嗯，刚上车就睡着了。］严炎走过来放下手里的杯子［感冒药，你好像有点发烧。］

［啧，这身体真是越来越不顶用了。］百里原掀开身上的毯子，拿起感冒药一把吞了下去，甚至连水都没用上。

严炎的眼神由吃惊转为敬佩。

［身怀绝技。］他赞叹道。

百里原朝他吐了吐舌头［多吃几次就练出来了。］

严炎：［你经常吃药吗？］

［还好吧，小病不断，但总归没什么大事，放着不管也死不了。］

［好歹多注意点，从来没见你锻炼过。］

［你好啰嗦。］

严炎一下子被呛住了。

［难道我不是在关心你吗？］

［就这么轻飘飘一句话谁都会说吧。难道谁跟我说了这句话谁就是在关心我吗？］

［你分不出来客套话吗？］

［你不就是在跟我客套吗？］

严炎快要被这小子气死了。

［随便你怎么觉得吧。］他嫌弃地摆了摆手。

他干嘛这么生气？百里原不满，他难道从来不都是确认自己存活即可吗？

百里原又不客气地躺回了沙发，闭着眼睛蜷着身子背对着严炎。

［你来找我就是为了睡觉？我还等着你的高见呢。］

［没什么高见，就是想闭着眼。］百里原顿了顿，声音不自觉柔和起来［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就是觉得这种时候要在你身边而已。］

［……怎么感觉你在同情我？］

［具体来说是在担心你，笨蛋！就算你再强大也会有人会为你担心啊，所以才过来找你。我说你这么多年是不是白活了，连这都不明白。］

［百里原，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哦，那你报警吧。顺便说一句，这才叫真正的［关心别人］，严炎总督你学着点。］

严炎被逗笑了，他拿这个人没办法。

［你不如给我讲讲周愿的那个把戏，为什么那两个人莫名其妙地死了？］

［那个啊。］百里原睁开眼睛［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那你怎么敢上去？］

［难道当时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严炎觉得心脏好像被狠狠地揪了一下［但你有可能会死啊。］

百里原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我知道啊，但那不是我们契约的内容吗？那是我的职责，你也不该有犹豫。］

［难道不是因为喜欢我吗？］

［啧……］百里原没想到他就这么直白地说了出来。［我是喜欢你啊，但还没喜欢到这种程度。我仅仅是出于责任感才上去的，只是对牟黑市来说你还不能死。］

［真是理智又冷静的疯子。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严炎感受到了，眼前这个人的愿望或许比自己还要强烈。

［顺带一提，百里先生，你的新造型还挺不错的。］

［咳咳。］百里原一阵头疼，完了又开始了，兴师问罪环节。

［怎么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你就成了袁家的人了？百里先生，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到底跟多少人做过约定？］

［你误会了。我跟袁立是发小，这次就是单纯跟他出来玩的。］

［我说呢，你俩关系看上去不是一般的好。］严炎语气不善［不过你不是没钱吗？怎么跟他还有这种关系？］

［你不要人身攻击好不好。不对，难道你没在背后调查过我吗？］

百里原有些吃惊，他还以为严炎早就把他十八代祖宗查了一个遍了。

［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形象吗？］严炎控诉［我对你可是百分百信任，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我怎么了？不是都说了是单纯出来玩吗？］

［我刚处理到袁家你就跟袁立［单纯］地出来玩，还总是［碰巧］出现在我周围。不会真的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两个在干什么吧？］

［总督大人真是明察秋毫］百里原尴尬着坐了起来［我就说这点小把戏骗不过您。而且您洁身自好，就算您什么也没发现，我们也不会得手的。］

严炎没说话，只是凑过去平视他。

百里原被他盯得心里发毛，上次一些不好的回忆涌上心头。

说实话，严炎心里很不爽。但百里原后面已经拿出舍命相陪的架势了，再多说什么倒显得自己太小肚鸡肠了。

［你以后没我的允许不要出这个房子了，免得再接触什么人让你帮前帮后。］严炎看着他道。

［什么？！］百里原觉得自己耳朵出问题了［你在开玩笑吧？你是真的在开玩笑吧？］

严炎没有表情地沉默着。

百里原真的有些害怕了，他从沙发上站起身，往门口移动［你是认真的？就因为这种原因？］

［那又怎么样？反正你除了推翻牟黑之外对其他别的什么都不感兴趣，呆在我的房子里跟呆在黑钢有什么区别？而且这里还更方便一点。］

［你别胡说了。不行！我明确表示拒绝！］

百里原这会儿已经移动到了大门，用力拉了拉却发现被锁上了。

严炎看他这慌张的样子，不禁笑出声来。

［先生别紧张，我只是开个玩笑。］

［！！！哪有你这么开玩笑的？！你真是个——］

百里原最后还是把［笨蛋］两个字咽了下去。

严炎面带笑意［真是抱歉。不过我想把这个房子借给你是真心的。虽然很不幸，但我听说你在黑钢的住处也没了。］

［对，没错……］百里原收敛起自己的锋芒，变得无力起来。［很明显冲着我们来的。］

［你害怕了？］

［警务组怎么样，没人受伤吧？］

［死了不少人。］

［……］

［你后悔了？］

［我有罪……］

百里原缓缓蹲坐在地上，双手抱住头很痛苦的样子

［从警局见你就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怎么了，现在终于不装了？］

他把百里原从地上拽起来抱在怀里，百里原的头埋在严炎胸前，似乎是在压抑自己的哭声。

此刻的百里原不是什么运筹帷幄的军师，也不是什么藏在暗处的阴谋家，只是一个因为伤害了无辜的人而内疚无助的普通人。

严炎也感觉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和悲痛。

［你这个坏习惯真该改了。］严炎放开他道。［这样的事以后还会发生很多次，难道你每次都要跟丢了魂一样吗？先说好，我不会每次都安慰你的。］

［我当然知道啊，可我就是忍不住。］

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好觉悟了，他以为自己可以承受的住。身边的人会因为自己的举动遭到报复，这次只是自己的房间，下次又会不会是［地痞］的人呢？

也会有人会因为自己受到伤害，就像袁立那样。

但他还是有点高估自己了。

为了以后的人的幸福，就要牺牲现在的人的幸福吗？那现在的人又何其无辜啊！

可他能怎么办呢？难道错的是他吗？错的是这个黑暗得不给人留活路的牟黑组啊！

百里原心中的罪恶已经快把他压死了［我真的有那个权力去裁决别人的生死吗？这么做一定会下地狱吧。］

［你只是被选择了而已，百里先生。］严炎擦掉他眼角的泪珠［如果没有你，还会有许多别的人被选中，来代替严炎和百里原去完成相同的事。］

［不管怎样，让自己好受一点吧，百里先生，我们真的只是人而已。要是非要下地狱的话，我陪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