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炎是被闪着雪花的大屏幕拉回的注意力。屏幕上的内容不断地闪回，发出呲呲的声音，最后定格在一个着火的建筑上。

尽管周围有滚滚的黑色浓烟，严炎还是一眼认出那是警务组的大楼。还没等众人的惊呼消失，画面又一个闪回，这次是脏乱的黑钢贫民区，百里原也认出来了，那个坍塌的建筑就是自己的房子。

其他人或许不明就里，但百里原很清楚，这是报复——来自商务组、财阀集团、或者来自周愿。动了他们的蛋糕，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以此嘲讽严炎，恫吓自己。

这是在威胁，更恐怖的是，他们已然知晓自己与严炎的关系。

血液逆流或许就是这个感觉，百里原两腿发软——［地痞］会有人因为自己受伤吗？那个一看就是被爆破过的废墟，阿雀会在里面吗？还是水叔？或者其他兄弟恰巧站在周围？

百里原丢了魂似的往外跑，袁立似乎也注意到了他的不对劲。

［那不会是你住的地方吧？］他试探着问道。

百里原点点头，通红的眼睛里翻涌着恨意，看上去有点吓人。

［……我送你回去。］

百里原在车上换了衣服，又变回了以前那个忧忧郁郁的不怎么精神的小伙子。袁立把车停在了黑钢区的入口，百里原说什么也不再让他进去了。

百里原惴惴不安地跑过去，果然看到一群人堵在自己家门口。［地痞］的院子外围不知何时被围起了警戒线。他拉起警戒线就要进去，却被一旁的警员拦住。

［滚开，那是我家！］他吼道。

警员这才放开拦住他的手。

果不其然，空气里弥漫着火药的味道。百里原渐渐在里面看到了熟悉的人，这才慢慢安心下来。

［不是吧，怎么我一回来就发生这种事情？难道我有厄运体质？］坐在轮椅上的孙乾苦着脸吐槽。

百里原听到这熟悉的玩笑，看来这么多天在医院，孙乾也想通了不少。

还是一旁的阿雀眼尖，看到了走过来的百里原。

［老大，你回来了。］

［我一听说就赶回来了。］百里原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没人受伤吧？］

［没有。好像只有你自己的房间炸了。］孙乾插嘴道，［好奇怪，你是不是在里面搞什么奇怪的实验了？］

［没人受伤就好。］百里原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你是这栋房子的主人吗？］一个警员拿着本子走了过来，在得到百里原肯定的答复之后继续道［我们检查过了，是燃气泄漏的原因，后续的费用需要您自行承担。］

［哈？燃气泄漏？这些房子里连暖气都没有，要爆炸应该也是厨房炸啊。］坐着轮椅的孙乾不满道。

百里原默默制止了他，什么原因他比谁都清楚，爆炸理由根本不是重点。

孙乾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百里原，尽管肚子里有千般疑惑，但他还是闭上了嘴。［地痞］的人总是百分之百信任他们的老大。

警务组状态也不好，这些警员都是黑钢当地临时抽调过来的，草草调查一番就忙着回去了。自己家都被炸了，哪还有理由管别人。百里原被人提醒这才回过神，看到黑钢之后他就火急火燎地赶回来了，哪里还记得警务组大楼也被炸了。他甚至都没来得及看严炎的反应。

［反正警务组财大气粗，就算被炸了也能盖个更好的，谁来管管咱呢？］一人挖苦道。

［谁说不是呢。］又一人附和。［唉老大，那你今晚睡哪里？要不来我们屋，我们那里正好空一个位置。］

［别啊，来我们这里，他们那屋可臭了！］

［你简直危言耸听！老大别听他的！我们那儿可大了，你肯定喜欢！］

［别闹了，我才不跟你们一块睡呢。］百里原不禁佩服这群人的乐观，房子塌了也还能笑得出来。

袁立曾经说过百里原给自己找了一堆麻烦，但他完全不这么觉得，［地痞］的大家一直在给他力量。

［那你能去哪？还是先凑合一晚。吧］阿雀道。

［不用担心我，我还要去里面找找我的东西，应该还有些能用的。］百里原向着废墟走过去［别跟着我哦。］

当初搬家的时候百里原应清尽清，只留下了些怎么也舍不得的东西，如今也全部葬身火海了：母亲送他的那本书、不久前才扎好的相册、留了很久没舍得喝的酒……还有目前更重要的，严炎留给他的通讯终端。

［我出去一趟。］百里原套上外套，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大晚上的又去哪？］孙乾嘟囔［我好不容易出院还指望他来关心一下我呢。］

［我来关心你！］周围跟孙乾关系好的一拥而上，甚至还有人给他喂饭。

［这还差不多！］孙乾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损友们的伺候。

夜晚还是有些冷，不一会还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抬头望着灰暗的钢铁穹顶，百里原不止一次疑惑过这雨是从哪里而来。

雨越来越大，百里原把衣服撑在头上加快了脚步。

［黑钢警局，有什么事吗？唉，怎么又是你？先说好没有赔偿的啊！］

百里原刚进去门就听见接待的警员这么说。

［我找严总都，给我接通总部的终端。］

小警员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再说一遍你找谁？］

［严总督，快点，别给我浪费时间！］说完拍出了蒲光的工作证——是他趁乱摘下来的。

小警员就算不认识蒲光也认识这工作证上的级别，只好灰溜溜地去呼叫总部［我可不能保证有人搭理咱……］

负责通讯的警员把终端递给百里原，就这么站在一旁。

百里原：［你也要听吗？］

接待警员：［当然了，这是规矩。］

［行。］

在一阵电流声之后，终于接通了，响起了一个焦躁且不耐烦的声音。

［这里是警务组总部，你们最好有什么大事！］

［我找严总督，拜托把终端给他。］

［你是谁啊？你以为警务总督这么好找的吗？］

［就说是黑钢的百里原，拜托了。］

［百里原？］那头若有所思的样子，最后还是照做了。

［看不出看你还有这层关系，以后多多关照点？］百里原身旁的人谄媚地凑上来。

［可以，那你能不能现在让开。］

［怎么了，还有什么我不能听的？］

百里原笑而不语。

［那这可算是我的失职了，你记得我这个人情！］接待员笑嘻嘻地退下去了。

［百里先生，亏你还能联系上我。］终端正好接通，传来了严炎声音，可百里原没能听出情绪。

［一言难尽。你现在在哪？我想见你一面。］

［这么巧，我也想见你。］

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把最后三个字说的很重。

百里原一阵鸡皮疙瘩，看来把人支开真是无比正确。

［您还有心情开玩笑呢？］

［我说的是实话啊，在那里别动了，我去接你。］

［嗯，麻烦了。］

百里原挂掉终端，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从窗户外面看过去，雨越来越大了，打在地上噼里啪啦。下水道的臭气翻涌上来，排水管依旧没修好，泄洪似的往外排水。

这回黑钢可能真的要被淹了。百里原没来由地想到。

严炎的车灯破开雨雾时，百里原刚打完一个瞌睡。黑钢警局的上上下下一见来人顿时吓得困意都没了，精神抖擞地坐到自己的工位上。

在这贫民区的警局这么多年，见过的最大的大人物也不过是个地方主任，跟警务总督这种人差了十万八千里。

黑钢警局的局长恨不得立马从家里温暖的大床上飞过来接待，不过很可惜，他的消极怠工已经被严炎默默地记上了一笔，甚至只是顺带的。

［我服了兄弟，你这是给我们请来了什么大佛呀！］刚跟百里原坐在一间屋里的接待员欲哭无泪，［您老人家什么来头啊，怎么还住在我们这地方啊？］

百里原最受不了这种莫名其妙的吹捧，让他有种狐假虎威的不自在感［我只是一个塌了房子的普通居民罢了。］

严炎没有为难黑钢警局的人，毕竟他没有什么精力来视察工作了。可怜的百里先生可能没料到今天降温，还穿着以前的衣服。严炎把自己的外套披在他身上。

［别感冒了。］他道。

［谢谢。］百里原愣了愣，还是礼貌地道了声谢。

［不必。］严炎笑了笑［你这是怎么了？我记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没这么有礼貌啊，当初是真的你还是现在是真的你？］

［我一直很有礼貌啊！］百里原回应道。只是当初以为你只是个纨绔子弟而已。

［所以我们要去哪？］

［老地方。］

严炎关上车门，载着百里原驶入了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