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呢?]百里原问。
[后来啊,就像你们想的那样,千竹最后还是死了。]孙乾坐在病床上,有气无力道。
[听起来她不是挺好的吗,为什么?]一旁看护外加监视的小警员不解地问道。
[……]孙乾沉默。
[因为让所有人都保持理性是不可能的。]百里原看向孙乾[对吗?]
[是……]孙乾的头发没有了发胶的支撑,黄色的刘海垂在前额。
[我已经跟他说过很多次了,但他最后也没明白。他以为全世界都跟他一样傻!]
[你以为他们觉得事不关己无所谓吗?怎么可能!他们心里还是害怕,但不敢说出来罢了!]
孙乾悲愤地锤了下床。
[我那个家乡,本来就是个迷信极了的地方,自从那年请神之后收成一直都不好,怎么想也想不出原因,最后不知道是谁提了句就想起了庙会那天晚上,长着三个眼睛的那个女人。]
[你知道一个人面对一群人的怒火是怎么样的吗?]孙乾反问。
小警员团起身子抱起自己,使劲地摇了摇头。
[我当时被家里人关着出不去,等到我出去了,事情也完了。我听说她被扔进江里了。]
[曲应呢?]百里原问。
[也差不多吧,他比我先到一步。就只是站在江边不知道在写什么。我打他,骂他,他都一点反应也没有。]
[我恨死这个混蛋了,明明警告过他很多次,但还是要自作主张自以为是!]
[其实他也是好心……]小警员弱弱插嘴道。
[好心个屁!他就是杀人凶手!因为他的一意孤行,千竹死了,再也不回来了。]
孙乾眼角又落下泪来。
[可是……]他颤抖着身体[我为什么还是因为这种人渣死了难过呢……明明他这种人,就不该出生,就不该活着!]
[孙乾……]小警员过去轻轻拍他弯下去的脊背,[都过去了,别太难过了。]
孙乾在朦胧的泪眼中摇了摇头[没过去,还没过去……]
他恨曲应,他恨故乡,他更恨自己,那个没有能力改变什么的自己。他既没有曲应的纯粹,也没有千竹的孤勇,他只是个想要平安活下去,哪怕丢下些面子也无所谓的普通人。
百里原看着痛苦的孙乾,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好默默地退了出去。
严炎在门口等着他,见他仍然兴致不高,不禁有些担心。
[你还好吗?]他关切地问道。
[还好,就是想到了以前的一些事情。]百里原眼底的青色好像更重了。
[这几天太累了,回家休息休息吧。]
[不,我还有事情想说。]
严炎轻笑两声[这还是我当初认识的先生吗?怎么这么有活力了?]
[既然这样,那就跟我走吧,正好我也有事想问先生。]
不知道这是第几次坐严炎的车,事必躬亲警务总督似乎不需要司机这种东西,他自己就可以把车开得又稳又好。
[我先问吧先生,你可要如实回答啊。]严炎笑意不达眼底。
[请问如果我不拦住你,你当时是不是真的要进去救你那个朋友呢?]
[是……]百里原说不心虚是假的,[他是我很重要的人。]
[很重要的人?]
严炎猛地踩住了刹车,还没等百里原从慌乱中回过神来,警务总督的脸已经逼近了。他用力掐住百里原的下巴,用着几近冰冷的声音重复道
[很重要的人?比我还重要?]
他左手压住玻璃,整个身子都靠了过来,把百里原困在这小小的副驾驶上。眼睛里都是压抑的怒火。
[我可是觉得先生有危险就马不停蹄地赶过来了,你以为我真的在乎谁失踪了?结果你就拿出这种话应付我。你是我的英雄,是要为我牺牲的,那是个什么东西,你也拿命来保?你当初的觉悟呢?还是说我对你太宽容了,让你对我有了什么误解。]
严炎手上的力气又加重了,百里原两只手都撼动不了分毫,他从来都不想去解释什么,只是用眼神去回敬。
[我说的都是真心的,我愿意为你死也是真心的,你能让我实现自己的价值,孙乾也能,就这么简单。]
[他也能??]严炎怒极反笑,[他能让你也变成被烤熟的肉,那就是你要实现的价值?百里先生??]
[我不是你,我不挑的。]
[你真是油盐不进。]
[彼此彼此吧。]
两人就这么无声对峙,百里原一直都是吃软不吃硬,最后还是严炎放开了禁锢,他确实生气了,但还不想就这么把人吓跑。
百里原觉得委屈,那也是他的理想,怎么在严炎嘴里就成了那么轻易就能抛弃的东西了?
等进了原来那栋宅子,严炎依旧没有好脸色。
[先生不是有事想说吗?我时间不多,速战速决吧。]
谁知百里原抓住他的手腕,坚定道
[那些事先放一边,先解决我们之间的问题。]
他平生最厌恶多费口舌,从来不喜欢跟谁解释什么。但现在他要把自己放到最低姿态,去耐心解释、去消弥每一个间隙。这关系到他们共同的理想。
[误会只会越积越多,我不想那样,所以总督,你现在一定要听我说!]
[呵。]严炎冷冷地道[你不用说我也知道,无非就是友情什么的。你愿意不顾生死去救他,不就是因为这件事满足了你那可悲的道德感了嘛。]
[可悲?]百里原不可置信。
[是啊,百里先生,你那个可悲的道德感。你以为为了朋友去死就能让你的人生有价值了吗?]严炎用手指戳着百里原的胸口[门都没有。]
[你凭什么这么说?]百里原还不容易靠理智压下去的怒火又烧起来了。[你连朋友都不去救,怎么救全牟黑的人?]
[幼稚。]
[什么?!]
严炎叹了口气[百里先生,要我说多少次你才能明白呢?我选你,不是让你向我展示你的人生能有所精彩的,我选你,是为了我自己。]
他的眼神简直像一只饥饿的狼
[也就是说,在你答应我的那一刻起,你的人生就只有一种轨迹了——为我奉献一切。]
[所以啊,在你心里,我应该永远是第一位的,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轻易死掉。知道了吗?]
[……]
百里原没有说话。他怎么能不知道这些事情,什么尊严自由,他早就扔了,他早就做好觉悟了。可严炎就这么明晃晃地说出来,又像是威胁,又像是敲打。百里原察觉到了他对自己的不信任。这样下去,以后自己的种种行动,无疑会受到掣肘。
要我怎么做,你才能毫无保留地相信我呢?
他低着头站在原地一言不发,让严炎觉得很是无聊。他摆了摆手道[没事就去书房看档案吧,我先走了。]
谁知道下一秒,百里原整个人都贴了上来,攥着他西装的衣襟不撒手。
[你胆子越来越大了!还记得我是谁吗?!]严炎怒火中烧。
[我……]百里原脸涨的通红。
刚刚简直就是下意识的本能反应。他就是觉得不能就这么算了,不然一切的努力就全完了。可到底要说啥呢,他也不知道。虽然平时嘴上没个把手,但一遇到正经事就开始宕机。
[放开!臭小鬼!]严炎恼怒地去掰他的手指,力气之大,百里原着实难以招架。不知道天雷劈了哪根神经元,慌乱之中,百里原就这么凑着吻上了总督的嘴唇,还带着讨好意味地舔了一下。
饶是上了年纪的警务总督,也实在受不了类似这种的冲击。他抬手抓住百里原的脸,把他推到一臂以外。饶是这样,他还是用那种坚定又真诚的眼神看着自己。
好像一个人在哄他生气的伴侣。
严炎脑子里冒出了一个恐怖的画面。
怎么搞的无理取闹的是我一样。
[你们年轻人现在都是这么道歉吗?]严炎皱着眉头,满脸黑线。
百里原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语出惊人
[我能再吻你一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