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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五首 ·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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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人皆有所愿、所痴、所妄。

南风未起,鹤唳九皋,惜早早山河永寂,谷底的私语窃窃萦绕。

文寻叹着重息撤下手中书简,抬手抵在案上扶额,那修长分明的手指扯成虎口,正大力地搓揉着自己两侧的太阳穴。这痛,隐隐作得连眉心也紧绷得很,刚刚于朝堂之上他便无法专注,总觉得自己在微微发热。

此时的宣明殿内是一处萧疏。

偏殿里熏过的安歇香,是神谙老早就命人为他新调制的。她未曾问过他,便已知晓他喜欢的气味,本质不换,只添了几许安定心神的香料,望他处理政务繁忙之际,也能宁神养息。他也没有问过她,亦能如是闻着,在缭逝的烟云里闻出她的心意。

也许便是他们这般不经意、这般不刻意,让丝丝情爱镌刻在相濡以沫里,细细长长,无人问津。

饶是这安歇香熏得再浓烈,也不及安歇他此刻的心思浮躁。他恼怒着,恼怒那些无法宣之于口的心语肆意串出作祟,皆因自己心谷涩得干涸。他也忧心着,忧心那根深蒂固的恋慕无水无雨灌溉着,枯竭倒不至于,少了滋润也是得生病的。

他亦想着,那心鹤到底是鸣够了没?鸣够了,可否飞到长秋宫去讨水喝,可否让他再看她一眼?

“陛下。”曹成一声呼唤,又让文寻陷入重重的唉声叹气。

“不是说了何人都不见、何事都不可来叨扰的吗!”他极不耐烦地从牙缝里挤出了语句。

“陛下,皇后差人送了些吃食过来呢。”

文寻顿时忘却头疼,手一甩,满惊满喜地抬起头来,动作之迅速让双手端着几样别致吃食的曹成瞬间尬在了原处。他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是‘越’皇后,差人从永乐宫里的小厨房送过来的......”曹成纠正了自己的口误,见圣上原本亮了几分的脸色又瞬间黯淡下去,终究庆幸自己的小心脏早已逐渐练就陛下要杀要剐就尽管来吧的厚度。“越皇后听闻陛下这几日夜不能寐、用膳寥寥,说陛下不想睡便不睡、不想用膳便就不用膳了。可到底......还是得有些吃食果腹的,免得熬坏了龙体。”

文寻正了正脸色,“阿姮有心,怎么不自己送来啊?”他似是敷衍般懒懒地问着,却开始着手收拾案面。曹成见状,急忙奔着脚步三两下将端盘上一碟碟、一碗碗的吃食摆在他面前,笑脸嘻嘻。

“听永乐宫里来的人说......”曹成开口刚要答复,便想起自己还是起身退却圣上几步为妙,尔后恭敬地将瑞纹端盘揣在怀里,说得自然,“越皇后说,她懒得瞧见陛下这幅德性。”

听罢,文寻定是要狠狠干瞪他的内侍官一眼的。只是待目光收敛后,将将提起手边金筷,眼前扫过案上一遍的吃食全是甜食。

神谙最是喜好甜食的。

文寻苦笑,随后泄气地放下筷子,死灰道:“终究还是渴死了那只鹤啊。”

“陛下?”

“朕问你,”放下筷子的那手回到案下往自己的大腿上轻轻一掐,文寻磨了磨后槽的牙,“那程始,可是今日入宫探望的少商?”

“是,陛下。昨日长秋宫的人过来请旨的时候,便是定的今日辰时末。”

“哈!”文寻现下是真的笑了出来,苦涩极致,“如今连区区一个程始都如得了长秋宫了,朕却还杵在这儿,是在作、甚、啊——”

“陛下,倘若您真的思宣皇后至极,不如就再去长秋宫敲敲门、哄哄人家?”自曹成明白了圣上的心意,想着自己终是能够为圣上排解一二,也不必见圣上日日这般忧闷,指不定圣上这九五至尊、七尺儿郎日后也不会再因思念过度而哭鼻子了呢。“宣皇后向来心思细腻,想必也定是知晓陛下这三番几次前来的心意。这来来回回几次啊,总有一次,宣皇后会心软的。”

文寻顿了原本的阴阳怪气,冷眼一瞥,苦笑成了嗤笑——这说的尽是什么废话?

“你们这帮奴才,定是认为神谙一向柔弱顺婉,你便当她寻常女娘,哄骗一番就得了?”

见圣上倏地声色激厉,曹成错愕,急忙跪下,“这、这——奴婢无端揣测,还望陛下恕罪啊!”可见心达到了厚度是一回事,只是这脑袋究竟会不会掉,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神谙的性子,向来柔顺,却也坚韧。”文寻侧过头,声音沉了下来。无风却能穿尘而过,又是卷起那思恋而不得。“想哄人家,也得人家同意让你哄了才行。”

他并非圣人,从前大小事上,也不是没有居心利用过神谙的柔顺,可每每得来的皆是那心甘情愿的依附和配合。神谙尤其资颖聪慧、心明如镜,又怎会次次如此易受哄诱,愿与之沉沦?都只不过是克己地不揭穿、不说破,给他那份他需要的从容大度、千依百顺,只愿两两相安罢了。

日子久了,她的坚强隐忍映在他的眸子里,溶进眼底,他也会心疼,也会于心不忍。

虽依旧无法事事顾全,也多有委屈她的时候,但他给得了她敬重,自然也守得了她的界线。长秋宫早早就落了锁,他恼啊;虽后位不再,他俩至亲至疏夫妻依旧,她已然对他此生不复相见,他也怨啊。可即使代价便是这般折磨,他依旧会给,他也想守——

皆因自己那颗对她情多不满的心啊。

“陛下......”曹成见他缓了下来,试探道,“真不去长秋宫?”

“不去!”文寻回过头来,摆了摆手,心中毛躁,“叫你底下那些眼线好生盯着长秋宫,多传点有用的线报来就行了!”

或许那一月余的朔夜与曙光,也有不堪回首的呐喊和惆怅。

他不忍气恼神谙的诀绝,也同样绝对不认自己委屈依然。

是他愿这般受着的,这来回撕扯着矛盾不得善妥,他也便只好继续闷着。只是嘴不语,心中依是忿忿,揣着满怀怨恋黢酸的坏心思——她既然渴死了他的鹤,他便祈愿她在用膳时也满心满眼充斥是他。

但愿她还有胃口以他身影佐膳。

——

碗上凝聚的热烟袅袅腾起,神谙恬静地望着眼前的汤水香气四溢,那本该叫人好生胃口的。

这猪骨汤在丰饶一带是极其寻常的农家菜,还是神谙嫁于文寻后才从而得知。从前戾帝暴虐、乱世犹寒,农民多数穷困,每每丰收季节时才能宰上牲口,就连剩下的骨头也不忍殄尽,便用之与黍米、山药一同炖煮成汤水,既能果腹又能进补。

入主洛河都城,自此矜贵,宫中御厨便向来甚少端上此等寻常肴馔,神谙却深知那是文寻的至爱。成婚初时,只有她跟在文寻身边驻营于寿春,虽不谙厨艺,身为新妇也曾为夫君洗手作羹汤。可初初那几回,不是做不了文寻想要的那个家乡味儿,便是让他喝坏了肚子。她曾听到过途径的家将部曲对他俩私下的打趣,也曾试图阻止文寻再以身试险,但每每只要她为他做了汤,哪怕神谙有时亦觉得那锅汤水绝对会要人命的,他也总会感激地喝下。

后来得知文寻竟会下厨,神谙佯恼一阵,也不再班门弄斧,尔后他想喝汤,便都自己熬煮了。此后经年随他颠沛、就地扎营,有时直接在军营里升起篝火,大锅头一盖,便能炖煮出极美味的猪骨汤。当时的将士们也总会夸嘘,说他们之所以会追随文寻和他的丰饶联军,除了信服他的将领之风之外,也就甘拜在他文氏猪骨汤之下了。

营中的将士部曲尚有文氏猪骨汤慰劳,自家新妇也自不会少了这些汤汤水水的滋养。神谙自是暗暗高兴能够尝到夫君的手艺的,直到越姮从饶县娘家被接了过来团聚,直到越姮也学会了炖制那带有家乡味儿的猪骨汤——还是初次尝试便让文寻赞不绝口——神谙便再也没有喝到过文寻亲手烹制的猪骨汤了。

如今的她端详着眼前的汤,往事叠踏纷扰,心里踌躇着。

长秋宫的庖厨许是应了翟媪的要求,为她食欲不振而多做点寻常进补的汤水,这才端来了猪骨汤。莫要心烦,眼下无人服侍她用膳,她大可耍起性子来,罢喝这令人忧扰的汤水。只是这案上其余的菜色也实在吊不起什么胃口来,她本想着什么都不吃便罢,可又想起如今长在自己腹中的小小那位,由不得她不吃不喝。犹豫再三,也终是提起了勺,缓缓地盛了一口汤水送进嘴里。

这猪骨汤虽不似从前他那家乡味儿,倒也顺口沁脾。

她终究放过自己,好好地用起早膳来。

将近过半,翟媪从外头轻声步入寝殿,来到东侧室向案后的神谙福了小礼,“皇后,曲陵侯和程三公子到了,将将把人领到了程娘子的宫室。”

神谙抬起眼眸,从容地轻捻袖口往唇侧抹了抹,“这一路,还算通畅吧?”

“算是通畅无阻的,有圣上传旨,也无人为难长秋宫的访客。”

神谙淡静地笑了笑,“那便好。”

“皇后,曲陵侯还备了礼呢!”翟媪笑着接道,“说是要答谢皇后和其他一并接住程娘子的宫人们。”

“程家还真是客气了。”

“皇后可是要见一见曲陵侯?”

“不急。”神谙低下眉眼,顺静亦然。其他的膳食也不见多尝几口,现下却独独把双手按在案上的小碗上,“少商和府中家人许久未有见面,难得一聚,你我还是不去扰了这天伦之乐的好。”

翟媪垂眸领了意,再抬眼时却见神谙已把汤碗微微举起,把那猪骨汤饮尽。

——

“你啊你!”程始肥美的食指在儿女面前弱弱地晃了晃,更像是在发颤。他把嗓音拉扯得极响,外人一听便知其中愤怒,“真是顽劣至极!一个女娘家怎可忘却礼数,爬上了树还摔了下来?摔下来还好,竟还把皇后也给砸了!程少商,你可知错!”

“知—错—了——”少商懒洋洋地倚在隐囊上,拖拉着奶糯的尾音。

已重伤三日,她仍下不来床,全身上下依旧是骨架散脱后重组般的酸痛,只是多亏了神谙日夜细心照料、翟媪日夜怒盯着她把药喝完,这精神倒是养好了许多。眼见三兄一边疑惑地看着老父的一顿操作,一边还自动式地递过来橘瓣,少商伸长脖子张嘴一口含住,合上双眼细细品嚼。

“诶,”程始就不太明白了,“就是这般答复阿父的吗?”

“阿父,自打你一进门,这都念叨了多久?”少商只睁开一只眼睛,量着几步之外的阿父,厌烦地鼓起腮子边咀嚼边说道,“不止嫋嫋听得这腿更加生疼了,你瞧瞧,三兄都懵了。”语毕,小女娘往少宫的手臂拍打了一下,少宫立马心领神会地转首对自家阿父做了个发懵的表情,然后又若无其事地回过头,又给小女娘递去一瓣的橘子。“现下整个长秋宫必定都知晓我被阿父严厉训斥,曲陵侯当是位严父。”

“哎呀,阿父这还不是为了你以后在这长秋宫里立得了足吗?”程始立刻怂下了硕大的臂膀,悻悻地走到榻边坐下,和少宫挤在一块儿,“你说说,哪儿还有人冲撞了宫中贵人还如此心安理得地住在宫里养伤的,怕是整个都城就属你一人了!要不多多训斥你,让旁人知道自家父母还是明事理的,以后那些宫人们怎么会服从你?又要让外头那些人如何传讹于你?”

“阿父多虑了。”少商又合上眼睛,往后挑了个舒服的姿势,双手十指交叠于腹前,悠闲自清,“这长秋宫里的人啊,多数从以前便是知道嫋嫋的。如今我做了宫令,与他们依旧相处融洽,自是不怕他人置喙一二。”接着,又认真道,“况且皇后自个儿都没因此事训斥过嫋嫋,我又怎会在意言语传到了外头,成了些风言风语呢?”

程始皱了皱眉,有些不可置信,“皇后当真......未曾训斥过你?”

“千真万确!”少商此时才终于睁大了双眼,明眸闪烁着欣喜,又有几分得意,“皇后还夸赞嫋嫋勇敢呢!皇后还说了,我这一次从树上摔下来是意外,无人能料及的。”

少宫听了倒也不觉得特别新奇,只是歪着脑袋小声地说:“皇后这般对待嫋嫋,还真是慈爱。要是换作阿母,嫋嫋这另一条腿恐怕也没了。”

程始一掌把竖子的脑袋拍正,“才不会呢!”

“对了,怎是三兄陪同阿父进的宫?阿母呢?”少商这才想起问候缺席的自家阿母。

程始斜着眼睨了一下自己另一个没良心的竖子,“你阿母啊,自你入长秋宫后便病了,这都断断续续都病了一月余了。”

“阿母这病,并无大碍吧?”

“无碍是无碍,只是这几年,你阿母的身子一直不好,倘若病了,每每必是要重重地挫上她好些时日的。”程始说着说着,有意激起女儿心中涟漪,便故意放软姿态,好不可怜,“那日亲眼见你入宫,你阿母在宫门外大哭不止,还经受了风寒。心里本想着你说要看看皇后,到底也不是宫里的人,终该是会归家的。怎知第二日便接到了圣上封你为宫令、长居长秋宫的诏书。这些时日,你送回府中的家书才那寥寥几封,你阿母又思你心切,这病情总是时好时坏。”

少商直直地望着阿父,表情些许漠然,“阿母竟对我这般心切。”

“可不是嘛!”程始也忱忱地回望着自己的女儿,“前两日,长秋宫的手书一送到府上,把你阿母吓得差点从榻上蹦起来闯入宫里来看你呢!”

“她莫不是要闯入宫里来训斥我吧?”

“自然不是!皇后说你虽无性命之忧,却也伤得颇重。当时长秋宫还未送来第二封手书说明你的伤情,我与你阿母怎会知晓‘伤得颇重’到底是多重啊?”程始随之开始胡言乱语起来,“是摔破了相还是摔破了头?要是摔得痴傻了,这还不打紧,该不会摔了个终身残疾?那我家嫋嫋——”

“阿父!”闻见程始诉说得越来越离谱,兄妹俩异口同声地呵斥。

程始不悦地瞥了两人一眼,说道:“总之,你阿母对你一向是心切的。今日入宫,你阿母还特别吩咐下去,给此次被你波及的宫人们全都备上了礼品药材答谢,就怕你日后落人口实。”

少商淡淡地苦笑,“看来阿母病了,这令人窒息的提防、警戒之心犹在。”

“嫋嫋,你在宫里也待过些时日,得知这宫里不比外头,废后幽禁之所又如何,一切都还需得小心谨慎。”

“即便如此,阿母给所有人都备了礼,唯独什么也没给嫋嫋备上。”

“诶,此言差矣!”少宫打住,接着趋近,眯着双眼盈盈一弯,“嫋嫋,这橘子好吃否?”

“有三兄剥的橘子,自然好吃。”少商见少宫这般逗趣的模样,嘴角也随之扬起了弯弯弧度。

“这橘子啊,可不是普通的橘子。”少宫将一块橘瓣举到两人之间,少商也倾身上前,两颗脑袋挨着,紧紧地盯着少宫两指间的一小物,“这是洋甘橘。”

“洋甘菊?洋甘菊不是野......花吗?”

“是‘橘’!”

“哦,橘。”少商扬起的嘴角不知所措地搐了一下,“橘。”

“这洋甘橘可是阿父特意托人从荆州上好的橘园买来的,还是快马加鞭运送回的都城,就怕不新鲜了。”少宫轻轻转动手里的橘瓣,盯着它道,“阿父本是全买来给阿母佐药的。阿母担心你如今也要喝药,怕你喝不下,便让咱们把洋甘橘全都带进宫里来给你了,府中一个不留,还暗暗惹得大母不太高兴呢。”

少商这才明白阿母的心意何指,但也只是无声轻笑,默默地向后倚回隐囊上,“阿母这是借花献佛呢。”

“嫋嫋啊,你当真不解你阿母多么心切于你?”程始有些急了,语气里透出恨铁不成钢的焦虑,“她还说了,若见这长秋宫的情势不对,便将接你回府养伤。”

少商听闻,反应忽然极大,“我不要回府!”

父子两人相顾了一番,皆有些吃惊,一时竟不知究竟误触了少商哪根神经。

“长秋宫的情势不对,所谓何意?”少商气愤地问道。

程始拧着眉头,气自己措辞不当,“嫋嫋啊......”

“是怕这长秋宫大势已去,我留在这儿自讨苦吃,还是怕长秋宫内有人顾忌我成天闯祸却得皇后偏爱,对我冰冷、不善?”

“你阿母也不是这个意思——”

“无论是哪个意思,我都不会离开长秋宫的。”少商态度坚决,心中些许堵塞。

她从来不是势利、自艾之人。若长秋宫在他人眼里只是冷宫一座,便就是冷宫一座;若他人欲对她恶力相向,便就恶力相向,她从不在意。她在意的是,为何父母从来不懂自己的心。

她依然记得清楚,那日阿母在宫门合上时说自己错了。她错在了何处?她是否真的知道自己错在了何处?

“你与你阿母说,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嫋嫋知恩图报,为皇后选择了忠义,阿父阿母自是感到光荣的。”程始叹口气,见女儿仍有误解,眼底竟开始云雾氤氲,“可这绵薄孝道,也不是不能尽啊。如今阿父阿母已经回来了,那里不是战场,是家,是嫋嫋的家。抑或嫋嫋当真怨恨父母,这孝道免了,但这家中有灯火,无论在外何其艰难、受过何等伤害……家,也是能护住你的。”

少商垂着头,静得就快将自己逼出眼泪来。

阿父说的,并无错处,她身后的家即是灯火通明的,但阿父也并不全对,他低估了她眼前无尽的深暗,脚下冰冷的枯路——程少商,还是得往前走的。家里有父母兄姊,父母爱她,却不懂得她的疼痛;兄姊疼她,却不瞭解她的破碎。只有神谙如同永夜漫漫唯一悬挂的月,微烬而明,亮着她、拱着她往前踏出的每一步,细细呵护她撕裂难愈的伤口、一一拾起她尖锐的碎片,将她拼凑。

在这宫门外,全是抛弃过她的人,她只会记得程少商永远都是一个人。只有在这长秋宫里,她才能感知到需要和被需要,她程少商也可以奢望拥有自己真心相待、也真心爱护自己之人。

她有皇后。曾茫然以为自己此生的好运都全数用尽在霍不疑身上后,她居然还有皇后。

难得团聚天伦,最后却落得个不欢不满,良久都无人再开口,洋柑橘瓣也久久地捻在少宫手里。他们程家一向欢脱闹腾,从何时起,对沉默无言竟也变得如此适然?

最后,还是程始打破了那流漫室内的静默。他认真地望着自己的幼女,忆起从前襁褓之中她粉嫩的小小脸庞,他初次见她时除了惊喜,也是这般认真的,“嫋嫋,阿父阿母想接你回府养伤,你不肯?”

少商沉默无言,想着自己的皇后。如今神谙处境艰难、危急难测,她更是一刻都不会离开她的。

程始叹了一口气,强忍着不舍接着问:“你阿母缠绵病榻多时,回府探望,你也不肯?”

小女娘依旧抿着唇,缄默到令人无所适从。

“那若他日伤养好了,在宫里当差遇上休沐可归家......你,也不肯吗?”

每一个人都认为她将自己关在了长秋宫內,想要断送年华、逃离心伤。可没有人认为,她是在往前走——在没有如织人流、云烟过客的红尘里,于神谙的注视下往前走。

少商终是抬头、眉心微蹙,眉下那双眼清澈而坚定,又有几分决绝。她那淡静地一抬眼,也看尽了自己阿父神色中一生的不舍和怅惘。

她在想,阿父爱她更甚,便也会让自己随心、放自己走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各位看官们的留言和耐心等待哦!

本来是作为过渡章节的,结果越写越爱里面的每一位人物,就流水账越写越长。

所以现在只好分成上下节,先放第五首·上《愿》上来给大家,因为也不好意思拖太久。而第五首·下《望》还在努力码完剩余的部分,写完后就会发布的。

——

Wendy如此磨着,神谙如此过着,让我想到人们很常说的:一段很深的感情结束后,女生通常一开始撕心裂肺,后期渐渐释怀;而男生就是初时看似放下,后面却越来越思念。另外,神谙是黑暗料理王,Wendy小时候是苦过来的会做饭很正常。放心,以后神谙还是会吃到Wendy亲手做的饭的哟~

而程家人出场是我的私心。剧里少商离家得很突然,除了萧主任和姎姎,并没有真正地和阿父阿兄们好好道别到。阿父真的是我也很爱的长辈,看得出他尤其疼爱少商,而且剧里五年快闪里程家送给少商的家书是阿父写的。所以我想让少商认真地和家人表达出她想留在长秋宫陪伴神谙的决心,好好地得到阿父的支持(毕竟当时才十几岁的小女孩啊,又与父母才重逢不久就要久久分别,阿父阿母会有多舍不得啊 T_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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