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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二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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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怎么着,自少商接旨成为长秋宫宫令已有十日,还有人斗胆来拍打那已阖上许久的玄红宫门。

她带上几个小黄门壮胆,着人打开宫门,只许开那一小缝儿,尔后小心翼翼地探出一颗头。不想,宫门的另一端也有一颗笑眼眯眯的脑袋迎着自己。

是曹成。他专门给少商送来一箱子钱,是圣上赏赐,说是给程宫令造物、张罗布置长秋宫的资金。

少商心知,这钱本就是要给长秋宫的,是圣上借了自己的名号顺水推舟而已。她将此事如实禀告,皇后听后也只是淡淡地让她将钱收下。

不日,永乐宫越皇后也命人直接将几箱子的钱抬到长秋宫外,大张旗鼓的帐队里还有成箱成堆的吃食和顶好的药材,比圣上老伯还大大方方的。而领头的内侍官也是清清楚楚地表达了越皇后的意思:箱就都搁这儿啦,宣皇后是要把箱子都抬进去还是要烂在宫巷里,请便。

圣上与新后皆是真心关切这长秋宫的吃穿用度的,少商心里明白,亦秉明皇后。幸而皇后也是领情,少商便毫无负担地全盘收下了。

只是领情归领情,长秋宫门依旧紧闭,说是这宫乃废后自请幽禁之所,又说宣皇后病体未愈,横竖仍是不便见客。

宣皇后仍抱恙,这话倒也不假。

虽不再缠绵病榻,神谙又倒不似病愈,终是郁郁寡欢、精神不济,还要忍受那些不痛不痒的小毛病。每每一阵晕眩、一处酸痛、一次心堵,皆让少商心生忧虑。

“从前每每大病初愈,我总是要缓上些时日才能消磨掉那些小毛病的。少商,你莫不是忘了?”神谙自己倒是不太在意。

然而少商依旧觉得皇后食欲乏乏、日渐消瘦,气色从未转好。问了问翟媪,那老媪也只道近几年神谙的身子确实孱弱、复原用时,到底也答不出少商口中的神谙是哪处不对劲,最后两人也只得出个结论:许是心疾久宿。

如今有了钱财,工具采买、张罗更是易事,为此少商的宏图自是要加快进度的。再入长秋宫不及一月,她早已在殿后院造了两架秋千、翻设宫里的小庖厨,又开始着人开垦植被,规划宫室。神谙虽不识工学造物,却也学识内涵极高、富有鉴赏之力,少商总喜欢让神谙在她的工匠图纸上提出意见,喜欢问神谙喜好颜色为何、喜好摆设为何,而神谙也总会不厌其烦地配合着她的天马行空。

少商第一次觉得自己在工造方面又有了新的体会——不似从前在骅县时需重振一方家园,亦不似从前般受难民仰望是个拿着工匠图纸被人追随的造物者,如今她只是个在翻造长秋宫的小宫令,有神谙对她的表现指点,事事与她有商有量。

她喜欢这种被人重视、能一起分担的滋味。她知道神谙也喜欢瞧见她这般神采飞扬的模样。她坚信自己可以把霍不疑忘掉。

所以少商总是在想,如若是工造的进度能再快一些些、那些她满心欢喜的造物能被神谙看见得再快一些些,神谙脸上的笑容或许亦会更缱绻些吧。那自己破碎的心也不会更疼痛了吧。

殿后院有座小池塘,养了前些年圣上赠送的锦鲤。此刻的少商陪在神谙身边,下巴抵在交错的双臂上,身子俯靠着亭轩的木栏,静静地望着神谙将鱼饲洒入水中。

神谙的每一个动作皆像是一帧帧静态的画——修张纤细的手指,捻住鱼饲的力度,挥洒在木栏之外的右手,鱼饲洒落的线柱。反观池塘里的大鱼和小鱼,在绿色的水面鼓作一团争先恐后的勃勃生气。少商望着,甚至不觉自己叹了口气。

“怎么?”神谙轻声问道,甚至没有转头看她一眼,“只是要你消停半个时辰,你便这般颓靡了。”

“谁颓靡了?”少商撅了撅嘴,从双臂上抬起下颌。她还不是为着总喜欢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的神谙想到要喂鱼而不颓靡了才愿放下手中宫务跟过来的——到底谁颓靡了?“不过就是在想,这小池塘的布置也老旧了些。少商可翻新那座假山,再养些花花草草,让皇后日后来此喂鱼都好赏心悦目一番。”

神谙并未马上接话,只是顿了顿,这才温柔地瞥了她一眼。

“当真是为了让我赏心悦目?”她缓缓问道,“还是为了不让自己心生愁绪?”

“皇后......”

“你都不做饴糖了,连日来尽是做些劳心劳力之事。翟媪说你有好几次不曾用晚膳便睡下了,怕你是累坏了。”神谙又往揣在怀里的左手捻起了一些鱼饲,右手伸出洒落池塘,“而我说,你就是故意让自己累坏的。”

少商霎时直起身子来,抬头些许震惊地望着她。

“我知你仍念着子晟。”她的语气平和,不想扰了少商的心绪亦不想就此纵然过,“你眼里的笑意,总是夹着几分忧郁。昨夜,你可是又哭过了?”

小女娘见自己瞒不过,抿了抿唇,“我不想每每睁眼、闭眼之时,脑子里都是那一个人的身影。若能累到记不起他的样子,这不好吗?”

“忘却一个人,有许许多多的方式,不一定是要将自己投入那夜以继日的忙碌里。”神谙语重心长地说,“若是熬坏了身子,反倒叫旁人担心。”

“那皇后又是如何忘却一个人的?”

彼时微风吹过,拂过神谙藕色的衣袖,她垂下了眉眼,清风替她答道:“我以为你懂的。”

少商定了定,想起自她再入长秋宫以来,神谙不曾提起过圣上。“是将那道宫门落了锁,人在里头,却把心锁在了外面吗?”

话音刚落,神谙转过身来面对着少商,双手搭在身前,沉静肃穆。少商抬眼眨巴眨巴地仰视着她。

“少商,站起来。”

小女娘不敢懈怠,把双手躲到了腰后不安地微颤着。“皇后这是......”皇后许是生气了,皇后定是生她气了,“......要把少商遣出宫去了吗?”她可怜吧唧地问道。她将会是这偌大皇宫里任期最短的宫令。

“是要遣你再去取些鱼饲过来。”神谙随即一个莞尔窃笑,捂在身前的双手如今来回搓合,“手里的全都用完了。”

——

尔后几日,神谙都在柔性教育她的小宫令。

教育她行事上切不可我行我素,她不再是当初在皇后座下聆训、协助打理宫务的子晟新妇,如今可是有正当名堂操持着长秋宫上下的人物。又教育她已经浩浩荡荡地领着宫人们连日翻新、造物、开垦植被,也当及时休憩和享乐,规律有序的生活才不容易让人产生懈怠厌倦。

更甚,也教育她万不可再为离去之人自损伤身了。来日方长,神谙早已许了少商长秋宫这片小天地,她不必日理万机,工匠造物皆可慢慢来。

而少商也都有在听话,放慢了节奏,开始谨慎思考每一个举措、每一个将要下达的规令。

如今整个长秋宫都在仰仗着她,也实属不易。神谙特意让她休沐几日,这不正趁着晴日朗朗,带着那几个总是陪她冲锋陷阵的宫婢宦官在殿后院里玩着纸鸢嘛。

“程宫令,这是哪得来的蓝鸟啊?好美啊!”一个总是被少商拉着去做苦力的小黄门问道。

“这是青鸟!”少商本是蹲在地上折弄着纸鸢,这一下立马站起来忿忿地叫道,“是青羽鸾鸟!”

“这分明是蓝鸟嘛!”

“是青鸟!”

不远处,神谙坐在木亭里由翟媪陪伴在侧,细细品茶,还不时含笑观望少商一行人的动静。她让她休沐,她要她帮忙造纸鸢;她说坐在屋里练字就好,她非要她坐在屋外沏茶,好让她玩完纸鸢后有一壶她泡好的碧螺春。神谙又不是不知道那小女娘的心思,总想让她步出屋外,如今她看着小女娘争辩时的模样、跑得气喘吁吁时的模样、纸鸢飞起来时她笑得明媚的模样,青春少艾的嬉笑打闹最是恣意,倒是心生愉悦。

“老奴好久不见皇后这般笑了,看来这宫里有程娘子在,皇后也都惬意些。”不知何时,翟媪一声感慨,“这程娘子也是,自再入长秋宫以来,倒是头一回如此欢快。”

神谙本是眺望着院子里来来回回奔跑的人影,一时回过神来,浅笑频生。

“我也许久不曾见到少商这般笑过了。”她低下眼帘,抚着案上的紫砂壶,“她大病一场、和子晟退了亲后,我总觉得她身上,像是失了些什么。”

“程娘子她......这是长大了啊。”

“是啊,经历了那么多事,哪能不长大呢?”神谙淡淡地说,“可在我这儿,她不需要长大,只管做她自己。也望我这长秋宫,不要耽搁她才好。”

“诶!”翟媪忽地一声惊呼,“人呢?”

神谙先是一个抬头,遂随着傅母惊讶的目光寻去——殿后院早就没了嬉笑奔闹的人影。

她在傅母的搀扶下急急地起了身,来到院子里。见一树下绕了满圈的宫人,又不见少商身影,切切地走上前去。

“你们这是在作甚?少商呢?”

宫人们见着宣皇后全都急忙地恭礼,一个小宫婢上前来作揖,低着头怯怯地说:“回皇后的话,刚刚风一刮,纸鸢就断线飞到树上去了,程宫令正爬上去捡呢。”

神谙抬头一望,果真见着一个绣蓝色的小身影正奋力地环抱着不算粗壮的树干,一只手甚至已经攀上了那一根挂着纸鸢的枝干。

“少商!”神谙一声急切地叫道。

“皇后!”树上的少商心颤了一下。这棵树不高,但她不太敢往下看,只好继续仰着头伸手去牢牢攀住眼前的枝干,“我、我在捡纸鸢呢!”

“纸鸢丢了再造一个便好,你怎可不顾危险就爬上去了呢!”树下的神谙看着那一团挂在树干上的身影,着着实实地心惊。

“这纸鸢是皇后帮忙造的,怎可丢了!”

神谙呼了一口气,小小地心欢,“那你可要当心啊!”

此时的少商心口狂跳,额头已沁出了细细的汗珠,手心湿汗,连臂膀和双腿都有些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着。只差一点她就能够着那卡在枝桠间的纸鸢了,她深吸了一口气,绷着全身的肌肉努力把自己再撑高一点,手伸得再长一点。

神谙心急又期待地注视着少商,见她终于够着了那青鸟纸鸢,在一众宫婢宦官热烈的欢呼声中也绽开了笑颜。

“我拿到啦!”少商一手抓着纸鸢宣布,这下才敢低头去看树下围了一圈的人们。她一眼便对上神谙肯定的眼神,心惊惊却欢愉地笑了,“好了,我这就把纸鸢扔下去,你们可要帮我接着!”

随着纸鸢轻轻地飘下,仔细地接在一个小宫婢手里,少商也准备着下去的动作。只是,这下树怎比上树还难啊?

神谙的目光还是时刻注意着树上的少商,柔柔地叮咛道:“少商,小心点儿!”

小女娘喘了几口气,让自己定一定。她决定慢慢地下去——双手环抱着树干,身体紧紧贴在粗糙的树面,脚要仔细地踩在每一个稳固的支点,每一处肌肉都得运用——待她临至一个她有信心的高度,再往下直接一跳。

起初的几个下树动作都还算好的,只是后来觉得自己的臂力越来越薄弱,不仔细一点,下巴还遭粗糙的树面磨了几下。她又不安地吸了一口气,稍微往右下瞥了一眼右脚将要踩上去的树枝支点,怎知踩上去的却是一根枯枝,瞬间断裂,右脚也随之踩空。她失声叫了一下,臂力不足让她环不住树干,整个人一下就往下掉。

“少商!”神谙顿时觉得自己的一颗心也随之往下坠。

本能驱使,她和几个在树下的宫人立马冲上前去。翟媪见拉不住自家皇后也焦急地喊了起来。

惊声尖叫中,一个重摔、此起彼落的呻/吟声,来不及反应的宫人们瞬间惊慌失措地趋前围绕。

待神谙睁眼之时,她和几个身影已然躺倒在地上。她急急地坐起身来,慌乱间见到身旁压在一个小黄门身上的少商,彼时响起更多的呻/吟和吵杂的碎语。有人喊皇后,有人喊程宫令,也有人喊传医官,但她只记得自己失态地喊了几声“少商”,随后将小女娘从小黄门身上扶起来,紧紧地抱进怀里查看。

少商受伤了,左边额头渗出了血,发丝沾染在一块儿。她再唤了唤她的名字,小女娘只是紧闭着眼呜咽。

“没事儿,没事儿了。”她又抚了抚小女娘被擦伤许处的脸庞,在努力平复的气喘吁吁间,轻声安慰道。

只是她还未察觉,体内的某些痛楚,正逐渐蔓延开来。

作者有话要说:文章多处引用借鉴原著《星汉灿烂,幸甚至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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