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气晴朗。

一大早，杜洛瓦就被辛甜晃醒，和行李一起被粗暴塞进悬浮车，不知将被拐带去何方。

和首都星的季节不同，此时的稷神星正直盛夏。杜洛瓦穿着花里胡哨的沙滩裤，随便套了件短袖白衬衫，顶着没怎么打理的蓬乱蓝发，倚在车窗上打了个哈欠。

不经意向下看去，他便被眼前的景色美到清醒：海水清澈平静，偶有鱼群游过；其上坐落着半在海上、半在海下的椭圆形碧绿小岛，如琉璃上嵌着块翡翠。

悬浮车高度开始降低，岛上的景色也愈发清晰：从岛屿四周的海面，到雪白沙滩、葱郁密林，其间时不时缀着一座精巧古朴的小别墅，看起来平平无奇，但细看座座不同，设计各异。

有的别墅已经半截屋子埋海水里了，细浪冲击着二楼的露天浴缸，依然能看到仿生人服务员自若地从位于浅海滩的门口进出清扫；甚至在半空中，还有靠反重力装置支持的几座浮空别墅，以透明的管状电梯连接地面。

别墅以恰到好处的密度分布，有的掩映山林，有的沐浴阳光，有的波光粼粼，好似海外仙岛上有志趣各异的仙人们，为自己精心选了洞府，彼此保持着不寂寞也不喧闹的距离。

悬浮车持续下降，穿过一层并不明显的透明泡状屏障，温柔的男声在空中响起：“欢迎各位旅客来到神霄绛阙岛屿酒店。请驾驶员点击确认移交权限，即将开始自动泊车。”

与此同时，白色雾气在空中凝聚成四个古篆，缓缓在众人眼前浮动。

“哇！”一旁的辛甜叹道。

杜洛瓦看她一眼：“看得懂？”

“看不懂。太复杂了感叹一下古人的耐心，这要被领导罚写1000字检讨，怕不是就直接辞职了。你看得懂？”

“我读书少，也看不懂。”

“那我们问读书多的。”

两人齐刷刷回头，求知若渴地看向后排的岳铭和叶清声。

岳铭是不和他们胡闹的，正拿着平板看论文。孤立无援的叶清声举手投降，羞赧地缩了缩：“我我我我是理科生没有研究……但是我猜，这应该是酒店的名字……吧……”

丁季农移交了驾驶权限，靠坐回头，微笑着点头：“是的。神霄绛阙，这是个古老的成语，大概意思就是，仙境。”

白雾散去，悬浮车缓缓落地，车门自动弹开，众人下车，车子随着地面圆形载车台缓缓旋转落下，被收入地下车库，行李也会由酒店系统自动送去房间。

一路过来，叶清声已经惊得嘴巴都闭不上了：“……不说在这儿办婚礼了，就是睡一晚，得要多少钱呀！”

辛甜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唔——不知道！反正整个包下来花了我￥******。”

她报了一个让叶清声直接失声的数字。

“我去补个觉，你们随意，这儿吃的玩的都有，也没外人。”

辛甜勾住杜洛瓦脖子：“别人我不管。你，下午得来帮我布置婚礼现场，听到没！”

“随时听候调遣。”杜洛瓦回勾回去，笑眯眯道：“你就是让我在婚礼上跳脱衣舞，我都答应。”

“你说的啊，大伙作证！”她哈哈笑着在他胸口捶一拳，转身和丁季农说了什么，顺手拦下一辆路过的酒店内摆渡车坐上去。

丁季农正和他们说，一会带他们去看这片海域特有的独角海豚和琉璃海巨鲸，现在正是繁殖季后，应该会有不少幼崽。就见岳铭忽然说自己要回去加班，转身去追辛甜的摆渡车。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杜洛瓦觉得他似乎在回避与自己的眼神接触。

辛甜把岳铭捎走了，这让叶清声有些尴尬：“……我是不是也该去加个班呀……”

杜洛瓦正想趁此机会套套他的话，连忙勾住他肩膀：“别！你走了我和丁季农大眼瞪小眼的多没意思！你师兄是本来就对这些没兴趣，你难道不想看小海豚大鲸鱼吗？”

叶清声老老实实点头：“……想。”

“那不就得了。再说，你的工作就是盯着我，在我身边就是加班了，不用愧疚。走！”

海风拂面，中和了火热的阳光。杜洛瓦说他会开游艇，打发准新郎该忙什么忙什么去。

丁季农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点头离去。

杜洛瓦其实一直疑心，丁季农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毕竟，AI本就擅长获取和分析信息，而丁季农又是个中翘楚。

可能他早就知道一切，甚至杜洛瓦这次出现在他们身边的目的也一清二楚，只是身为AI独立星域的领导者，他很乐于看到两个人类阵营鹬蚌相争。

杜洛瓦戴着墨镜倚靠在船舵上，用胳膊肘随意控制着方向，衣角被海风猎猎吹起。这是酒店提供的小游艇，船长不过15米，小巧轻快，结构简单，甲板上只有个二层驾驶台。

船侧方海面下浮起些许黑影，他探头去看轮廓，喊一声：“来了！”

叶清声兴奋极了，趴在船舷上人都快掉水里了，看得杜洛瓦心惊胆战，生怕到手的线索喂了鱼，忙固定好船舵，翻下驾驶台拉住他裤腰。

裤腰一扯，露出其下精瘦漂亮的腰线。

哟，岳铭眼光还是不错的。

黑影越来越巨大，杜洛瓦看情况不对，嘱咐他抱紧围栏。

“怎么了？”叶清声疑惑地看他不走舷梯，手一拉身一挺翻进了驾驶台。

小游艇在他的掌控下右满舵全速往前，猛然加速让叶清声踉跄一下，赶忙抱紧围栏。

“要不要来点刺激的？”杜洛瓦大声问。

“要！”叶清声兴奋地雀跃不已，两眼亮晶晶。

杜洛瓦笑道：“走！带你去鲸鱼旁边冲浪！”

小艇逆浪向前，向水面下的大阴影靠近。

“以前这地儿鸟不拉屎的，岛也没开发，想来就来不收费。我和辛甜、丁季农没事儿就来钓鱼改善伙食。那时候丁季农好奇心重，非要往鲸鱼身边凑，我和辛甜劝都劝不住。”

“丁老师还干过这事儿呢！”叶清声哈哈笑着，一派青春洋溢。

杜洛瓦也跟着笑起来：“哎，我很好奇，为什么你和岳博士喊丁季农‘老师’？他以前也是跟我和辛甜瞎混，突然道貌岸然地成老师了，我还真不习惯。”

叶清声说：“学长说丁老师教了他很多关于AI自我学习的理论和算法，都是十分超前的技术，对我们的研究也很有帮助，所以就称他老师啦！”

“也是，你们实验室可是开发出脑机接口的，肯定很需要这些知识。”

“是哒！学长说，如果不是丁老师启发了他，无线脑机接口技术都要迟十年面世呢!”叶清声的注意力被快要浮出水面的鲸鱼攥去，心不在焉道。

“最近的研究也是吗？”

“……最近的研究……啊！出来了！”

琉璃海巨鲸，目前被观测到的最长个体能达到103米，是名副其实的超级巨兽。

他们的小艇已经来到鲸鱼鳍边，眼前这头，杜洛瓦目测体长在80米左右，深蓝的身体在小小游艇旁大的像个岛屿。随着它升起，海面也微微隆起，游艇颠簸起来。

叶清声是缺乏锻炼的文弱书生，一个踉跄差点跌下船去。

杜洛瓦高喊一声“抓好”，小艇紧急调转方向，巨鲸冲破水面，激起五米多高的浪花——

他们顺着那浪丝滑地向前冲去！

琉璃海因海水清澈而得名，此刻，清澈透明的海水玻璃般立在小艇一侧，透过它，巨鲸黑黝黝的眼睛看着这两个渺小的外星陆地生物。

悠长鸣叫回荡在海天之间，巨鲸气孔喷出的水花直冲天际，随后，庞大身躯轰然落入海面，激起又一轮巨浪。

“哟嚯——”越是惊险，杜洛瓦便越是兴奋，忍不住打了个呼哨，舵盘在他手中左右翻转，眼花缭乱。

凭借高超的驾驶技术，杜洛瓦将游艇开出了冲浪板的刁钻灵巧，在一轮轮浪花中蜿蜒游走，最后随着巨鲸渐渐下沉，浪花平息，小艇也逐渐停了下来。

身上早被海水打的湿透，杜洛瓦畅快地把湿发向脑后耙了耙，露出干净饱满的额头，这才想起来还有个叶清声在甲板上。

他赶忙往下看——叶清声也是浑身湿透，正狼狈地抓着船舷围栏，腿软的站都站不起来。

还好还好，人还在。杜洛瓦松了口气，翻身跳下去将他扶起。

“对不起对不起，可别告诉你学长我带你冒险，他得杀了我！”他把还在微微颤抖的瘦弱身躯揽入怀中安慰：“刚刚怕不怕？”

“……怕。”叶清声的声音有些虚弱，但很清晰：“越怕越要抓紧。不然就真完了。”

杜洛瓦又怜惜又后怕，忍不住抱紧了些，轻轻拍着他单薄的脊背，柔声安慰：“对不起，对不起，不怕了，都是我的错……”

“你们在干什么？”

两人不约而同抬头，看到另一艘游艇不知何时已经靠在他们旁边，丁季农站在船舵前微笑着向他们打招呼，态度一如既往地让人如沐春风。

但并没能融化一旁冷若冰霜的岳铭。

岳铭终于脱下西装，穿着米色休闲长裤和黑色T恤，单手插在裤兜里，站在高高的游艇二层，透过冰冷的镜片，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