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声一个激灵抬起头，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没事，就淋了点水，晒干就好了。”

“唔。”

岳铭草草应一声。

即使海上阳光强烈，所有人都水淋淋汗津津，他也依然浑身干爽，起身下舷梯走进船舱的时候，让人几乎能幻视他身后缓缓流散的冷气。

叶清声哭丧着脸：“学长生气了，都怪我，太注意看鲸鱼，没注意看电话……”

杜洛瓦拍拍他肩膀：“你没有抓住问题的关键。”

叶清声问：“问题的关键是什么？”

杜洛瓦答：“问题的关键是我。”

我和你连电话都不接，可见在海上玩得何等开心，何等忘情！

加上我总对你暧昧有余的态度，你的学长吃醋了呀！

他在叶清声懵懂的目光里起身，跟着岳铭走下黑洞洞的船舱。

船舱里开着冷气，会让刚经历太阳暴晒的乘客感受到舒适的清凉。

如果乘客身上干爽的话是这个效果的。

杜洛瓦打了个哆嗦，搓了搓鸡皮疙瘩颗颗起立的胳膊，湿漉漉地往岳铭旁边一坐。

岳铭嫌弃地往沙发另一侧挪了挪，生怕被他沾湿了：“你又来干什么？”

“认罪。”杜洛瓦诚恳道：“朋友妻，不可欺。”

岳铭眉头一皱：“谁是你朋友。”接着：“谁是我的妻？”又接着：“你都欺什么了？”

杜洛瓦还没说话，他自己先摇了摇头：“算了别回答了。”

杜洛瓦：“……你都已经回答一遍了。”

岳铭把平板摔在一旁，拍了拍额头，叹气：“杜洛瓦先生，也许是我自我意识过剩，但我真的觉得，几次三番，你似乎都在试图用清声引起我的注意。但在我看来，你既不是真的喜欢清声，也不是真的喜欢我。还是说，只要身边有个男人，你就会习惯性地撩拨？情感饥渴吗？”

杜洛瓦心头一沉，不由自主脱口而出：“当然不是。”

他是……工作需要。又或者，是习惯成自然。

身为一个间谍，他固然有过人的情报技巧，但不可否认，外表对他的帮助的确很多，他也不是古板迂腐的贞洁卫士，不吝于发挥长处，提高工作效率。

Sky这样说他，他无所谓。毕竟他们俩是势均力敌的混蛋。

但岳铭这样说，却让他有点——呼吸不畅。

头发上的水滴滴答答打在地毯上，晕开成深色的小点。

察觉到自己刚刚说话有点重，岳铭起身从后面架子上抽了条干毛巾，放在杜洛瓦潮湿的头发上，语气放缓：“抱歉。我的意思是，清声还小，没有足够的判断力，你也应该清楚自己的资本——不要做出会让他误会的事情来。”

都是那个药搞的鬼。杜洛瓦用毛巾把头发揉乱。

现在自己应该关注的是任务。

战争结束了，对间谍的需求量已经大幅减小。其他同事都胆战心惊生怕被裁员，毕竟战后工作不好找；只有他，巴不得赶紧失业。

他从来都没什么野心，如果不是因为战争意外失去父母离开家乡，如果不是碰巧被身在军中的养父收养，他绝不会走上如今的道路。

养父说他很有做间谍的天赋，他也的确做的最好。

但他真的厌倦了。

他想有自己的人生。

像岳铭和叶清声一样，做自己喜欢的事，喜欢自己喜欢的人。

“邀月计划”是最高机密、国家级别的大任务，只要顺利完成，获得的奖励功勋足以让他体体面面，顺理成章地提前退休。

这会是最好的结局。

“哎。”杜洛瓦说：“既然你这么怕我把小可爱抢走，不如我帮你追叶清声吧。”

岳铭抬起头来，灰色的眸子里满是不解。

成为一个人的爱情参谋，这不啻为缩短与他距离，获取他内心秘密的最佳途径之一。

正巧，这俩又是不谙风月的书呆子，若没他催化，怕不是要学长学弟一辈子。

杜洛瓦站起身，胡乱擦头发：“就当生日礼物的回礼了。”

“哦。不用了。”岳铭拿起平板，继续看论文：“你权当我是给清声准备的，你就是顺便。”

顺便？

他的烟花，是顺便？

“不可以！”杜洛瓦猛地扯下毛巾，岳铭抬起他，惊讶地看到他脸上竟有些怒色：

“你说的，那是给我的生日礼物！我不可以是顺便！”

他第一次如此强硬地表达自己的需求，说出来连自己都被吓到。

一定是药效的缘故吧，杜洛瓦想，只要想到那场“宇宙烟花”竟然并不属于自己，他心脏上被轰开的那个洞就鲜血淋漓地生疼。

“……千新星爆炸11430年前就已经发生过了，本来也没你什么事。”岳铭不解：“如果因此成为你的思想负担，就当不是我专送给你的不就好了。”

“不好。不可以。必须是我的。这个问题到此为止。”

他向来爱笑，逢人都是笑脸相迎，但此刻却语气冷硬，唇线抿得紧紧的，湛蓝的眸子直勾勾盯着岳铭。

但凡他再说出个“不”字来，杜洛瓦就准备上去一套小擒拿，肯定能使双方意见达成一致。

好在岳铭没给他这个机会。

“……随便你。”他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到平板上：“别打扰我工作就行。”

杜洛瓦也意识到自己有些过激，刻意地放松心情，重新找回笑意：“工作工作，你就知道工作。没我帮忙，小叶博士什么时候才能知道你的心意？他都25了，长得又好工作又棒，性格还很可爱，难保明天就能找个女朋友，你说是不是？”

岳铭一个激灵抬起头来。

————————

叶清声不知道在船舱里发生了什么，但两人出来后，之前还横眉冷对的学长变得神色柔和，竟然还给他带了干毛巾。

要知道，学长可是除了科研什么都不关心的人，是那种自己发烧写论文，他也只会说“别写了，对论文不好”的魔鬼！

这一切变化——是因为杜洛瓦先生吗？

他望着靠船舷上一起的两人，恍然觉得自己明白了什么。

刚才的鲸鱼还带来一只幼崽，只有8米长。小鲸鱼好奇心重，没有立刻跟着妈妈下潜，而是好奇地把圆乎乎的脑袋露出水面，豆豆眼观察游艇里的外星人类。

杜洛瓦把一块鱼肉插在鱼叉上，在水里晃了晃，小鲸鱼凑上来一口吞掉，立刻警惕地退后些。

“你妈妈把你教的很好呢。”杜洛瓦温柔地说：“不可以靠人类太近哦 ，人类都是魔鬼。”

说着，又拿出一块鱼肉来，故技重施。

“人都喜欢当猎人，不喜欢当猎物。尤其你和小叶博士存在一定上下等级差异，太主动了，反而会让他觉得有压力，分不清喜爱和强迫。”

杜洛瓦不断地用鱼肉引诱着小鲸鱼，让它离船舷越来越近，露出水面的部分也越来越多。

“要把自己装扮成饵，勾起他的好奇心。主动向你靠近，了解你，爱上你。”

小鲸鱼已经升到杜洛瓦手边，但他并不上手摸，而是舍弃鱼叉，直接用手喂了几块鱼肉。

喂到某一块时，杜洛瓦没有像之前那样递过去，而是攥在手心里不动，直到小鲸鱼按捺不住新鲜鱼肉的撩拨，用湿漉漉的嘴拱了拱他。

杜洛瓦放手让它吃。接下来，小鲸鱼便学会了自己往他手里凑，寻求他的抚摸和食物奖励。

“……我做不到。”岳铭也拿起一块鱼肉，但是小鲸鱼警惕地退避三舍：“我认为这是两厢情愿、水到渠成的事情。如果还要制定一个计划，那就太刻意了。”

“哪有那么多两厢情愿呢？总得有一方先强求。”杜洛瓦笑起来，在小鲸鱼再次凑上来求摸摸的时候，忽然扬起手，狠狠打在它柔软的唇上。

“啪！”

小东西骤然受惊，猛地坠入水中，围着游艇来回几圈，抗议地长鸣一声，气呼呼沉入海底。

“这是做什么？”岳铭皱起眉来。

杜洛瓦眯起眼望着小鲸鱼越来越模糊的身影：“要是它开始留恋人类那就糟糕了。我这是放生，积德行善的。”

“如果不是两厢情愿，我绝不强求。也该放生，也是积德行善。”

沾满鱼腥的手啪啪拍在岳铭背上，杜洛瓦哈哈大笑：“岳博士这境界，佩服佩服，佛祖进庙里都得拜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