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声和岳铭是完全不同的人。
只不过一起下了个电梯,杜洛瓦就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岳铭防备心强,理智冷静,喜怒不形于色,忽然破处从床上醒来,清醒平静得像那只是个再平常不过的清晨。
叶清声就是个初出茅庐的大学生,清澈柔软,满怀希望,一眼就能看到底,情绪非常容易受周围环境影响。
杜洛瓦在电梯里和他说,自己现在暂住在宾馆,不用再去开个房间,够住,他就能从头顶一直红到脚底心,吓得1楼按钮都忘了按。
杜洛瓦笑起来,又说他要愿意花一份冤枉钱,自己也没意见,反正他们实验室报销,小男生才又恢复思维能力,结结巴巴地不停说对不起。
也不知道究竟在对不起什么。
“叮”,电梯到达一楼,叶清声请杜洛瓦先出去,他才同手同脚地跟出来。
杜洛瓦像领着只可爱的短腿小狗,愉快地走出实验室大门。
门禁忽然滴滴作响,亮起红光,安保仿生人立刻上前来拦住两人:“警告!阿兰·杜洛瓦先生,请勿携带数据存储或传输设备进出实验室,责令立刻上交!”
杜洛瓦脚步一滞,脑子飞速运转起来:自己的耳钉能传输数据,但经过AHD间谍部门的专业改造,军警级别的探测器都无法侦查到。
别慌,慌了反而露出马脚!他告诫着自己,但药效使然,还是无法避免地神色紧张起来。
怎么办,怎么说?要命,自己现在根本无法说谎啊!
忽然,叶清声一拍脑门:“啊!怪我!”
“忘了给你脖子里的生理数据发射器申请门禁许可了!别告诉师兄,不然又要骂我了!”
说着在个人终端滴滴一阵操作,接着在仿生人守卫那里验证自己的权限。
申请很快通过,红灯灭去,绿灯亮起,门禁上方电子屏显出他的假身份:[阿兰·杜洛瓦,FSF公民,无业。]
战争结束没多久,百废待兴,像他这样的“无业游民”,联邦多的是。
雨已经停了,大门外寒风冷冽,地面潮湿。杜洛瓦松口气披起风衣,习惯性地从口袋里摸出烟压惊。
忽然,他停下动作。
叶清声冒冒失失一头撞在他背后:“啊,怎么了杜——”
话没出口,就被杜洛瓦反身捂住嘴,压着退回门边。
叶清声眼神惊恐,顺着他目光看去——
实验室大楼前面有一尊标志性的巨型雕塑,是人体和机甲交叠的改版《维特鲁威人》。
雕塑下,站着一个高大健硕的身影。嘴边一点烟头星火在黑暗里明暗浮动,牛仔裤、皮衣,不耐烦地靠在雕塑边,时不时将烟拿下来弹弹烟灰。
爱德华竟然还等在门口!
“那是谁呀?”叶清声从手掌缝儿里小声问。
杜洛瓦嘬着牙花子,尴尬地说:“情债。”
很难说清杜洛瓦对这位久别重逢的初恋怀着怎样的心情,但总结来说,就是三个字:
不想见。
“你们这儿,有没有后门?”
两人重回大楼,叶清声带他从大厅后面绕进货运通道,从专门收发货物的后门出来,正好是大楼的地面停车场。
一路上,杜洛瓦都在和辛甜发消息:
杜:爱德华怎么回事?他没正经事做吗?光堵我?
辛:人家那是关心你。
杜:并不需要。他什么时候离开首都星?
辛:他和我对象有个合作项目,大概一个月后结束,应该就会离开了吧。
一个月!
只要他也继续待在首都星,短时间就摆脱不了这人了。
怎么办?
“杜洛瓦先生,我叫好车了。”
“谢谢小叶博士。”杜洛瓦心不在焉地应。
叶清声羞赧地红了脸:“啊,差点忘了说,就这十天,希望杜洛瓦先生别离开首都星,我这边虽然大部分工作都分出去了,但有些工作涉及机密,学长并不放心交给别人,我还是要时不时回实验室和学长碰头的。”
对了!当初他为什么不能去参加辛甜的婚礼?还不是因为岳铭没有离开首都星的计划,他也只能跟着留下!
但是现在,主动权似乎来到了他手中。
杜洛瓦停下脚步,叶清声疑惑地回头。
他举起手腕上的环形个人终端,全息屏弹出,拨出一通视讯。
“喂?宝贝儿?”
电话那头的辛甜坐在打包到一半的行李箱旁,无奈道:“……丁季农在旁边呢,你说话注意点。身体怎么样?”
丁季农伸过头来,温和笑着打了个招呼:“现在看起来气色不错。”
“死不了。”杜洛瓦嘿嘿笑道:“就想问你们 ,婚礼是五天后吗?在稷神星?”
“是啊,问这个干嘛。”辛甜叹气:“请你多少次,你大忙人,不是有事去不了?”
“是有事。”杜洛瓦笑眯眯地冲叶清声招手,让他过来。
小男生乖乖过来,乖乖问好:“丁老师好,辛上将好。”看来岳铭早带他见过这对知名夫妇了。
杜洛瓦把手搭在叶清声肩膀上:“但现在能去了。”
“真的?”
辛甜惊喜极了,蹦起来光着脚满客厅欢呼,被丁季农抱回来,强硬地穿上拖鞋。
“啊啊啊!好棒好棒!你真是的,拖到现在才答应去!怎么办?我的伴郎伴娘都满了!不然肯定有你位置!”
“只要能看见你幸福,让我端盘子都愿意。”杜洛瓦笑着说道:“啊对了,我来两个人。”
“还有谁?”辛甜疑惑。
“叶清声。”杜洛瓦亲昵地拍拍叶清声紧张到僵硬的胳膊:“我的 plus o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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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
岳铭已经洗过澡了,头发湿漉漉,换了身黑色衬衫,浅褐色西裤,大概是常备在办公室的。
听到叶清声说要跟杜洛瓦去稷神星参加辛甜婚礼,他想都不想就否决了这一提议。
叶清声无辜地看向杜洛瓦:“怎么样,我说学长不会同意的。”
他非说要征得岳铭同意才能和他去稷神星,两人便又上楼回到办公室。
“为什么要他同意?”杜洛瓦抱臂斜倚在门框上,眼神散漫,整个人腰细腿长,体态风流。
岳铭看着这赏心悦目的一幕,皱眉:“我是项目负责人,所有经费都是我拨的。我不同意,差旅费你给报销?”
杜洛瓦立刻站直了:“还请岳博士同意。”
“说过了,不行。”
“小叶博士说他时不时要回实验室和你碰头,聊什么机密,是因为这个吗?”
岳铭皱起眉来,不悦地看了叶清声一眼。叶清声吓得连连摆手:“我没说什么具体的,就说是机密项目,没法交到别人手里去……”
“你打马虎眼的本事要是有杜洛瓦先生的一半,我得省多少心。”
“……对不起……。”
岳铭刚才好像是夸他了,但又好像是在骂他。杜洛瓦心情复杂。
“笃笃笃”。
有人敲门。
岳铭刚要说话,立刻闭上嘴,眼神示意离门最近的杜洛瓦。
杜洛瓦打开门,门外站着个矮小精瘦的老头,白胡子白眉毛连成一片,直拖到胸口,眼睛嘴巴都被遮住,露出长满老人斑的鼻子。
老头抬手摸摸被智慧磨得溜光的头顶。
“教授!”叶清声连忙上前将老人扶进来,送到岳铭座位上,又忙前忙后地端茶送水。
教授,可以坐在岳铭的位置上,岳铭也毕恭毕敬站在一旁。
老头的身份昭然若揭。
“别吵架。”老头慢悠悠道。
在实验室创始人、全世界最具威望的科学家之一,费拉图教授面前,年少轻狂的岳铭也要低下脑袋,乖乖挨训。
“我们没吵架。”他干巴巴地辩驳。
老头抬头,眼睛埋在眉毛下,显得睡意朦胧:“啊,小伙子,真是抱歉,连累你了。”
杜洛瓦下意识站直身体,带着笑客套,但无奈说的还是大实话:“没有没有,给钱很多,我很开心。”
老头呵呵笑:“那就好。”
“我们搞研究,既要严谨,又要灵活。”他嘬一口热茶,慢悠悠道:“理论阶段研究,哪里不能做?”
岳铭看了杜洛瓦一眼,杜洛瓦意会,挠挠耳朵笑道:“你们聊,我先出去。”
他手极快,趁着挠耳朵的功夫,把左耳上的蓝色耳钉中摘下虚握在掌心,顺着垂手的姿势,小东西落在地上,滚进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