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读云

繁体版 简体版
搜读云 > 东晋探案录 > 第274章 274

第274章 274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落地的那一瞬间,追兵都吓得齐齐往后退了一步,先前还被追得抱头鼠窜的目标,提着大刀忽然回头,那一身杀气任谁看了都胆寒发怵,更何况见识过她一刀平半条街的亲历者。

“退什么退,上——”

指挥的军官喊声在前,马蹄却不自觉往后退,荆白雀目光飞去,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过去,他便不敢再让,梗着青筋暴跳皮肤红紫的脖子,冲杀而出。

荆白雀一刀将其斩落,冲进人群,手起刀落。血水蜿蜒过青石板路面的沟壑,像阴暗里爬行生长的苔藓,迅速染红一整条长街。手麻了,心木了,大夏龙雀抡不动便换神术刀补刀,人一涌上来,又换大夏龙雀,直至被人潮淹没。

腥风扑面,她的脚步越来越慢。

她已经分不清楚是受伤的虚弱,力竭的虚弱,还是无能为力的虚弱。

身后传来一声尖锐的马鸣,桓照夺马,跃入乱军中,向她伸出手来,荆白雀没有犹豫,在眼皮子将阖未阖之时,攀住他的手掌,落在他跟前。

“你的伤还没好?”桓照打量一番,确定她身上只有几处皮外伤,忍不住眯了眯眼。

荆白雀闭着眼静静喘息,不想听他说话,但字眼却往心里钻。

事实上,离开雀儿山后,晁晨怕她余毒未清给她诊过脉,发现她曾受内伤,不仅出手替她疗伤,还给了一堆灵药补品,她在帝师阁吃得好住得好,按理说应是无恙,但自打入了建康,却频频觉得虚弱。

这种不安定感,更叫她心里一团乱麻。

“吃了。”

桓照掏出一只翡翠瓶,递到她的面前:“不想就这么死在这里,就吃了它。”

荆白雀接过来,一口吞服,吞完才发现,瓶里只有一颗,她心里忽然生起不适感,忍不住想去观察桓照的表情,但身后的人并不给她机会,另一只没有挽缰的手推在她背后,经脉活络,刚才的疲态一扫而空。

“你?”荆白雀无措失语。

“你别太看重自己,我可不是为了你,我只是想报仇……”末了,他忽然又狠心添了一句,只是话出口,语气已平素如常:“你看那时我不也放开了你。”

荆白雀心尖一刺。

桓照的眉目在风雪里不甚清楚,她想要回头,却听他又接着道:“我就不可以纯粹为了报仇吗,我想杀刘裕,这是我的夙愿……”他话音陡然一转:“你要去救司马文善对不对,那就帮我杀了刘裕,只有这样,你才能救得了他。”

马是好马,二人共乘一骑,沿着朱雀大街一路杀了回去。

两人身姿紧靠,大夏龙雀刀施展不开,荆白雀提着刀,指骨在风中冻得发白。

正犹豫,一股大力袭来,被肩甲遮挡住视线的她来不及查看,就感觉额头被温热的掌心靠了一下,随后马蹄扬起,后脑勺猛地磕在桓照心口,整个人毫无保留贴在他的怀里。

淡淡的兰草香味混合着血腥气,荆白雀感觉到脖颈间一热,却不见疼痛,忽然明白,顿时便想扭头,但桓照却抢先蒙住她的眼睛,她只觉得手上一轻,神术刀已到了桓照手中。

受惊的马跃过铁蒺藜横冲直撞,荆白雀倍感颠簸,不敢乱动,几道破风声交织在耳畔。

头顶传来闷哼,热流顺着衣襟渗入胸口,荆白雀悬着的心一沉,正要急声询问,桓照又一次抢先开口:“其实我从没有想过要颠覆晋国。”

自弃的笑音在头顶盘桓,她整个人像是被粘在了冰上,屏着一口气不敢吐出来,仿佛沉重的呼吸都会撕下一块血肉来。

“天狼手一早就给我的人生定局——复仇,我从来只是想复仇!”

“桓照,你怎么……”

听到她唤自己的名字,他略一怔忡,又自嘲地扯了一下嘴角,事已至此,也不知自己还在期盼什么。

没有得到回应的荆白雀气急败坏去拨他贴在眼皮上的冰凉的手,他却先一步挪开,将神术刀脱手,直奔望火楼而去,正中旗语指挥官的心脏。

旗语断开一环,指挥传令中止,全军震慑,从各方包抄来的后援在巷子中慢下脚步,等他们摸黑冲上朱雀街时,只见血路蜿蜒数里,再无一个活人。

桓照腾出一只手,颤抖着,似是不忍地贴近荆白雀的脸,他咬字越来越重,像在雪山上负重长跑了三十里,连气都喘不匀:“比之祖父和父亲,我实在没什么可说道的。我祖父桓温三度北伐,权倾朝野,他死后,我父桓玄为司马家忌惮,但毕竟退居江陵,袭承爵位,仍负时望,还能从殷仲堪手下谋得精兵。可我呢?桓家式微,我无人可用,无兵可取,东奔西逃,无处可去!我前半生如傀儡,后半生依然不得自由!”

“我这一生并无后悔,除了愧对弄碧夫人和表姑母,我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阿雀。”

漫到心口的血在逼人的寒气中迅速冷却,荆白雀怕再被他先发制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按住他的手:“你受伤了?伤哪儿了?你别说话了,你不是还要杀刘……”

但身后的人却强撑着笑了一声,不知在笑她还是在笑自己,在她摸到伤口之前,将她用力甩了出去:“就是现在——”

指挥的军官已被斩落马下,望火楼上的旗语还没来得及传开,两侧的箭手还没在长兵队的掩护下准备好,正是脱离战圈的好时候。

“对不起,我当初,不想放开你的手,而我现在,不得不放开。”

推出这一掌时,他已决心将司马文善可能和刘裕联手的猜测埋在心里,不论那师徒二人各自盘算什么,建康今夜之乱,他和荆白雀势必有一人要留下性命在此,否则尽皆出动的北府军亦无法交代,他愿意成全她,但还要埋下最后一颗子。

只要司马文善能登上那个位置,荆白雀至少能得一生无忧,而杀掉刘裕,也算了却毕生心愿。

人世走一遭,也不亏吧。

他忍不住笑了笑,他这一生从算计中来,走到最后一步了,还要算计。

荆白雀飞入空落落的窄巷,被墙头落下的花影吞噬,那道影子如流光远去,身侧重楼,檐上碧瓦,长长的青石板街道,全都在一瞬间被拉长成线,贯穿整个岁月。摔坠的风声呼在耳廓边,一如当年——

——“我发誓,只要以后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我活着,你也会活着,我死了,你也会活着!”

“你不信?”

“如果我做不到,就让我以后不得好死。”

荆白雀本能在墙头借力,落地冲出巷口,就见快马穿过朱雀街,逆光的人抬起右手朝她挥了挥,箭雨瞬间将他吞没。

原来前方即是地狱的刀山火海。

“阿照——”

——

喊声惊动箭手,瞭望的人回头,荆白雀死死捂住嘴巴,闪身靠墙,默然站立了许久,眼泪止不住外涌。

等到一声锵然坠马,她失魂落魄地垂下手,袖子里落出一颗相思子,月下十分凄惶。

四面响起凌乱的脚步声,今夜在内城东部大索的刺客落网,势必会有人前去查看,她努力定了定神,背着刀贴墙而行,横穿了一条脏污的旧巷,但行走的步声仍未停止,听来去方向,倒是往北进的。

往台城去,是司马文善还是……

她心里如石子儿入水,又惊起层层涟漪。

集结的士兵从街口飞快跑过,四面都是衙署高门的院墙,没有挂灯笼,天地间惊心动魄的黑。她对建康的布局和地形并没有熟到闭着眼睛都能走,她需要尽快判断身处的位置,来决定接下来的走向。

要不要冒险上墙探看?

她用力掐了自己一把,在转角处借力飞身,只觑了一眼,余光忽然扫见一黑影在眼皮子底下飞快移动,她若灵猫落地,贴墙靠过去,那影子却又没摸着,正疑心对方是个谨慎小心的高手,那人却没头苍蝇一样撞了上来。

她正要出手,对方扶着她的手臂喘息:“白雀姑娘,是不是你?”

这声音……

“魏平?”她刚一吱声,魏平立刻抓着她的手臂往反方向走:“跟,跟我走,他们要抓你,要,要抓细作,我想办法送你出城!”

荆白雀随他走了一阵,确定周围没有埋伏而他又不曾设伏,立刻出手,把刀架在他脖子上,整个人都压在墙边。

魏平动了动唇,似乎早有心理准备,半晌后嗫嚅道:“对不起。”

荆白雀哼了一声:“你只是对不起我?”

魏平却脑袋发懵:“不然还对不起谁?”

荆白雀眉头一皱,手上力道不减,却贴近他把声音压低:“那你对不起我什么?”

魏平叹了口气:“有人向我暗示你是北方的奸细,并在今夜设伏,我明知道危险,却没有向你示警,还放任你前去,是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昔日的朋友……”

“没了?”

两人僵持,高空中有人放了一支讯烟,炸开时照得魏平眸光闪烁,他咬咬牙,脖子上的青筋都绷了起来:“是,我是故意的,我为了打入他们内部,救出华襄,不得不以你做饵,引开他们的视线,我知道他们在府衙设下天罗地网,却仍然……不过我,我没有想要牺牲你,你武功那么高,我想你应该能挺一阵子,等我找到华襄就立刻来找你。”

“华襄呢?”荆白雀向附近看了看,这破落巷子一眼望过去可不像藏了人,他不把华襄带在身边,有那么多时间藏人又赶过来?

魏平脸色立马变得很难看,连连道歉,要不是还架着刀,他只怕要当场跪下:“是我对不起你,我,我高估了自己的本事,我根本进不去,荆女侠,事后我任打任骂,还请你一定慷慨援手,帮我救出华襄!”

一听他声泪俱下要救人,荆白雀脑袋更懵了,喃喃道:“这什么情况?弃暗投明?听你这么说倒像是卧底,你要救华襄,华襄不是你出卖的?那裴拒霜去府衙查卷宗也不是你引过去的?”

“我为什么要出卖华襄?”魏平脱口道:“要不是你来建康,我都不知道华襄出事了!裴什么?就是你要找的人?那个帮忙救火的?他怎么了?我没有引人过去,我就是……”他脸上绯红:“我就是没有提醒你。”

“拏云台的案卷不是你从剡县调走的么?”

“是我调走的,不过我没那么大的权限,是王大人他……”话音戛然而止,魏平瞪大眼睛,像是想到什么,眼珠子慌张乱转。

荆白雀把刀放下,重重叹息:“你被利用了。”

“这事果然没有那么简单。”

她掐了掐鼻梁,魏平抖着手,去拽她的袖子,顾不得失礼不失礼了:“现在怎么办?华襄还救不救了?”

“救,当然要救。”荆白雀推了他一把,让他带路:“你先跟我说说,这王大人又是哪位大人?”

“王大人就是近日刚升任黄门侍郎的王韶之大人,我初来江左,人生地不熟,尽得他照拂。王韶之大人出身琅琊王氏,乃是显贵中的显贵,我以为他是看在宁哥……东武君的面子上才……那毕竟是宗室的……”

魏平边跑边说,喘气不匀,说得断断续续。

“嘿!我当时还以为遇到了伯乐,可以在京畿大展拳脚,毕竟寻常人哪有我这般好运气,一定品级,就能入宫当郎官的。”

他用力甩了一把袖子。

魏平背景平平,履历也称不上亮眼,能入宫确实乃走大运,而黄门郎乃皇帝近臣,他一入宫,自然在这位王大人手底下干活,他以为别人慧眼识货才对他好,孰不知对方早就把他的一切摸清楚,有备而来。

他又道:“那日与你朱雀门外相逢,听你说到华襄失踪,我回去后便想法子留意,全靠新帝登基,我被派出宫外,查起人口来没那般鞭长莫及,但却误打误撞发现了一些不妥之处。”他脸上有些赧色:“说来惭愧,我以为我出宫任官,乃是凭本事吃饭,但我却发现当初与我同在宫中的几位同僚,也先后离开,其中有一位曾失去联系,我以为他先我一步出宫,一打听才知,竟在宫中稀里糊涂病逝了。”

“他身强体健,怎过不了冬?事发突然,加上宁……东武……哎呀,宁哥入狱,华襄失踪,我心里烦闷,便提了酒去找昔日同僚浇愁,他来头比我大,醉后悄悄说与我,说那位同僚并非感染风寒而亡,我心里不安,向他追问,他却忽然酒醒,再不肯开口。”

“回到衙署后,我心里揣着这事,不自觉和先前宫中的一事联系了起来。”魏平骤然停下,四下死寂,呼吸可闻。

荆白雀背后爬起鸡皮疙瘩,冷不丁问:“什么事?”

魏平压低声音:“我怀疑,先帝并不是因病暴毙,而是被人谋害。”

荆白雀顿时激出一身冷汗,她不自觉咽了咽唾沫,远处有寒鸦掠枝而去,许久后她才回过神来,没有问是谁,而是问:“你有证据么?”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1234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