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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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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骏嘉此刻正坐在廊下,两手悻悻,不知所措,地上是散落一地的食物——黄的当是桂花糕,那粉的尚不知是用什么花制成的糕点——模样算不得精致,再加上掉在了地上,有一些已经粉碎,更看不清是什么。他的老父亲郭有丞应当是刚刚训斥过他——双手背过去,气性也没有消。我与芫芜刚刚进门,就撞见了这一幕。

郭有丞见我回府,稍稍整理了自己的情绪。

我望了望一旁的郭骏嘉,他虽是我的学生,但资质并不聪颖,因为父亲是礼书院院长的缘故,才得以有机会像其它皇子女以及机要大臣们的子女一般,在礼书院就读——说起他,我虽然几乎日日能在院中见到他,却着实对这位少年印象无多。

“这是……”我询问。

“你来的正好,骏嘉现下是你的学生,你替我管管这个东西,好好的书不读,天天躲在厨房中钻营这些劳什子,有什么出息!”他说罢,气性更大了,狠狠甩过长袖,纵然拂在廊下,仍然能感受到他甩出时的力度。

我轻笑着,安慰他,劝他回到自己的屋内喝口茶消消气。我自是不会对郭骏嘉的前途命运有什么担忧的,但眼下我正在礼书院授业,这些学生们或出生皇室,或出生官宦,与他们交好,对我也有利。

眼见着郭有丞走后,我轻轻俯身,将那散落一地的糕点挨个捡了起来,放在食盒之中,这显然已经不能再食用了,我拿着那粉色的一枚,问着味道才判断出是刺玫。

“父亲为何不让你做这些?”

“左右不过是什么‘君子远庖厨’一类的。”他望着我捡起这一地的小玩意儿的过程,尚是沮丧的眼神里浮现出一抹欣喜,但转眼说话的语气却听得出来正在置气。

他话音刚落,我不由得笑了一声——眼前的这位小少年,和今天在善因寺的那位少女一般,原也是个不读书的,怪不得郭有丞如此生气——他颇有些才华与抱负,尚且管着这皇子皇女们的课业,得了这么唯一的一个儿子,期望其日后能成为治世能臣,没成想居然对“君子远庖厨”的理解都是这般浅薄,自然是要生气的。

“先生笑什么?”

“若我是你的父亲,应当也会生气的。眼下,你得起来了,要罚你回去将《孟子》再读十遍。”我说完,将手里的食盒递给他。

“再读一百遍也没什么用,湘灵也不会因为我把《孟子》背的好,就多看我几眼。还不如专心做些她爱吃的,讨她欢心来得实在。”他手里捏着糕点,垂着头,说出了真心话。

我心下了然,笑了笑,接道:“湘灵贵为公主,她不缺为她做吃食的‘厨子’,只有能为圣上治理国家的能臣,才能入得了她的青眼。”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有些不解。

“所以,莫要再埋怨你的父亲,圣上若是要为湘灵公主选一位夫婿,是断断不会选一位连‘君子远庖厨’都理解错的小厨子的。”

眼前的少年那张略带些青涩又显出男儿气的脸上,豁然开朗。

他向我行礼,“多谢先生点播,学生必当竭尽全力读书。”

我摆摆手,转身向自己的园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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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州城,淮王府。已至秋天,府中柏树森森。

中年男子正端坐在堂上,两只眼睛闭着,一只手中的茶盖轻轻敲打着另一只手中的茶碗。茶碗中的茶所剩并不多,侍女握着暖壶,想要为坐中人再续上热茶——未等男子开口,近侍在旁的年轻女子已经抬手,让侍女退了下去。

“你刚才说,朝廷派了赵安勇来?”男子慢慢悠悠地说着,手中的茶盖与茶碗相互碰撞,颇有节奏。

“是的,主上。”年轻女子拱手,空荡的房间内,语气铿锵。

男子这才缓缓地睁开眼,将手中的茶碗放在手边,轻轻掸了掸身,仿佛要掸去什么脏东西似的,缓缓站了起来。一旁的年轻女子不多话,端正地注意着男子的一举一动。

“朱雀啊……”他走到门前,注视着门前两侧苍翠的柏树,叫着女子的名字。

“属下在。”

“让涂九来见我。”

“是。”

那名叫朱雀的女子走了许久,直到傍晚时分,天色昏黄,侍女前来多掌上两盏灯,一个穿着白色衣衫的男子,才缓缓现身。

“王爷莫要责怪,只因现下事务繁忙,一时间抽不开身,才姗姗来迟。是涂九失礼。”涂九这样说着,径直坐下,这淮王府他来过多次,这样的会面也是稀松平常。

淮王并不多话,只是轻轻抿了一口手中早已冷却的茶,他示意涂九也尝尝——“你尝尝这茶,是府中人从青州采买的,只可惜你来的晚,这茶,怕不是已经凉了。”他说这话的时候,神色淡然,灯光下,嘴角尚且能看到隐约的笑意。

涂九自然明白淮王话中的意思——他不是不知道淮王对他“来晚了”一事的忌讳,不仅是“来晚了”,还有这一年应缴给淮王府的税迟迟未全部兑现的原因。当然了,淮王提起“府中人”,又说到“青州”,无非是在暗示他,他涂九并非不可替代,要是不能全意归顺,继续效忠为淮王府做事,那么涂九也不过是这杯中的一盏茶,迟早会凉的。

从六岁进入茶山,到十岁跟随父亲与大徵的茶商做生意,再到十四岁接管整个涂家,二十岁成为整个云州乃至大端最大的茶商,涂九怎么会不擅长察言观色?若是没有两把刷子,他决不可能今日坐在淮王府,和这个年长自己二十余岁的老家伙如此这般,举重若轻。

“淮王府自太祖皇帝以来享受天下独一份的恩荣,岂会缺了我这一盏热茶呢。”涂九笑道。

他话里有话,一面因为大徵那边的条件尚未谈妥,约定每年从云州运到大徵的溪因茶,仍要比兴和二年朝廷收购价多出二成,这条件开出后,大徵与他对接的茶商便说要去问少主的意见,一时间还没下文,涂九心里清楚,兴和二年朝廷加收茶税之后,卖给大徵的溪因茶本就要比先帝在位时的启元年间高出三成,但到手的收入却并不增加,反而因为淮王府近年来的需求越发旺盛,利薄了不少。

如今大徵在背后支持他与朝廷、与淮王府的博弈,他却要求在事情办成之后,要大徵收购茶叶的价格上浮二成,大徵一时半会儿不能接受也很正常。

另一面,他也暗示淮王,他能掌握的东西并不比淮王少——自他踏进这浑水之日起,每年送往淮王府的银钱均有底账,有这本账册在,他涂九也不可能日日在淮王府喝这冷了的茶。

涂九有信心,他左手牵着淮王,有淮王府暗中支援的府兵互相勾兑,溪因茶是云州最大的产业,也是淮王府的小金库最大的资金来源——淮王如果想要继续暗中养兵,离不开溪因茶。

他右手牵着大徵,掌握与大徵茶商的沟通渠道,他深耕云州多年,整个云州茶行都唯他马首是瞻。

左手握着右手,凭他涂九的本事,一定能在朝廷、淮王府和大徵茶商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

淮王老成持重,听了涂九的话,手轻轻地抬了起来。

一旁的朱雀走上前,亲自给涂九换了一杯热茶。

涂九脸上露出了笑意,并不推辞,纵然他知道朱雀是淮王的心腹,也只是摆出一副却之不恭的样子。

“涂老板,请用。”朱雀冷冷道。

涂九轻瞥了一眼朱雀,将手中的热茶一饮而尽。

“皇帝派出赵安勇来云州剿寇,想必你已经知道了。你怎么看?”淮王将刚刚的一切看在眼里,不紧不慢地说了这么一句。

“区区一个戴罪的将军,就像是别的茶树,来了云州地界,也长不出上等的溪因茶来。”涂九将问题又抛给了淮王。此时他以为他们攻守同盟,淮王自是应该摆平赵安勇这个威胁。

淮王笑了笑,心下了然。“赵安勇三日后到云州,你且小心点儿。”淮王叮嘱涂九此时莫要生事,且等他会过赵安勇再说。

“这是自然。”涂九得了淮王的允诺,拱手行了一个谢礼。

“天色不早,朱雀,送涂老板离开。”朱雀听了命令,近身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涂九也不磨蹭,起身向淮王告辞。

淮王注视着远去的背影,自言自语道,“你现下‘落草’,成了朝廷要办的茶寇,这一身儒商的衣服,不再适合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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