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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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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到了皇帝。是在皇帝送湘灵来上课时,一并见到的。他这样的皇帝并不多见——我对他的恨意有如越耕山的大石,压在心中久久不能卸下,如今看到他能够亲送自己的女儿来上学,我更觉得荒谬无比。他对瑾妃恩宠如此,对湘灵的宠爱无以复加,但对于自己的庸碌和挥霍带给百姓的疾苦,却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岂不是荒谬吗。

我原本是应当由郭有丞领着去专门拜见他的。因为宋岐是大儒宋之尧之后,又因守孝而不能应试,但得了郭有丞的举荐,郭有丞在礼书院多年,于皇子皇女处也得了不少赞许,故而皇帝也同意“我”先在礼书院谋个一官半职,做些文书授业的活计,但也说到,要在隔年参加礼部试方可正式授予官职。

宋岐这个身份,当真是好使。也难怪翟青玄落第之后,心生了那样多的怨愤。

我望着他,身着着皇帝的常服,竟然有片刻想起了那个时常在我读书时回到家中看我的父亲——但那个念头很快被我湮灭,我的心中的熊熊的仇恨的火焰,隐藏在我毕恭毕敬的礼节之下,当然无人看出。

我注意到了站在园子一角的衍。他比湘灵不过大两岁,看起来竟成熟许多,我这才想起郭有丞所说的,他是从妃的儿子——那个所谓的,大端未来的希望,现在,不过是一个不受宠的妃子的孩子。他站在园子的一角,眼睛望向我面前的皇帝和湘灵——皇帝牵着湘灵,我心下了然了他的心思——一个不受宠的妃子所生的,不受宠的孩子。

“湘灵说宋先生学识渊博,风采斐然,朕来瞧瞧。”皇帝说了这么一句。

我的礼数更深了一些。“臣惶恐。”

“宋先生不必拘礼。你是宋之尧之后,我朝向来重视读书人,以后还要请宋先生多费心教育我这小女儿。她心性活泼顽劣,倒有几分像男孩子些。”

说毕,有太监来寻他,他便转身要走。

“父皇……”湘灵牵着皇帝的衣袖,发出了少女的娇嗔声。这是她被爱的证据。

“父皇要去处理政事,等你下了学,到你母妃处来便是。”他的声音极其温柔,与寻常人家的父亲无异。

湘灵只得撒手,我躬身向皇帝行礼,却在弯腰的瞬间,瞥见了衍的脸上,那阴鸷的表情。

湘灵见皇帝走了,前一刻脸上的娇嗔变作这一刻的欢愉,轻巧地向前进了一步,贴我有些近。她的手背过身去,侧向一边问:“先生,我们今天学什么呀。”

豆蔻少女,又是天之娇女,确是顽劣了一些。我退后半步,道,“入座吧。”

我少时随着季先生颇学了一些诗书礼乐,进入大徵之后,在翟山遥的授意下,又潜心学了不少宋之尧的著作,故而,教授这些皇族子女自然并不是什么难事——我想,翟山遥大费周章,涉险去国进入大端,并非像她所说,我是翟青玄的“故人之子”——她并非如她展示出来的一般,会因为这虚无缥缈的情感,愿意把我当做她实现目的的手段之一。

她选中我,一是因为我已经家破人亡,与大端皇室之间有着不可磨灭的血海深仇,二来,也因为她知道,我自幼多病,不常在外走动,大端皇室乃至朝野上下对我这张脸十分陌生,而我师从季黎川,拥有可以进入皇室内周旋的资本和能力,加之,她此前曾说过,我与宋岐,确有几分相像。

有了充分的动机又有了行动的能力,我的确是她必须要争取的棋子之一。只不过,执棋之人与棋子之间,攻守之势,时常变换,我愿以身为棋,只因这世道,这朝廷,加诸于我身的一切,早已摧毁我曾经信仰的一切——唯有为棋,方可苟活下去。

诚如郭有丞所说,皇子衍在学业上颇有些钻研。我将将读毕手中书卷上的“所谓治国必先齐其家者,其家不可教而能教人者,无之。故君子不出家而成教于国,”恰巧行至他的案前,瞥见他案上所书乃“如保赤子”四个字。

我忽然叫起他,问到:“衍,‘如保赤子’四字何解?”这是我尚未讲到的内容,既然他写了,我便存了心思来问问他。

他向我行了礼,略微有些谦卑地道:“《康诰》 曰:‘如保赤子’。心诚求之,虽不中,不远矣。未有学养子而后嫁者也。意思是说,要像保护婴孩一样保护子民。若保赤子,惟民其康。治国理政,当从一家入手,一家仁让,则一国仁让,若君者贪戾,则一国作乱,势必祸害百姓,天下大乱。”

等他说完,我忽然想起刚刚皇帝在时,他躲在角落之中那个阴鸷的眼神。

皇家向来是不重视女子的——或者,古往今来都是如此,也并非这一处是这般。瑾妃荣宠在身,湘灵得了端朝立国来一等一的公主的恩宠,也皆因为皇帝的垂怜;衍的母亲,以及后宫之中无数个同她一般独自垂老的宫娥女眷,因为没有这般的幸运,只能守着青灯古佛,慢慢的消陨在这没有尽头的笼子里。

纵然他读书功课样样出类拔萃,然而在父亲面前,仍然是个不受宠的皇子——甚至比不过身为女子的湘灵。倒也可以理解其中的自卑和不甘。正如他解“如保赤子”四个字时所言,其中或许也存了一些对皇帝的爱和愤,幽和怨。

“很好。”我望着他的眼睛,在冷漠的底色之上,附上了一层善意的嘉许,或是真心,或是假意——他此间尚且年少,不过十四五岁,尚且读不懂世界上蓄谋已久的大人们的真正用意。只是在得了这分嘉许之后,他看起来舒展了一些,道谢的声音竟些些有些颤抖。

我轻笑着,示意他坐下。继而行至湘灵身前,她正拖着下巴望向廊外,我顺着她的视线,望了过去,并没有什么新鲜奇怪的玩意儿。因为堂间这忽然的寂静,一道上课的同学,竟也都一同望了过来,半晌,我的身后传来一阵咳嗽声——那是蓄意的提醒,回头望过去,竟然是郭有丞的小儿子,郭骏嘉。他注意到我正在看他,急忙收回了自己的眼神,整理了自己的衣衫,端端坐好。

“湘灵。”我唤了一声。

她没听见。

我用手中的书卷轻轻点了点她的案,她这才意识到我正在看她,继而冲我笑了笑,却也没有半点少女的娇羞。

“宋先生。”她道,她一直唤我“宋先生”,并不如这廊下坐着的一众人般唤我先生。

我倒也没有生气——我也并不把他们当做我真正的学生,自然不会如当年季先生教导我般用心,用了心才会生了气性。我回了她一个笑意,示意她将心思收回来,她望着我,眼神中忽然闪过一丝涟漪,竟忽然地低下头来。

下午散学,芫芜已在宫门口等我。郭有丞为我在府中配了一些下人照顾生活,然而我并不信任他人,也因为需要芫芜在我和翟山遥之间传递着联系。

芫芜跟在我身后,我们一道穿过热闹的庆城街区,在市井之中不断流连,直到晚些时候,她向我递过一个眼神,我才走进了这街区之中,一家看起来无比寻常的酒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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