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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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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卯时,两驾马车早早在院外等候,我换好衣服和郭有丞一道上了马车。

马车走的很慢,到了巨大的宫门外便停了下来,不能再向内行走了。他与我一同下车,穿过这高高的城墙,一同往最深处走去。我一眼便望见,这厚重的深宫之中,有一座正在修建的华丽无比的楼宇,雕梁画柱,纵然是被参天的树木遮掩了一半,也能看得出它将要呈现的气派。

我知道的,这楼宇名唤“听风楼”,是皇帝专门为瑾妃所建,他尚在庆城,未到商州之时,有一次外出,在湘秀泉附近遇到了一民女,那民女青涩秀丽,引得他心潮涌动,随后便带了回去,成了瑾妃。

瑾妃并无其它爱好,只是喜欢在风起时出门,故而皇帝为她建造了这座皇城内地势最高的“听风楼”,足足要花上上万两黄金,饶是当时大端刚刚向大徵赔付了无数的金银布匹,纵然先帝刚刚过世,他也仍动用了无数的劳力誓要修成这一座楼宇,而期间要死伤的工人,因何处来的这上万两黄金,皇帝或许并不关心。

我瞥了一眼那座楼的方向,又隐约注意到郭有丞看了我一眼,于是又很快收回了视线。

宫人引着郭有丞和我,去到要给皇子皇女们讲学的地方。这是禁宫之中的另一番洞天,我尚未来得及和记忆之中的图画一一对应,就在此时,一个约摸十三岁上下的少女,穿着一身蓝色的裙子,手中牵着风筝的引线,边跑边闹着,跌撞在我们二人的面前。

已经是夏天,并没有什么风,却还是牵着风筝引线,命宫人在屋顶高处扇风——看她的衣着华贵,我心中业已知道她的来历。

她倒也并不哭闹,只是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尘土,觉察到身边有人,才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起来。郭有丞她自然是认识的,对于我这个生面孔,她多多望了几眼:

“这是哪个叔伯家的哥哥,也是来一道上学的么?”

郭有丞听了她这番发言,笑着望着我:“湘灵公主怕不是把你当成了哪个小郡王了。”

我倒也不生气,躬身行礼:“晋州宋岐,拜见湘灵公主。”

“原来是宋先生。”她或许一早听过这礼书院要来以为授业的宋先生,因而生出这样一句话。

“湘灵公主的字,可曾写好了?”郭有丞道。

“写好了写好了,郭院长好生无趣。”说着便跑开了,风筝落在地上,也不要了。只剩下宫人在屋顶颤颤巍巍,不置可否。

“快些下来吧!”郭有丞言道,宫人们这才像得了赦令一般,颤抖着从屋顶爬下来。

而我已然注意到,那位跑开的公主,在五尺开外的地方,看了我一眼。

宫人们退去后,郭有丞这才向我言及,湘灵公主是皇帝与瑾妃唯一的女儿,皇帝恩宠有加,故而生性活泼任性,学业不精倒也不坏,但心思却十分单纯。

“皇上对她的宠爱,是所有皇子们都可望不可即的。”

我听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虽然我掌握的资料,远远比他所说的这些要多的多。

“刚才我们来的路上,我见你在看那座楼。”郭有丞没有用“听风楼”,而是用了“那座楼”,他虽说是久经官场的老人,但骨子里却还有着几分书生的热血,因着和宋岐祖父的这层关系,他对我毫不避讳,道:“那座楼,要修建时,朝野上下多少是有些反对的声音的。先皇刚刚驾崩,和大徵的议和又赔了不少钱。但是,柳侍郎……”他说到柳侍郎,顿了顿,我明白,就是礼部侍郎柳博新。这座楼交于礼部和工部,柳博新应当是迎合了皇帝的意思。

“柳相称病,已经很久不上朝了。谁都知道,这也是柳相的意思。”郭有丞叹了口气。“柳相出生乡野,是天纵英才,礼部试拔得头筹,从此扶摇直上,只是现在,为何会这样?为何纵容儿子在朝中狐假虎威,媚上欺下,有损读书人的气节啊!”

“朝野上下都知道这楼是建给瑾妃的,柳侍郎,呵,他柳博新,竟也能说出这楼是得了天时地利,为了祈祷风调雨顺,百姓安宁才修建,倒也着实可笑。他当朝野上下都是傻子,满朝文武竟然也甘愿当瞎子,指鹿为马,何其荒谬!”他说到激动处,声音往上提了提。

“先生慎言。”我冷冰冰地说着。

“岐儿,”他叹了口气,“老师在世之时,教导我若是有朝一日入朝为官,一定要清正不阿,圣人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只是,我自嘉兴四年入朝以来,发现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儿。我本与柳博新同期,也曾有机会拜入柳相门下。之所以现在在这礼书院内以授业为生,也是因为有几分心灰了。”

“柳博新虽说这么多年都一直未得升迁,盖莫不是因为先帝曾有言,而柳相多少也有些顾忌的缘故。然而他们柳家是这礼部真正的主事之人,天下读书人没有不知道的。原本这礼部试,是要给大端选贤任能的,如今天下学子竟也都拜倒在了柳家门下——不论帝王之术、纵横之学,却只道柳博新狎的是哪位新妓,新好了哪个名家的字画……”

“这官场,到底和我想的不甚相同。”他垂下头,声音又渐渐低了下去。有一瞬间,我对于眼前这个并不熟识的“旧识”生出了一丝丝的同情——这同情,或许是因为我自父母被害之后就已然认识到这大端的官场是何其的荒谬,因而对其从未保有任何希望,而眼前的郭有丞,他是真真切切地希望朝廷能够有所改观的。

他真心地盼望着,能够做点什么,为了这朝廷。

“既然如此,先生又因何着我来此呢?”我言道。

“我已入不惑之年,到底不剩下多少时光。但我想,你天资聪颖,满腹才华,心思清正,或许,你会有一些不一样。”他看着我的眼神中,闪烁着一点点光。

“不应该是这样的。”他紧接着又喃喃地说了一句,像是说给我听,也像是说给自己听。

半晌,他又说,“从妃的儿子,皇子衍,是个好苗子。”此后便无话。

我理解他的意思,当朝已然非常腐朽,这一路我和芫芜走来便能窥见一斑,新帝究竟并不像他的父亲和祖父般励精图治——他是先帝唯一的儿子——当时还是皇子时期,他的能力不能完整地展现出来,先帝的哥哥章王久居青州,弟弟淮王在云州,在朝野之中都有不少眼线,有朝一日能够取而代之也未可知。

也正是出于这样的考量,先帝才会把皇子绪,也就是现在的皇帝送到商州去——送到商州,因为两国议和的契机,他终究在朝野之中赚得了一些名望,可以稍稍震慑一下在青州和云州的两位王爷。

少年时期的他在北境商州招揽的虚假的名望,或许能够为他登上帝位送上几颗垫脚石,但却不能为他在治国理政之时提供无限的倚仗。并且,因着在商州吃过的苦楚,回到庆城时,他竟然也生出了复仇般的享乐之欲。

如此这般,兴和二年赔付给大徵的财物,本就为大端的财政雪上加霜,加之皇室挥霍无度,只消两年,百姓的日子竟越发不好过了。只不过,帝国的延续如同滚滚向前的车轮,纵然是及时的勒住了马匹,也不会立刻停止——一切,都掩盖在虚无的繁华之下,只等着撕开一道小口,便即刻分崩离析。

郭有丞躲进了礼书院,但心中仍然对当朝怀有着火焰。他寄希望于下一朝会有一些改变,他希望好好教育这些公子们,未来会带来新的气象。

想到此,我忽然笑了。那远被囚禁在大徵顺平翟府的真正的宋岐,应该没有想过,大端的礼书院里有一个长辈,对他怀有着重振大端的期望。但我看着起身离去的郭有丞的背影,心中却有说不上来的感受,说不上是钦佩,还是觉得他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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