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读云

繁体版 简体版
搜读云 > 应似飞鸿踏雪泥 > 第4章 第 4 章

第4章 第 4 章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自从两朝议和,父亲多年前被皇帝从边境急召回京——算起来,两国和平的日子已经过了九年。

这一次的两军对峙,和此前还是有一些区别——军队的数量,超过了前三次的总和——更为重要的是,皇帝年事已高,身体染恙多时,但这一切尚不足以让日后的两军对垒以失败收场,真正致命的原因,父亲比所有人都清楚。

果不其然,很快,皇帝就召见了父亲,不消二日,父亲便领了两万人的军队,赶往商州。

他临行的前夜,到我的房中来看我,我尚在读书。

他望见了我手中的,正是他在我五岁时赠予我的兵书——我幼时,他便将这兵书亲赠于我,无奈事与愿违,以我孱弱的身体,是断断难行舞枪弄棒之事,驰骋沙场报效家国,更是奢望了。

他眼神殷殷,似要叮嘱我好生照顾母亲和妹妹——未等到他开口,我忽然唤住他——

“父亲,尘儿也想跟您去商州。”

“战场上刀枪无眼,你的身体不行。就别去了罢。”

“我不怕。我能保护好自己。”面对父亲的拒绝,我心里的念头更加殷切。

“不行。”过了许久,他终于说出了两个字。边境气候恶劣,前半生的驻守,让他的脸看起来甚为粗糙,好似有千万条的刀割过一样,那晚的烛光摇曳着,我看见他的眼睛,如凛冬时节池子里的冰——透亮,却让人不寒而栗。

我望着他的背影,行至门前,他忽然回过头来,从怀中取出了那块班寅玉佩,他俯首婆娑着,唤我的名字。“让尘,你来。”

我以为父亲临时改了主意,原本有些沮丧又顷刻觉得欣然,我走过去,他将那块玉佩放在我的手中。班寅玉佩,本是元家继承人的象征,这玉佩原本在兄长手中,兄长战死后,父亲留了多年。

“父亲可是允了尘儿,要带尘儿一起去北境?”

他没有回答,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转过身去,留下了一句:“照顾好你娘和盈儿。”便推开门离去。

世代镇守北境,已经是元家人刻在血液中的使命。如果说在此之外,父亲有什么私心的话,或许就是在那一刻,他告诉自己,告诉所有人,也告诉我,他的儿子——元家目前仅剩下的男丁,元让尘自幼染疾,不能到战场上为国杀敌。

此后的时间,母亲和我,辞盈,就只得在家中等待父亲平安归来——日子不停交错,仿佛像是回到了我在商州的时光,那段时光中,母亲和我就是这样在商州的府中等待着父亲和兄长归来。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区别,就是商州的府邸距离战场不过三百里,而现在,在庆城,要去前线,用最快最好的马匹,也要走上五日。

那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在北境的战场上,父亲独坐着,我走到他的身边坐下,他抚摸着我的头发,将我搂在怀里。许久,我问父亲:“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在梦里,他没有回答。

前线的消息总是最先传到朝廷,这消息中偶尔地会有一些消息是带给我们的。有时是一封家书,有时是一句话。最简短的时候,战事吃紧,来人只传了两个字“平安”就走了。

在烽烟四起的战事中,纵然是只有这两个字,也足以让我们这一方府邸里的人吃下定心丸。

但事情开始向越来越坏的地方发展,父亲到前线之后的一个月,宫中急召皇子绪回宫,父亲全权接管了北境的一切。这也意味着,如果北境失守,所有的责任都将由父亲一人承担。

当然,这是我卑劣的想法。我知道,在那种情境下,父亲想到的只有如何退敌,而非如何在失败后寻找托词。只是后来发生的一切,常常让我觉得他是否将一腔的热血,真正错付了。

在没有充分准备、兵力也不充裕的双重压力下,战事急转直下。到了二月,北境的天气竟然更加冷了,甚至比过去多年都要冷。军队对于棉甲的需要陡然激增。而就在此时,兵部却无法为前线提供更多的棉甲了。

北境虽然冬季寒冷,但大端大部分的国土即便是冬天也不需要穿上十分厚重的棉服。以往每隔四年,兵部会专门为北境的将士制作一批棉甲,而今年,恰恰是棉甲需要重新制作的年份。

在过去的那些年里,大徵通过边民互市,将羊毛推向了大端,价钱甚至要比大端自产的棉花还要便宜。如此,老百姓们已经不种棉花很久了……直到在此次打仗之前,大徵的商人不再向大端提供羊毛,而棉户能够提供的棉花根本满足不了需求。

不知,父亲是不是从那一刻开始知道,他掉入了一个巨大的局中。这个局并非是针对他而设的,但只有他离开北境,这个局才能启动。

九年,翟青玄早就算准了一切。

父亲恳求朝廷增派兵力和物资补给的奏折送到朝中后,得到了皇帝的回复。

那恐怕是他戎马一生,从未想过的事情——议和。皇帝病重,要保新帝登基,一切能平稳过渡,不宜困于战事,过度消耗。

而议和的代表,皇帝却是委派了父亲。

自大端开国,曾祖父一代镇守北境以来,从未有人提过议和,而此番却要父亲撤兵,甚至议和,这对于父亲的打击非同小可。

但皇命不可违。很快,朝廷派来的使臣带着人马就去到前线,在父亲的参与下,向大徵递交了议和文书。九年前,是大徵向大端求和,九年后,大端却向大徵求和。时移世易,一切让人唏嘘。

大徵要求割让北境商州,父亲言辞拒绝——粮食,布匹,金银,这些都可以用时间换回来,但国土不能。大徵的野心绝不仅仅是北境商州,凭借着荆水-越耕山的天然屏障,纵然两军对垒,只要有时间,有准备,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九年前一样。但一旦割让了北境商州,大徵的铁蹄就会越过荆水-越耕山,这无异于引狼入室,是万万不可的。

议和时,父亲再一次见到了翟青玄。如果时光倒流二十载,彼时年少的父亲和翟青玄也一定不会想到,在二十年后,他们会以这样的身份,在这样的情境中,谈论着两国议和的事情。

以退兵为条件,大端向大徵送去了粮食、布匹和金银。

这一切,足以让大端三年的累积付诸东流。

议和结束的那天,父亲坐在北境元家的祖庙内,很久没有出来。他的心中或许觉得自己愧对大端,愧对朝廷,愧对元家的列祖列宗,或许在谋划着,如何在日后将今日所失去的颜面全部拿回来,但等待他的是更为艰难的处境。

战争就这样结束了,但却在朝野和民间掀起了滔天的巨浪。老百姓们不敢相信,为何这一仗会败的如此难看,为何要赔付如此之多,以至让大端国体蒙羞,朝野上下在得到了短暂的休憩之后,也急于要一个答案。

这一切,都指向了父亲。

景熙二年的四月,皇帝驾崩了。皇子绪宣布继位,改年号为兴和。

新帝的圣旨到达北境时,父亲正在军中检查操练。那是他一生中,最为灰暗的一刻,也是我们一家命运急转直下的开始。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123456